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數千年的四期文化遺存,證實魏晉之前遼北與中原接觸不多
發掘涼泉類型遺址,遼寧考古界期待已久
青銅時代是遼北文化的一個繁盛期,這一時期留存下來的遺址豐富、品類多樣,曾令考古界為之興奮。
在全國第二次文物普查期間,考古工作者發現,在遼北地區大小河流的兩岸高山丘陵之上的向陽坡及漫崗台地上,分布著許多青銅時代文化遺址及墓葬,奇怪的是,這種遺址在平原地區卻看不見。這些遺址面積較大,有的從山坡二層台地一直到山樑頂部,有的遍布整個山坡,其分布密集,幾乎與現代村落相似。
從當時已發現的近千處青銅文化遺址中採集和發掘出土的陶器、石器標本分析,考古專家辛岩將遼北的青銅時代遺存劃分為四個類型,分別是以法庫灣柳街遺址為代表的高台山文化類型、以康平順山屯遺址為代表的順山屯類型、以撫順市望花區拖拉機配件廠遺址為代表的望花類型和以西豐涼泉遺址為代表的涼泉文化類型。
其中,涼泉文化類型是遼東北部山地分布最為密集、最普遍的青銅時代遺存。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考古專家孫守道等人就曾到過西豐縣東部山地,並發現和辨認出分布廣泛且以「高柄豆」為明顯特徵的文化遺存。
豆,古代的盛食器和禮器,下部有柄,上部近似托盤,源於新石器時代的同名陶器。「高柄豆」即是柄很長、立起來較高的豆。因最初發現地位於西豐涼泉,後將這種文化遺存命名為「涼泉類型」 。
不過,長期以來,考古界對涼泉類型一直僅限於調查研究階段,遲遲未能進行考古發掘。
四期文化遺存疊加在一起,至少跨越數千年
2016年和2017年,考古人員對西豐縣金星鄉城山遺址進行發掘,發掘主要負責人為遼寧大學考古系教授華玉冰、講師鄭鈞夫,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退休研究員辛岩曾到現場指導。城山遺址在該區域同類遺址中保存相對較好,具有一定代表性。考古人員在城山遺址1100平方米的地域內,共發掘出新石器晚期、青銅時代中期、青銅時代晚期,魏晉南北朝時期共四期文化遺存,文化土層之深厚令人驚嘆,年代至少跨越數千年。
遼寧大學考古系講師鄭鈞夫認為,目前遺址所發現的四期文化族群說明此處適合人類居住。大小寇河在城山遺址的北部匯合,寇河是遼河的支流,大河的支流往往是古代人類重要的棲息地。
但生存環境優越、多個歷史階段的人類均選址於此,也導致了文物遺存破損嚴重,加大了考古的難度。「其中的道理不難理解,由於是四期文化疊加在同一地塊,無論哪個階段的人類都要取土蓋房、生產生活,不可避免地對前一時期的遺留物造成損毀,此外這些文化土層還遭受了近現代農耕的破壞。」鄭鈞夫說。
顯然,受破壞最重的是第一期的新石器時代遺存。未能發現明確的地層堆積及遺迹,遺物以陶器為主,並見有少量細石器,散落於其他時期的地層里。陶片絕大多數是僅為2至5厘米長的碎陶片,無法還原為器物原型,陶片的表面多刻畫線紋組成複合圖案,如席紋紋、交錯紋、人字紋等,體現了當時的審美習慣。從文化特徵判斷,這一期的遺存應屬於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類型待定。儘管有太多的未知情況,但在遼北西豐找到新石器遺存尚屬首次,以前在西豐發現的最早文物當數青銅時代的弦紋壺。
第二期即青銅時代中期遺存,集中分布在遺址發掘區的北部區域。其陶器皆為夾砂紅褐或黃褐陶,可辨器形為深腹鼎(或鬲),還見有花邊口沿、鬲足根、三角形扁足等,年代為商末周初至周朝之際。
第三期為青銅時代晚期,即是本次考古活動的重點涼泉類型遺存。正如考古人員所願,涼泉類型典型器物出現了,有高柄豆、 鼓腹壺、斂口缽等。當時的人們席地而坐,高柄豆的高度恰好適合人們取用食物。出土的豆座和壺頸部常飾有戳印點紋的組合圖案,據分析,應是製作過程中,當時的工匠持小棍戳成。陶製品除陶紡輪、陶紡墜、陶網墜外,捏製成牛馬羊等動物頭部的陶塑令考古人員驚奇不已,但目前尚未找到能夠認定其用途的線索。
涼泉類型遺存中出現的石刀、石斧、石杵等石器,反映出當時生產條件的落後。鄭鈞夫說,當時中原地區正是戰國紛爭至秦漢一統的時期,已進入了鐵器時代,這裡卻仍處於青銅時代,尚把石器作為生產工具,可見與前兩期遺址一樣,涼泉類型也是原生的土著文化,在大山深處仍然保持著自身的特色,與中原地區鮮有接觸,否則強勢的中原文化會將這裡的本土文化同化,起碼會使這裡的文化改造升級。
涼泉類型遺存發現有灰坑44個、灰溝3條。鄭鈞夫介紹,灰坑在考古上一般是對窖穴、祭祀坑、垃圾坑、取土坑等坑狀遺迹的代稱,城山遺址發現的灰坑多是當時的人們取土或填埋垃圾形成,那個時候人們雖無現代人的環保觀念,但出於處理腐爛物與防病等需要,也會把垃圾掩埋。灰溝則一般用於劃分居住區範圍和防禦敵人及野獸,早在距今8000年的阜新查海史前聚落遺址中就已發現。已發掘出的一條灰溝現存寬度3.5米,90厘米深,人已無法越過,當時想必更寬更深。
此外,考古人員還發現3處房址和房址旁邊的柱洞。當時這裡的人還不會制磚,人們用木柱做房屋的骨架,在木柱之間抹上草拌泥,建成半地穴式的房子,所發現的房址平面呈圓形,半徑為3.5米,室內接近10平方米,當時大概是住著一個家庭。
第四期遺存分布最為豐富,年代為魏晉南北朝時期。目前已發現遺迹有房址4座、灰坑58個、灰溝2條、牆體1段。遺物以陶器為主,絕大多數為泥質的灰色陶、黑色陶或黃褐陶,在工藝水平上雖與當時的中原地區有差距,但與涼泉類型遺存相比已有明顯提高,說明這個階段已與中原地區存在交流。發現的鐵矛、鐵鏃、鐵甲片、鐵釘等表明此時已進入了鐵器時代,不過在文化上仍屬土著文化。
發掘有助於解決遼東郡的設郡範圍
歷經兩年對城山遺址的考古發掘,該如何評價已有的收穫?鄭鈞夫表示,城山遺址的發掘,不僅在遺址內發現了重點關注的涼泉類型遺存,還發現了與該文化類型在年代上早晚相承的多種不同文化遺存,且就遼北這一區域而言,這些遺存都是新發現。上述資料的取得,無疑會促進對涼泉類型的內涵及淵源的深入研究。
就目前而言,涼泉類型的考古已有亮點。在城山遺址中發掘出的高柄豆的豆柄是喇叭形的,與吉林東豐石大望、西南山的發掘物極為接近,與涼泉類型最初發現地涼泉頭道背及西豐永淳、西豐東溝等遺址中細長的豆柄風格迥異。鄭鈞夫說,這表明涼泉類型是可以細化分期的,可以劃分為兩個不同的發展階段。
據鄭鈞夫介紹,在城山遺址所在的山崗上,另外又發現了兩個涼泉類型分布地點,且出土的豆柄是細長形的,也就是說,涼泉類型兩個時段的遺址出現在同一個山崗上,這是一條極有價值的考古線索。
鄭鈞夫說,涼泉類型的年代約在戰國中晚期至漢初,恰處於燕秦漢有效統治東北的關鍵時期,全面了解涼泉類型的文化面貌,並結合青銅時代其他時期遺址,有利於解決中原燕文化在遼北的推進過程,遼東郡的設郡範圍,及與當地土著關係等諸多問題,揭示遼北在整個東北亞地區古代文明發展演進時空格局中的獨特地位。
新媒體編輯:李小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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