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為了明天

最新 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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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為了明天

文/草色入漣

（一）

夏季的三伏天里真的很炎熱，這不，這才上午10點，太陽就已經像個大火球，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超市門口的老楊樹，早起那一點點的水靈勁兒在太陽的烘烤下已蕩然無存，懨懨地耷拉著葉子；走在大街上的寵物狗們，有的走到陰涼背陰處趴著張著嘴巴喘氣，任憑主人怎麼喊，怎麼叫，就是不起來。人們不敢抬頭望天空，生怕看一眼太陽，眼前就成一片黑了，那要得好一陣子才能緩過勁來。

超市裡，我趁著顧客少的當兒弄著陳列，上上貨。剛剛被領導委以重任，從一名小店員調來這裡當店長，工作真的有點兒不適應，很緊張，需要認真梳理業務，還需要學習管理經驗。店裡銷售不錯，每隔一天都要進一次貨。此時我的腦袋裡一直在想，快點把庫房的廢紙箱處理掉，再來貨就不犯愁沒處放了。正想著，忽然店外傳來『收破爛了，收破爛了。』的吆喝聲。我趕忙丟下活，一溜小跑到門口:「哎，收廢品的過來！」一個女人正在佝僂著背，吃力地蹬著一輛平板三輪車往前走，聽到了招呼好像又不肯定，扭過頭來四周瞧著。「大姐，叫你呢，我家賣廢品！」她這才下了車，費勁地把車轉過來，「大妹子，賣廢品嗎？」走到跟前，眼前的女人滿臉褶皺，就像高低不平的丘壑，臉上的汗珠流下來一直到下吧頦，她一邊用手背抹著汗，一邊把車停在超市門口一棵老槐樹下。「是啊！」望著這個年逾花甲的老大姐，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年齡的現在應該在家頤養天年才是啊！」小區里和我對門住的張姨不是逛街就是去跳廣場舞，再不濟也是看孫子輩，不禁在腦袋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大姐，你跟我進來吧！」

「哎，哎！」老大姐笑了笑答應著，跟進來。

這時，門口又進來一位小顧客——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大姐楞楞地站著，出神地看著小男孩，很深的眼睛裡好像濕潤了，我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衣襟「大姐！」

「哦哦」她又笑了笑。

「大姐，你想什麼呢？」她還是笑了一笑，搖了搖頭。可我看出來她飽經滄桑的臉上流露的是痛苦！

進得庫房，我告訴她「大姐，有的廢紙箱——廢品不能賣，要挑出來！」

「大妹子，這你放心，我會給你捋出來，你忙你的，我這就給你拾掇出去。」往返了幾次，手腳麻利地把廢紙箱抱出來，然後一個一個摁平摞起來，又把繩子從下面穿過來繫到一塊上邊打成一個扣，用秤勾勾著扣，提起來，挪秤砣，「不到十斤，兩毛五一斤，按十斤算給你兩塊五。」說著從上衣衣里的口袋裡掏出個小布包，數出錢遞給我。「還有我姓梅，你把我的電話記一下！有廢品了就打電話！」之後上車蹬起三輪又開始了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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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庫房裡的廢品又堆積如山，雖然期間不乏有別人來打聽賣不賣廢品，可我沒有賣給他們，因為那個梅大姐勾起我太多的疑問，使得我不由自主的要走近她，我要了解，我要探秘。拿起手機撥通電話:「來吧，梅姐廢品老多了！」梅姐臨近中午時來了，正趕上店裡顧客多，我和一位店員忙著點貨、敲碼、收錢！「妹子，你忙，我自己收拾就行。我還是覺得讓她一個人進庫房不妥，畢竟庫房裡貨品多，尤其小商品要是碰上賊的，揣一兩個放兜里也看不出來！」主意已定，還是帶她來庫房，看梅姐把廢品拾掇出去後，就來招呼進店的顧客，廢品就任由她自己去一個個摁平、捋好、碼起來過秤，約摸幾分鐘的功夫，梅姐手裡拿著兩瓶口香糖進來:「妹子，這是拆紙箱時看到的，快給你，知道你們商品少了就得賠錢，這怎麼也得二十塊錢呢！」我的心裡一下子熱乎乎的，「謝謝，謝謝大姐！你本可以拿回去自己吃啊」「不是自己的我不會拿的，這是做人的本分。」我無語了，只是緊緊地握著梅姐的手。

從此，店裡有廢品了我都要給梅姐留著，廢品稱好後，都要把錢交到我手裡，有幾次「妹子，今天的廢品不夠兩元就給你兩元吧！」「妹子不夠五元就給你五元吧！」慢慢地，店外的槐樹樹葉開始慢慢變黃了，秋天到了，我和梅姐也熟絡了。一天中午，店裡沒什麼顧客，梅姐稱好廢品照舊把錢交給我。我關切地說:「梅姐，中午吃什麼飯，在店裡吃吧，店裡有快餐有便當！」「不吃，不吃，我屋裡還有饅頭，鹹菜！」梅姐忙不迭地說，轉而又問:「妹子，你家幾個孩子？多大了啊？」「我家兩個孩子，大的女孩二十了都，小的兒子十歲了。」我回答她。「十歲了？」她眼前一亮，「我的孫子狗蛋也十歲了呢！」她喃喃地說，眼睛望著門外。我也隨著她的眼光向外望。只看到店門外那棵幾乎快掉光了葉子的老槐樹，還有幾個腳步匆匆的行人。「老爺子沒得早，我三十歲就守寡，一個人把獨生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又給他成了家！」「妹子，你不知道這有多難啊！」說著說著，她眼睛濕潤了，我看見她眼裡泛起了點點淚花。「兒子成家了，我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心想這下我可以頤養天年了。可誰知，可誰知？」梅姐，向著槐樹發起了呆。「後來呢？」我說。她驚了一下，「嗯？」好像沒聽見我的問話，但跟著眼淚掉下來了，「還說呢，兒子、媳婦都沒影了，就剩下十歲的狗蛋。」我一聲不響，她自己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兒，才又大喘了一口氣，沖著我苦笑了一下。「就是這個時候，對，就是這個時候，收完秋，兒子迷上了賭錢，我苦口婆心地勸他，他就是不聽，幾千，幾萬的他都敢賭，僅僅個把月時間房子就被他這個殺千刀的輸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梅姐不停地用手背抹著淚，「他跑了，媳婦也扔下孫子走了。」嗚嗚嗚，梅姐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河水，流下來！我手足無措。「妹子，我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她邊用手背抹淚，邊走出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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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門口的槐樹只剩光禿禿的枝椏，園林工人也把門口的槐樹的下半部刷上了白灰，說是為了防蟲、樹榦開裂，冬天到了，大家都穿上了厚重的棉衣禦寒，附近有一個公交站點，早起坐公交車上班的人們也明顯多了起來，因為有時班車晚點大家就來店裡暖和暖和。一天早晨，我上班進店來，瞧見等待上班的顧客王姐手裡捧著一杯熱牛奶，在和店員說著什麼！我沒有言語仔細聽，店員說；「王姐，後來呢？」

「後來呀，」王姐說「他兒子離婚了，媳婦也走了，留下了一個十歲的孫子，叫什麼？對，叫狗蛋。苦了老太太啦，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不得已離開家鄉，掙錢養孫子，供孩子上學。這個歲數干別的誰要？只能收廢品了。」

「嗯！誰讓她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家業輸掉了，還欠一屁股債。」店員嘆息道。

「苦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王姐，這是真的吧？」

「這還有假？她就住在我隔壁！」

兩個人說到這都不言語了。店員抬頭一眼看見我，說「店長，你知道我們在說誰嗎？」

「我知道你們說誰？」我說。

「說誰？」

「收廢品的梅姐！」

店員笑了，我也笑了起來，因為我知道他們說的就是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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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冬雪雪冬小大寒，到了大寒也就又快過年了，此時滿城已經有了年的氣息。店的門口也掛起了一對大紅燈籠，超市裡也抻起了一行行五顏六色的氣球，有條件的門市還擺上了吉祥物！每到夜晚，還會偶爾看到燃放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美極了。梅姐，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棉襖，依舊吆喝著收著廢品。只是看不到她的笑，臉上越來越凝重，很深的眼睛讓人瞧不透。

臨近臘月二十三，我們這裡叫小年，梅姐把廢品稱好，裝上車，扭頭對我說:「妹子，我要回老家了。」她望著門外的槐樹，「我想狗蛋了。」此時，我突然發現她的眼睛一下亮了，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那麼慈祥，那麼和藹！

夕陽西下，已近傍晚，在一個通往遙遠小山村的羊腸小道上，梅姐手裡拿著給狗蛋買的新書包，急匆匆地走著，近了，看到了村口的那棵老槐樹，老槐樹下有個小黑點，更近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在村口的大槐樹下站著，眼睛眼巴巴地瞅著路口，一雙手不停地抹著長長的鼻涕！啊！那是狗蛋啊！梅姐不由得小跑起來，「狗蛋，狗蛋啊！」「奶奶，奶奶啊！」梅姐一下子把狗蛋攬入懷中，「奶奶！奶奶！爸爸、媽媽都回來了！」「真的嗎？狗蛋！爸爸、媽媽都回來了嗎？」梅姐又流淚了，這次她沒有擦，任由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衣襟。「爸爸說『不賭錢了，他這些日子在外邊打工，把欠的債也還上了』他把媽媽也找回來了，往後要好好過日子孝敬您！」大年初一，只見梅姐端坐在炕上，兒子、兒媳、孫子，彎下腰，磕頭給梅姐拜年。梅姐笑了，兒子笑了，兒媳笑了，孫子也笑了，我笑了，遠遠地，遠遠地，我聽見喜鵲在叫，吱吱喳喳，吱吱喳喳。那聲音越來越近了，不是喜鵲是一個人忽然感覺有人再碰我的頭「醒醒，做啥夢了，都笑出了聲！」我睜開眼，自己躺在床上，這是夢啊！

冬天快過去了，春天不會遠了，店門口的槐樹又要披上綠裝，枝繁葉茂了，我的夢會實現吧，梅姐的希望也會成真吧，因為她活著就是為了明天，希望的明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