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光陰和愛
千江月—教育/生活/故事
我從小其實很愛做飯的。
也不過八九歲，就會踩著凳子，爬鍋台上學炒菜，大姐在下面邊燒火邊教我怎麼炒。
煮飯一項，大姐算是我的師傅。我們都偏蔬菜和清淡一點的菜。當然，那時候家裡窮，也只有自家長的蔬菜可吃。
但要把平淡的蔬菜做出許多花樣來，還是頗費人腦筋的，也最考人耐力。
那時，我們會把茄子又蒸又煮又炸的弄出許多方法來吃，現在來看，有百度什麼的一搜索就知，當然覺得不難。
但當時兩個從沒吃過外麵食物的孩子，又沒有會教的人，想做些不同尋常的吃法，還是很難很花心思的。
我們不顧盛夏的酷熱，整日貓在廚房裡，鼓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時會很好吃，有時也超級難吃。
用現在的說法大概就是＂黑暗料理＂，慘不忍睹，不能下咽。
記得我們用莧菜、豇豆、絲瓜、蕃茄、土豆做過各種餡的燒餅，想起一出是一出，想加什麼加什麼，做好了再左鄰右舍的小孩瞎分分，居然也能收穫小屁孩粉絲很多。
這個過程，當然會糟蹋糧食不少，但我們不怕，甚至有些有恃無恐，因為我們有一個不會煮飯，卻很縱容我們煮飯的媽。
要說這個當時作為家庭主婦的我媽，那可真的是個神奇的存在，她前幾十年是不會做飯的。
剛嫁進來，都是我奶奶煮飯，再後來，就是我大姐了。煮飯這一大權輕鬆旁落，她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整日里就想著多幹活多掙工分多分點糧食，沒有一點煮婦的自覺性。
但她又是較別人不同，是那樣令我們喜歡。
每個散工回來的黃昏，我們擁上去給她看我們的瞎搞的成果，再焦兮兮黑乎乎的東西，我媽都能笑著一口吃下去，還誇我們說：＂哎呦，真好吃！怎麼這麼好吃呢！誰煮的？誰呀？＂
長大後，我們當然明白，這完全是母親騙我們幫忙幹活的＂小陰謀＂，但還是會感激她無意中的賞識教育，讓我們都學會了做飯，學會懂得欣賞和尊重他人的勞動成果。
我的閨密嫣然，小時候最愛來我家，我們最愛並排站在櫥櫃前，或是鍋台旁，搶著用手指掂東西吃，彷彿那些食物用筷子一夾，就失去了味道似的。
嫣然說，她喜歡我媽媽，喜歡我們家廚房，更喜歡我媽媽對我們煮飯的態度，認真而又鼓勵，充滿讚賞。
而她媽媽，總愛挑她煮飯的缺點來說。
所以，那時不過十幾歲的大姐，反倒有一股子當家人的氣勢，整日里想著怎麼給我們弄好吃的，怎麼把我們一大家子人照顧好。
我跟著大姐學會了廚房裡的事，也學會了體諒大半生都不大進廚房的媽媽。
想想，如果時間、精力、條件允許，哪個媽媽不愛在廚房裡，為孩子們準備食物呢？
我媽不煮飯，不代表她不會煮飯。我們結婚離家後才知，她不僅會煮飯，手藝還很不錯。
她的紅燒肉，又酥又爛；韭菜疙瘩妥貼爽口；扁豆肉丁菜飯，曾讓嫣然在外地時，想吃想到大哭……
原來，我們以為的，不愛煮飯的媽媽，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她現在又不大煮飯了，她幸福又嬌縱的享受著晚年的生活，因為我們家弟媳婦兒，是個待廚房如情人的勤快姑娘，會做飯，會收拾，會開發新菜品，會顧及大家的口味。
有她在的娘家和廚房，總是我們在許多煩惱的日子裡最好的去處。
我們相約在閑暇時的娘家廚房裡，談笑風生，吃下她給我們煮的食物，帶著溫暖和安心，又抖抖的，投進到下一輪的生活里去。
後來的我，卻不大會煮飯了。
這兩年迫於婆婆不在家的無奈，硬著頭皮上陣操持，水平卻如潮水般，起起落落，總不能保持正常。
雖然偶爾也有過不錯的成績，無奈懶散依靠太久，終至生疏手拙，潰不成菜。
這些年，心情好，興緻上來，也能做出幾桌品相口味都不差的菜。一旦心有不願，立馬慘不忍睹，順帶把賣鹽的弄得死去活來，生無可戀。
面對這樣飄忽不定的水平，我當然會自省總結一下，最後發現，每一個能幹的婆婆，必會有一個慢慢懶散的兒媳婦。
我婆婆有一手煮飯的好手藝，二十年前就已驚羨眾人了。她手腳麻利，富有急智，心中的菜譜想想就來。
她不認字，所以也不抄什麼菜單，憑著記憶，一人就能置辦好十幾二十桌人所需的各項東西。
我結婚時，那時還不興請家宴上飯店，前後請客了三天，幾十桌人，婆婆又要採購又要掌勺，居然妥妥噹噹。我的堂姐妯娌們，跟著端菜收盆子就行。
一戰成名的老太太，從此讓我對她崇敬無比，在廚房裡心甘情願的幹些洗菜剝蒜的零碎活，這當然也導致了我，這些年的手藝漸失，終成米蟲，不過，想想還是幸福的。
初見不過四十多點的婆婆，一轉眼，已經給我和孩子們煮飯快二十年了。
第一次，她給我煮的是芹菜炒雞蛋，直到現在我還愛吃這個菜。
生病時，她會給我做的各種湯，梅條蘑菇湯，竹筍雞湯，銀耳蓮子湯……
結果是，還沒來得及感動，就生生把我一尺九的小蠻腰，變成了二尺九，讓我多了好多的煩惱。
近年來，她的反應，已大不如從前那樣敏捷了，也漸漸懈怠於廚房的事了，老倆口在家，能省就省，隨便對付。
是的，這個廚房終於到了我掌勺的時代了。
然而，我發現，較之年少時跟著大姐，胡亂瞎搞的煮飯，現在需要自己獨立掌勺的廚房，原來會有這麼多的難。
要注意老人的飯食，需偏軟偏爛偏清淡，少鹽少油少調料，既不能太豐盛，又不能不豐盛，哎呀，好難！
孩子的飯食，要注意葷素搭配，要注意口味品相，炒個飯都要七八種配料，少一樣都會說色澤較差，齊唰唰都不給老娘捧場，真的，好煩！
忙得累了，火氣上來，兩眼一瞪，想用當家煮婦的威嚴鎮壓一下她們，又覺不夠理智風範，忍忍忍。
吃個餛飩，大妞要吃青菜餡，二妞要吃大白菜香茹餡，奶奶想吃野菜餡，爺爺不喜歡吃其中任何一種餡，他要吃自己家熬的豆沙包成的湯圓。
眾口難調，當我知曉，已無退路可跑。
硬著頭皮，抖索著上唄，好在在我們這輩當家的時代，偶爾懶惰，還有飯店能去，外賣可點。
想想我的媽媽婆婆一輩，許多的女人自結婚起，一輩子就那樣的囿於廚房和愛，從不曾見過山川湖海的波瀾壯闊。
亦不曾有屬於自己喜歡的食物，她們以孩子的喜歡為歡喜，以孩子的念想為目標，日復一日，在平凡的一水一飯中，心甘情願的操持了一生。
這樣的生活會有遺憾嗎？
現在的我，還不知道答案。
現在的我只知道，年少時以為浪跡天涯才是人生快事，現在煮一碗飯，能被孩子們歡快的吃光，則更是快事。
一鍋一鏟里自有不俗學問，
一飯一水中才覺歲月情長。
新一年，願所有甘願不甘願，喜歡不喜歡，都要洗手做羹湯的家庭煮婦們，幸福安康！
初春，乍暖還寒，給大家上一道我的菜看看，暖暖胃，暖暖心。
TAG:千江月草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