每個人都有一顆玻璃心
每個人都有不可言說的「死穴」。你摸不著，他也不會講。但若中擊，便是要翻臉搏命的了。
曾經有兩個女性朋友，彼此關係也很好。就因為換衣服時，一人摸了另外一人胸部一把，這下可好，被摸之人哭得聲嘶力竭，甚至到了驚動家長的地步……
聽說這件事兒，我們都很驚訝。一個朋友說：「真沒想到，她是性格最溫和的人呀。以往我們調侃她工作能力不好啊，衣服穿得沒品位啊，甚至說她胖……她都不會生氣的，偶爾還會自嘲!多好一姑娘!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玻璃心』! 」
另一個朋友給出了解釋：「大約這是她骨子裡最保守吧？其他的玩笑可能覺得沒啥，只有這件事情……所以她會這麼憤怒。」我們點頭，遂表示理解。
她為之「玻璃心」的，不是「玩笑」本身，而是自己覺得自己被「攻擊」了吧？
看新聞，在某市發生過一起命案，成為連續幾日的新聞頭條。起因是幾位老頭老太搓麻將，其中一位老頭「和」了牌，結果卻被另一位老頭「截和」。兩人因此口角起來。本來也沒什麼，導致悲劇發生的卻是兩句話。——「你牌品臭，打得這麼爛，難怪沒人願意跟你玩牌!」「你牌品才臭，人品更臭，難怪離婚!活該!」被罵的老頭當即急了，居然為此動了刀子，一個追得另一個滿院跑，被追的老頭被捅了幾刀，一頭扎倒，沒了氣息。慘案發生後，有記者前去採訪，殺人的老頭一直在喃喃著：「誰讓他刺激我，誰讓他刺激我，我沒錯，我沒錯。」
據鄰居們說，被殺的老頭的確牌品臭，也很少有人樂意跟他玩，他孩子老婆都在外省，一個人孤孤單單，實在熬不過了，就腆著臉去求牌搭子，只要有人願意陪他一下午，就喜上眉梢。殺人的老頭也的確離過婚，他對他的妻子幾乎百依百順，然而妻子卻跟一個男人跑了。他離婚時整個人都傻了，每晚在院子里走圈兒，走了幾年才緩過來。平時笑呵呵地跟鄰居聊家長里短都沒事，可就是不能提這茬兒，一提就急。那被
殺的老頭圖一時痛快，才枉送了性命。
兩個老頭，都被戳中了玻璃心。這心易碎到甚至引發命案，實在令人震撼。可仔細琢磨，又覺得莫名心酸。
香港作家倪匡老先生，年逾古稀仍童心不滅，居然跑到微博上來註冊了ID與年輕人一起玩。老先生博學多才，講古薦書，言語風趣，引得一眾粉絲討論追隨。這本是一樁妙事，卻在某天，老先生某條微博違背了「莫談國是」的宗旨，被官方悄然刪除。按理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網友們照聊不誤，一切風平浪靜。老先生卻發了條：哈哈哈哈，不知何故兮博文被刪——由他去吧。各位不妨猜著玩，我還會再寫嗎?
自是不會再寫了。從此未見老先生再更一言。
粉絲們雖然氣微博規矩眾多，可也怨老先生：您好歹也是經過風浪的文壇大家，這一輩子什麼人什麼事沒遇見過，恁就這麼玻璃心?就這麼拋下我們一干仰慕者不管了?其實，幾十年的風雨，哪怕攻擊或謾罵，估計都不能讓這位大師略動動眉毛。然而大師年輕時最為自由不羈，也為此付出過不少代價。大約卻是這被刪除的一條微博，勾起往事，打擊到了老先生「往事難滅」的玻璃心而已。
「玻璃心」是盛行的辭彙，形容一個人很容易被打倒，承受力過於脆弱，不堪一擊。這實在不是什麼褒義形容詞。更多的人以自詡「金剛心」、「鑽石心」為榮，「玻璃心最可笑，本來沒多大個事，卻過激反應」，嘲諷一切「玻璃心」的存在。殊不知，你以為的「沒多大個事」，在他的世界裡，也許是最重視，最在乎的事——可能是陳年不能碰最痛的一道疤;可能是心尖上最柔軟的一塊肉;可能是嚴防死守的人格底線;可能是不敢言說的夢想目標。然而只需你無意間的一句話，就足以讓他的高樓廣廈瞬間坍塌。
也有不少看起來百毒不侵，油鹽不進的「銅豌豆」，在受到攻擊後依然處之泰然，因此得到外界讚譽紛紛，「這才玩得起」。可你看不到，不代表他那顆玻璃心已經悄然堅如鐵硬如石。只是出於種種原因，和血吞進肚，掩飾得漂亮，掃乾淨一地殘片，咬著牙對外界頷首微笑，道一句沒什麼大不了。
一位作家曾經半開玩笑對我說：「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卻不能質疑我的作品。」我笑他誇張，他卻認真道：「因為那是我付出最多心血的東西，那是我唯一支撐自尊與前途的驕傲。」後來我也寫東西，漸漸地懂得了他的意思。不過我更習慣將我的作品比喻成自己的孩子——你可以埋怨他長得不好，不夠漂亮，但你不能否定我為了她付出的全部心血和智慧吧？
某位國外漫畫家曾畫出一幅作品，被許多創作者紛紛轉載，稱之為心聲——在新作出爐之後，一名作者無比忐忑地等待評價。他得到一萬句讚美，感到無比開心，然而隨之而來的一句貶低卻直接將一萬句讚美全部銷毀，作者陷入糾結與痛苦中。哪怕再多人告訴他「那只是一句貶低而已啊！」也不能安慰閱讀那一句攻擊謾罵時他所感到所有抑鬱、挫敗、傷懷，甚至焦灼不可方物的心情。非有過創作經歷，無法感同身受。
血肉之軀，難抵心碎一地。
親人、朋友、愛人，成就、作品、愛好、往事……每個人都有不可言說的「死穴」。你摸不著，他也不會講。但若中了，便是致命一擊。所以，別再嘲笑那些「玻璃心」，因為在你的胸膛里，一定也跳動著類似的一顆心。有一天若聽到「咔嚓」一聲，那也許就是破碎的跡象。不要怕疼，因為我們也曾對別人露出不可思議的鄙夷表情——「喂，你幹嗎這麼『玻璃心』? 」
忽然覺得，別人拜託的事自己從來都是盡最大努力辦的妥妥的，甚至覺得是本分；自己反而輕易不敢找別人幫忙，一來是怕欠情，二是怕沒人會幫自己的。心靈脆弱，潛意識裡是靠幫助別人去維持友誼。這不過是男人的另外一種玻璃心。
TAG:刺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