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梵高的早春列車
雨
YU SHUI
水
2018.02.19
我做了一個夢,就有了這次旅行。
夢裡我跑進一條被濃蔭覆蓋的山路,沒有車,沒有行人。遠處依稀可見一座小房子。繼續朝著小房子的方向跑去,屋門大開,無人在家。穿過房子來到屋後,眼前是一整片綠色的茶山,被輕霧環繞。
早上和平日一樣洗漱時產生了出門的想法,在兩分鐘內想法變成決定。我擠上了早高峰的地鐵來到火車站。
目的地選擇了阿爾勒Arles,對這個城市的了解來自於去年的阿維尼翁之旅,火車回程時經過阿爾勒,有大量遊客在這裡下車。這引起了我的興趣,拿出手機搜索阿爾勒,得知這個城市因梵高而出名,這裡被稱為梵高的第二故鄉:他在這裡度過27個月,創作了超過500幅畫作。
我買了最近一個班次的車票,找到站台後被告知我走錯了。列車員拿出手機幫我查詢去往阿爾勒的火車在哪個站台,一路小跑趕上了火車。車上人少,我所在的那節車廂只有5個乘客,他們各自看書看報,車廂里安靜的像是無人之境。
這一個小時的旅程,我看到了一匹被關在小花園的駿馬,一群長著黑色毛皮的矮小山羊,一個盤旋在山包上的古老村莊,一些起航的輪船。
阿爾勒火車站的門口是停車場,比停車場再遠些的地方沒有馬路,也沒有高樓,這給我一個直覺:前面極有可能是片水域,海或者湖泊。實是羅納河,我和其他幾個剛下火車的遊客一樣,沿著羅納河往下走,去往阿爾勒老城的方向。
到的時間尚早,街上一半店鋪沒有開門,一半店鋪正在開門,清掃玻璃櫥窗。這是一個極小的地方,沿著主街道走了不久就遇到一個梵高花園。花園周圍一圈老房子目前是學校,入口處是一個販賣梵高周邊產品的小店,花園被維護的還不錯。
挑選了2張明信片,在花園裡轉悠一圈後打算離開。我問老闆「請問這裡有梵高博物館嗎?」 她回答我「沒有,這整座城市都是梵高。」
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老城區轉悠,遇到不少外國遊客,也遇到一個老年人旅遊團。也是這個時候,碰上了阿爾勒梵高基金會(Fondation Vincent Van Gogh Arles)。這是一個小巧精緻的展覽館,除了梵高的作品,也展出其他相關作品,比如其他人畫的梵高,其他人理解的梵高,其他人創作的向日葵。
看完展覽出來後,三步兩步的距離,就見到了這裡最著名的歷史遺迹:一個類似於羅馬斗獸場的建築,外部形象和構造非常相似,只是佔地面積稍小。
參觀完這兩處,我想著該回程了。回車站的路上經過一家咖啡館,店裡的一個服務生突然氣沖沖的跑出來,朝迎面過來的一位提著貓籠的女士走去。
「這是我的貓!」 服務生說。
女士回答,「不不不,這是我剛剛從Nimes接回來的貓。」
「你把貓籠打開讓我仔細瞧瞧,這跟我的貓一模一樣啊,它兩個星期前走丟的。」
女士應,「噢我看到你貼的尋貓告示了,我也住下面那條街。但這個真的不是你丟的貓。」
服務生拿出手機翻貓的照片給女士看,他們繼續聊了下去。
這一幕我曾見過的。兒童時期的某個夏夜,我看到一個過路人手裡提著麻袋,裡面是一隻喵喵喵叫個不停的小貓。突然,前面一戶人家的門開了,女主人氣沖沖地說「你哪裡來的貓?」,過路人說「我娘家的貓剛生不久的小貓仔」,女主人說「這叫聲分明跟我家的貓一樣,你把袋子打開給我看看」,過路人無奈打開袋子。女主人檢查後悻悻然離開了。
不知為何,我腦海中存儲了許多這樣的小畫面。不知道篩選的標準,不知道有效期。有的畫面會令我懷疑是夢境,抑或是我的虛構。
達到火車站後得知最近的一班車是去Miramas的,去馬賽的車在一個半小時之後。Miramas在阿爾勒和馬賽的中間點。我自作聰明地想,不如先坐上這班去Miramas的車吧,到了那裡再換乘回馬賽的車。
在Miramas下車後,看到車站的電子牌上顯示,回馬賽的車也是從阿爾勒開過的來的那班,也就是說我仍舊要等待一個半小時。
車站極迷你,只有一個售票窗口和一間咖啡廳。我甚至想說這是一家開在咖啡廳里的火車站。我拿出手機,想起前些日子下載過一本像是遊記的書《草枕》,當時翻了兩頁沒能繼續讀下去。
今天卻讀的下去了。書的主角是一個畫家,他背著自己的畫具,要前往山中的溫泉旅館。書便從他進山的路開始說起,當我讀到他在山中被雨所困,幸遇一草屋,屋主人為他烤火奉茶,指著遠處的山巒同他欣賞,向他講述山裡的故事時。忽而想起這畫面跟我昨天的夢境似是合得上。
這位作者對畫面的描述立體又細緻:遠景、近景、特寫、聽覺、嗅覺,無一遺漏。這也是在第一次閱讀時被我放棄的緣由:放眼望去,滿篇的形容詞和名詞,還有引用的中國古詩詞以及英文詩歌。這需要讀者一層層撥開這些詞語去尋找真正的景觀,更需要一種特定的心境做前調。
以《草枕》的句子摘抄作為結尾吧。
「儘管受到千萬棵檜樹的包圍,儘管呼吸著海拔幾百米高的空氣,仍然能夠感受到人的氣息。」
「如今,我走在山和山之間,雨絲又細又密,勝過濃霧,看不清遠近的距離。」
「另一條板凳上靜靜地放著一隻大煙灰缸,裡面盤著一卷線香,悠悠然吐著縷縷青煙,似乎沒有覺出時間的流動。雨漸漸停了。」
「山路岑寂,春貫古今,厭花人無立足之地。老婆婆就是在這樣的小村裡,年年數落著叮叮噹噹的馬鈴聲。時至今日,頭髮都白了。」
「枝條繁密的山櫻,葉子和花上蓄滿了高空落下的雨珠,這時經風一吹,再也承受不住了,從暫居之處簌簌滾落下來。馬吃了一驚,上下抖動著長長的鬃毛。」
「我真希望成為一棵植物,在鋪席上紮根,一動不動地度過兩個星期的時光。」
夏目漱石《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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