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北山訪求
北山訪求
晨起，閱讀。見好友鏡頭下的《北山淺秋》，欽佩好友對攝影的執著，山川樹木皆在他鏡頭下綻放著生命的幽芳。人，就應該詩意地棲居。為自己豐富而高貴的精神世界活著。
去不了遠景，就近去北山也好。叫起周末喜歡睡懶覺的夫和孩子三人一起來到北山。北山山高林密、懸崖陡峭。進得山門，左右兩邊各有一座修葺完善的大殿依山勢聳立，大殿被山體環抱著，遊人須完全仰視著才可看清大殿全貌，門窗、雕廊畫棟色彩舒展艷麗。大殿腳下的雕像各呈形態，或肅穆、或安詳一同與寂寞的山林默默守護著這千年遺迹。
北山寺古稱土樓觀。明代稱之為永興寺，近代改稱北山寺。相傳，該寺始建於漢魏時代，集儒釋道於一山，山上供著諸多的神仙，甚至連閻羅王也有供奉，更加增添了北山寺的神秘感。「北山隱約書模糊，煙雨朝朝入畫圖。卻憶草堂留我住，愛他水墨米顛呼。」清朝詩人張思憲曾做過《北山煙雨》的詩篇。
順大殿拾級而上，高聳筆直的石階連接起「九窟十八洞」的懸崖。一貫不愛運動的夫膽怯了，不願再往前走一步。既做好爬山的準備，孩子牽著我的手向石階盤去。許是在家休息了幾日，人也懶了。還沒走多遠，我已氣短心跳，兩腿酸軟無力，只好坐在石階上小歇片刻。
深秋的北山，季節敲著無奈，挺拔的樹木裸著枯瘦貧血的紙條。葉，一片、一片，褪去。剛剛才吟「碧雲天，黃葉地」，轉瞬又嘆「秋空雁度秋天遠，疏樹蟬鳴白露寒」。有斷續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山林。朋友鏡頭下的「北山淺秋」早已無覓處。「我們來遲了點」，孩子聽到我的嘆息搖頭。「媽媽，我倆還可以去看壁畫啊！」孩子情緒依然如初來時一般。聽聞孩子的話，憶起早晨看到的一則消息：「十萬人擠北京香山賞紅葉」。現在很多景點人滿為患，大家熙熙攘攘而來，又帶著各種遺憾歸去。並總結出：「觀景不如聽景」。其實，如果自己是抱著文化角度，文物角度，園林藝術之角度，還有古建築藝術之角度去觀賞，你，還會後悔此行嗎？霜降的10月正是香山紅葉最美的時候，人們把雙腳交給長路，飲著思想的醍醐，觀賞「霜葉紅於二月花」的美景，自由的去感受草木魚蟲的氣息。那一路，心靈是豐盈的，是暖的。
來到壁畫前，孩子一幅幅看得認真仔細。多年前去過敦煌的莫高窟，北山的規模究竟比不上敦煌莫高窟。然而看著那些陡峭山崖間建起的洞窟，還是尤為驚嘆！壁畫是寺院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隋朝著名畫家展子虔、董伯仁等都畫過寺廟壁畫。唐時寺廟壁畫更加發達，其中有不少大師手筆，如閻立本、吳道子、王維、周肪等都曾在寺廟畫過規模宏大的經變畫（佛經變相）。據說吳道子在兩京寺觀畫壁多達300多間，其中還有道教壁畫。他畫的《地獄變相圖》運用誇張變形的手法，筆力飽含動怒的情感態勢，使「變狀陰怪」的鬼神如真地從壁上躍下，讓觀者脊腋淌汗，毛髮森立，懼罪修善。
十幾歲的孩子究竟不懂得這《地獄變相圖》的寓意，一次次詢問。邊回答孩子的提問，邊沿著牆踱著步。如果說僧人是一隻漂泊的船，那麼寺院便是他們避風的港灣。幾次來北山，卻很少看到有僧人走動。這和去過的藏傳佛教寺院很大的不同。輕輕地款步而入，儘可能的放低腳跟，怕自己的鞋屐聲吵了這靜寂的山林。雖是新修葺的大殿，但大殿周圍一些雜物隨意堆放著，寺院越顯凌亂。「迢迢的牧女的羊鈴，搖落了輕的樹葉。秋天的夢是輕的，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戀。於是我的夢靜靜地來了，但卻載著沉重的昔日。哦，現在，我有一些寒冷，一些寒冷和一些憂鬱。」忽然憶起戴望舒的這首《秋天的夢》來了，所謂相由心生，境由心造，美的事物引發的情緒並不都是絕對的愉悅，有時候會反其道而行之。觀景，有山有水固然是好的，但這樣少有人來不加任何修飾的天然遊園我更喜歡。不用等著和別人搶景點拍照，可以隨意找個山坡；或是獨坐在樹林下，看天空中飛來飛去的白雲濃淡層疊；聽落葉從枝頭簌簌翻飛，享受著陽光的滋潤，讓緊張和煩躁慢慢褪去。
雖然眼前的景象和好友鏡頭下的秋色相去甚遠，雖然一腔熱望被隱隱的失落代替。就這樣迎著正午的陽光，不管前方事，不顧後來憂，只為一時的突發奇想和一時的興緻牽引，行走北山還是滿心歡喜的。在我羨慕好友的足跡可以走遍山山水水時，「時間，是擠出來的。」好友如是說。是的，如果不是那張張美景慫恿著，此刻的我仍蜷縮在屋的一角看書；或是和孩子一起在背他的詩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此刻，也突然想起答應好友給她去電話的事，一個遲遲不能撥出的電話，久了，自己也意興闌珊。一路相行默默，終是無言。她那邊對我更是失望和怨恨了吧。上個周末，去州縣支教的姐夫在微信傳來照片，在姐夫手機看過，那些圖片也是我喜歡的，回家登陸微信鼓搗了許久還是未能看到那圖片。上班求助同事，說是加了好友才可。有道是：千間瓦屋，千般曲調。網路各種遊戲、微信我不是不想懂，而是自己真不喜歡。上網數年QQ好友幾百，而我只留熟悉的一百多人在好友里，QQ也是常年隱身著，而有些人說的微信「搖一搖」更是反感的，一段婚姻都會敗給時間和距離，那誰又會放心將自己的感情交給一根細細的網線去維繫？
有些許微風攜著落葉飄落在肩頭，撿起，握在掌心。落葉還是新的，但上面積滿了灰塵。那片片紅葉對於粗糙的人，飛入蔓草皆不見；對於細膩的人，片片紅葉是嚮往的明亮和激情。用手指輕輕拭去灰塵，葉子的脈絡清晰可辨。一葉知秋，我無法猜測這些葉子流浪的旅程，就如北山周圍近日大規模的拆遷，像是地震中殘留的斷壁殘垣、滿目狼藉。每天上班路過這裡，心中各種猜測，和同事們一樣，但我們也只是猜測。我們只是平常人，每天機械的完成自己的工作，拆與建和我們無關。而我們有的只是厭煩一些拆了又建，建了又拆的重複工程。拆遷讓塵土大肆飛揚，稀少了廣場上鍛煉的人們；從春到秋，從晨起到黃昏，相伴數月的幽靜小路也被封死，我不得不重新回到摩肩接踵的街道，肩挨著肩，腳印印著腳印走過每一天。
曾經看到一則報道：距今已有近3000年歷史，建於春秋戰國時期的省級文物舞陽故城原址，因舞陽縣政府的城中村改造項目，竟被開發商擅自破土修建台階、甬道、公廁，裝置健身器材，甚至還在遺址頂部築起了磚石圍欄。當記者提出想購買緊臨故城遺址的一套房子，但擔心那裡會因為政策原因被拆除時，工作人員坦言：「你很有眼光，買那裡的房子，就相當於把春秋戰國遺址當成了後花園，這樣的環境到哪兒找？」
誕生與消失，這是人類社會的兩大主題。歷史的車輪碾過，樓蘭、三星堆、古蜀國、南越國神秘消失,古國的廢墟上新的國家誕生。千百年後，人們又重新湧入，去探索發現這些給予我們人文陶養和滋養心靈的源頭活水。趨新沒有什麼不好，在現代科技日新月異發展的時代，人們渴望下一個千年的美麗圖景。小區是縣裡的招商引資項目，縣裡的各級領導、各個部門都為開發商行方便，不然誰敢在春秋戰國遺址上搞建設？據《月令》可知，我國古代政府就已經下令保護動植物、山川、陂池。重視人與人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而如今在各種利益的驅使下，越來越多的人們一切向錢看，重視物質主義、功利主義。長期以往，我們從遠古就在追求的「人與天地萬物一體」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也只是天方夜譚或是皇帝的新裝。
陽光正好，心底卻有涼風吹過。起身，將迷茫的眼從那片廢墟移到秋陽下的北山。北山寂寂，九窟十八洞巍然聳立。一年一度又秋風，隔煙霜樹幾度紅。今秋最後幾天的日子裡，獨立寒秋，看萬山紅遍。訪得一份靜謐，訪得一份心靈的豐盈已是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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