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滅記，1943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1943年是農曆羊年。一般來說，咱們中國人對羊年總是心存芥蒂，認為「十羊九不全」。而對日本來說，這一年似乎也和崇尚武力的日軍格格不入。進入1943年，曾經戰無不勝的「皇軍」遇到了一系列災難，先是4月份被視為日軍偶像的山本五十六大將遭美軍伏擊喪命；緊接著，美軍在索羅門群島的一系列攻勢又壓得日軍喘不過氣來，各條戰線頻頻告急。而自從和美國人開戰以來，由於對護航戰術極為輕視，日軍補給艦隊頻遭襲擊，損失十分慘重。到1943年初，隨著運輸船隻捉襟見肘，日軍大本營只好改由驅逐艦執行運送補給的任務。這些驅逐艦為躲避空襲，只能在天黑行動，抵達目的地後又必須趕在天亮前返回基地，以免被一大早出動的美軍飛機抓個正著。所以，日軍將這種運輸方式自嘲為「老鼠運輸」，而美軍則稱之為「東京特快」。

1943年8月，隨著新喬治亞島上的日軍守備隊陷入絕境，日軍大本營不得不再次籌劃實施「老鼠運輸」，由驅逐艦將950名陸軍官兵及90噸軍需物資運給守島日軍。幾經討論後，日軍選定荻風號、嵐號和江風號執行運輸任務，時雨號負責警戒。艦隊定於8月6日零時出發，以便在天亮前返回拉包爾基地。而為了徹底斷絕日軍對守島部隊的增援，這支艦隊必然成為美軍的眼中釘。於是，一場圍繞「老鼠」與「抓老鼠」的激烈海戰，即將在西南太平洋海域上演。

步兵戰術演化的戰法

通過破譯日軍密電，美軍在8月5日便了解到日軍將有艦隊前往索羅門群島執行補給任務。日本人記吃不記打，此時使用的密電碼竟然還和3個月前山本五十六被擊斃時的密電碼一模一樣，結果又給美軍送了一份「大禮」。但是，由於時間倉促，美軍掌握的情報並不完整，日軍的出發時間、前往地點、兵力組成等重要內容均沒有破譯出來。不過，既然知道日本人將有所行動，美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但此時，美軍在索羅門群島的所有巡洋艦都被調去執行其它任務了，只有第12、15兩個中隊的驅逐艦可以出動，沒辦法，美軍只能將其全部派往索羅門群島海域進行巡邏，以截殺任何前來運送補給的日軍艦隊。

戰爭之初，美軍驅逐艦都是作為「小弟」和「保鏢」伴隨航空母艦、巡洋艦等主力艦進行作戰，為艦隊進行巡邏、警戒和護航，打打下手，很少獨自對敵作戰。對於扮演這樣一個配角，很多驅逐艦官兵都感到十分不爽。美國海軍名將、著名的驅逐艦指揮官阿利˙伯克就認為，驅逐艦的作戰能力十分全面，完全可以獨立作戰。伯克還從古羅馬兵團與迦太基人的戰爭中汲取靈感，發明了一種全新的驅逐艦戰法。簡單來說，就是把手中艦艇分為A、B兩隊。當敵人與A隊交火時，B隊就負責在敵人側後實施襲擾；敵人轉攻B隊時，A隊則負責對敵人實施襲擾。通過兩隊的相互配合，使敵軍疲於奔命，從而將其擊敗。不過，伯克還沒能來得及實施他的新戰法，就從驅逐艦部隊調任它處了。幸運的是，接替他的穆斯布魯格中校並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蕭規曹隨，將伯克的戰術繼承下來。後來，穆斯布魯格中校就擔任了第12驅逐艦中隊的指揮官。現在，他終於有機會實踐一下這種由步兵戰術演化而來的戰法了。

枕戈待旦

接到攔截日艦的命令後，穆斯布魯格立即行動，他把麾下的驅逐艦分為兩隊，A1分隊由鄧拉普號、克雷文號和莫里號組成，A2分隊由蘭格號、斯特勒特號和斯塔克號組成。其中，A1分隊魚雷火力較強，而A2分隊則在艦炮火力上更有優勢。穆斯布魯格的計劃是，如果日軍運輸隊由軍艦構成，則由A1分隊先行進攻，利用魚雷齊射打亂日軍隊形，再由A2分隊對亂套的敵艦進行掃蕩。如果日軍由運輸船執行任務，則由A2分隊直接開炮進攻，A1分隊則負責外圍警戒。

8月6日0時，日艦隊從錨地起航，於9時30分抵達新喬治亞島西邊的韋拉拉韋拉島（以下簡稱韋拉島）附近海域。為了躲避美軍飛機，日艦在韋拉島周邊一直進行鐘擺運動，目的是觀察局勢，並磨蹭到黃昏後擇機進入美軍控制海域，把物資和增援部隊運往新喬治亞島。恰在此時，穆斯布魯格也率艦隊離開基地。經分析情報，穆斯布魯格認為他和日軍可能會在韋拉島附近海域遭遇，於是他一面命令官兵們高速向韋拉島駛去，搶先佔據有利位置；一面則下令保持警惕，以便隨時投入戰鬥。

中午12時，一架美軍偵察機發現韋拉島西北方不遠處的韋拉灣海面上有四條長長的白色航跡，可能是日艦，於是立即通過無線電密碼通報附近的美艦。不過可惜的是，穆斯布魯格為防止日軍發現自己而提前返航，下令艦隊保持無線電靜默，沒有收到偵察機傳來的重要情況。直到4小時後，穆斯布魯格才下令打開無線電發報機，可艦隊偏偏駛入了一片雷雨區，通信一直受到影響。直到太陽快落山了，偵察機的情報才終於被穆斯布魯格知曉。但他認為，偵察機在中午發現的日艦不太可能在白天大搖大擺向新喬治亞島開進。而如果他們選擇在晚上行動的話，此時一定會在韋拉灣一帶蟄伏，等待天黑。想到這裡，穆斯布魯格立即率軍開赴韋拉灣，並命令除了值班警戒人員外，其餘官兵抓緊就餐。黃昏時分，美艦抵達預定海域。穆斯布魯格下令實施燈火管制，以免被日軍發現，所有官兵進入戰位，準備開打。

狹路相逢

看到太陽將落，日艦在杉浦嘉十大佐的指揮下，悄悄向新喬治亞島駛去。21時，艦隊進入韋拉灣。雖然早已嚴陣以待，但因為害怕被日軍電子監測台偵測到蹤跡，美軍不敢開啟雷達，官兵們只能站在軍艦高處瞭望。可這時空中密布陰雲，美軍什麼也沒看到。而日軍經過夜戰特訓，官兵們在夜間無需藉助任何照明設備，也能夠準確辨認前方數公里內的艦艇。但由於他們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防範美軍潛艇的魚雷攻擊上，官兵們一直緊盯著海面，反而忘了觀察遠方。雙方艦隊就這樣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離對方越來越近。

儘管信心十足，但穆斯布魯格和大多數美軍官兵一樣，對日軍強悍的夜戰能力心存畏懼。開戰以來的一系列夜戰中，日軍總是能給美軍造成相當大的損失，令美軍頭疼不已。1942年2月的爪哇海夜戰中，日軍僅以一艘驅逐艦受傷、36人陣亡的代價，擊沉美、英、澳大利亞聯軍兩艘巡洋艦和三驅逐艦，打死聯軍2300人。同年8月的薩沃島海戰中，日軍再次在夜戰中給美軍上了一課，以亡35人、傷51人的微小代價擊沉美軍巡洋艦4艘、驅逐艦2艘，打死打傷1732人。之前對「東京特快」的攔截戰，美軍也是敗績連連。就在此前一個月，美軍圍攻一支日軍驅逐艦運輸隊，結果反被擊沉一艘巡洋艦，重傷兩艘，只擊沉一艘日軍驅逐艦。想到這些，心裡愈發沒底的穆斯布魯格只好下令打開雷達，搜索前方海域。不一會兒，雷達技師確認艦隊左前方10海里處有艦艇的反射回波。穆斯布魯格意識到，這隻可能是日軍艦隊。於是霎時間，戰鬥警報便傳遍了美艦。在穆斯布魯格的指揮下，A1分隊馬上向左轉，與目標相向而動，A2分隊則在右側2海里處緊隨，伺機進攻。

21時40分，兩軍相距僅4海里了。要是以往，日軍早就該發現美艦了。可是由於烏雲一直不散，而且日艦上的雷達告警器也莫名其妙地失靈。在老天的幫助下，A1分隊得以在日軍毫無覺察的情況下迅速接近到離日艦隻有5760米的距離上。隨著穆斯布魯格一聲令下，A1分隊的三艦立即射出八發魚雷，而後右轉90°脫離戰場，以躲避日軍的反擊。

1分鐘後，日艦荻風號上的瞭望哨終於發現了己方一側有數條黑影正高速行駛，這正是已經發射完魚雷、正在高速後撤的A1分隊。「發現敵艦！發現敵艦！」很快，隨著警報高響，嵐號和江風號也發現了相同的黑影。於是日艦立即向右轉進入攻擊陣位，準備開火。就在日軍的魚雷即將發射之時，荻風號上的一名軍官無意間看見數個白色航跡正向己方快速接近。他意識到不妙，趕緊大喊：「有魚雷！」然而，為時已晚，他話音未落，猛烈的爆炸將2000噸的荻風號抬離水面一米多高，再重重地砸向水面，巨大的火光隨著無數金屬碎片與人體殘肢漫天飛舞。這時，嵐號和江風號也被命中，引發了爆炸和熊熊大火。日軍官兵雖然盡全力搶救軍艦，但很快就失去了信心，只得四散逃命。

只一輪齊射，日軍就有三艘軍艦失去了戰鬥力，只有殿後負責警戒的時雨號逃過一劫。其實，有一枚魚雷剛好在時雨號的航路上，但因為深度設定過深而從時雨號艦體下方穿過，未能命中。時雨號見友艦蒙難，立即朝著美艦的方向上發射了八枚魚雷。但此時，美軍A1分隊早已脫離戰場，這八枚魚雷全部打空了。

大功告成

21時45分，正當A1分隊脫離戰場時，A2分隊迅速駛至日艦附近，搶佔了「T」字的橫頭陣位，這是自風帆戰艦時代就被公認的海戰中的絕佳對敵陣位。A2分隊沖著受傷的三艘日艦就是一陣招呼，炮彈如雨點般打了過來。嵐號的彈藥庫被擊中，包括艦長在內的50多名官兵被炸上了天，軍艦也在騰起了一團60米高的火球後開始下沉。荻風號在失去動力的情況下，原地不動地抵抗了15分鐘，最後也在22時沉入海底。看到友艦相繼沉沒，時雨號失去了繼續戰鬥的勇氣，只能趕緊施放煙幕，而後高速逃離戰場。隨後，魚雷裝填完畢的A1分隊再度返回戰場，又對著江風號狂射了一陣魚雷。隨著接二連三的爆炸不斷響起，江風號很快也屍骨無存了。

22時20分，海戰結束，整個韋拉灣海面到處都是散落的碎片，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軍艦的，哪些是人的。由於缺乏情報，穆斯布魯格不確定是否還有別的日軍艦隊，於是又花了幾個小時進行反覆搜索，最後才在7日凌晨1時率艦隊向東返航。

此戰之前，美軍在夜戰中一直鮮有勝績。可自打韋拉灣大獲全勝後，美軍再也沒有在晚上吃過敗仗。而此次「東京特快」的慘敗，也讓日軍大本營對使用驅逐艦進行補給怨聲四起。不久後，接替山本五十六齣任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的古賀峰一大將宣布取消「東京特快」。至此，美軍終於找到了在夜戰中克制日軍的妙招，而獨立使用驅逐艦的戰術也得到了廣泛肯定，這對海軍戰術的發展乃至海軍裝備的發展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作者：林森，字天俊。魚羊秘史簽約作者。網路新銳通俗歷史作家，擅長用故事刻畫、分析歷史人物及事件，著有《誰將主宰未來天空》《金戈鐵馬之兩宋烽煙錄》《盛世餘光》等歷史、軍事類專著。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