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保羅朝聖之旅：仇殺就在街頭，這裡是保利斯塔德比

編者按： 2002年，當卡福在遙遠的東方舉起大力神杯時，足球儼然已是這個國度的一切，足球令他們站在了世界之巔。是的，這是一個足球的國度，這裡有最狂熱最忠誠的球迷，這裡有最火爆最瘋狂的德比。相愛相殺中，他們為心愛的球隊奉獻一切，甚至是寶貴的生命。讓我們跟隨作者，來到聖保羅朝聖，走進火與冰的保利斯塔德比。

（保利斯塔德比的意義，到底是與生俱來還是耳濡目染的呢？）

地點聖保羅，時間2017年11月份。對於保利斯塔德比，有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這就是科林蒂安和帕爾梅拉斯之間每一次相遇，從來就不是一場普通的比賽，真實的情況如同火星撞地球。對於拿下這場德比爭奪戰的勝利，其意義不言而喻，這不僅僅只是雙方擁躉自豪吹噓、嘲諷對手的資本，它背後的意義更重要——沒有其他哪個巴西聯賽的德比雙方能擁有這樣多的賽事桂冠，所以保利斯塔德比每每決定了州聯賽、地區賽和全國聯賽，甚至於洲際比賽冠軍的最終歸屬。

眼下，這場特殊的比賽正好綜合了保利斯塔德比中所有值得爭奪的一切。首先，2017年對於同處聖保羅的兩支死敵有著特殊的含義——恰逢保利斯塔德比（1917打響年第一場保利斯塔德比）的百年之戰；其次，這也是雙方本賽季的第三次交手也是2017年最後一次交手，風水輪流轉，上賽季雙殺科林蒂安的帕爾梅拉斯在本賽季的前兩次交手中均反遭死敵擊敗，種種舊恨新仇；最為重要的是，此前一路高歌猛進佔據積分榜榜首的科林蒂安最近聯賽1平3負，緊隨身後排名第三的死敵帕爾梅拉斯如果能拿下德比戰勝利，雙方差距將縮小到2分，而此前帕爾梅拉斯一度落後科林蒂安11分之多，名副其實的冠軍爭奪戰！

所以，我們可以想像帕爾梅拉斯對於這場德比勝利的渴望。假如拿下，則很有可能會在剩下的六場比賽中實現大逆轉衛冕聯賽冠軍；假如失利，則極有可能將聯賽冠軍就此拱手送予死敵或者競爭對手桑托斯（落後3分排名積分榜第二）。

在比賽的前夜，主場作戰的科林蒂安決定在帕卡恩布球體育場舉行公開訓練課，俱樂部試圖用這種方式，「喚醒」他們的球員，讓他們從過去幾周形同夢遊的糟糕狀態中蘇醒過來。公開訓練課將於上午10點開始，所以大約在9:30左右，我們就抵達了位於城市東部郊區的亞瑟-阿爾維姆（Arthur Alvim）地鐵站，並隨著人流的方向，慢慢地走向目的地。

雖然公開訓練課的時間定在非常規的上午，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科林蒂安球迷們的「比賽生物鐘」，早早已經有幾百幾百圍成一群的人們聚集在街角，他們當中已經有一些人迫不及待的進入「比賽狀態」，喝著啤酒、呼喊隊名、高唱對歌。當我們穿過街區，一路往體育場走去的時候，已經很難算得清楚有多少人參與了這場「盛會」。

（高舉旗幟，足球難道真的可以高於生死？）

官方數字是32萬，但這個很難確定。我們跟其他球迷一樣，都是被擠著、推著湧進了體育場的看台區，說實話，這場面就像沙丁魚被灌裝進罐頭一樣，在擁有4.6萬個座位的場地里，一切可以容納人的角落都沒有被放過。現場噪音震耳欲聾，球迷們通過各種各樣的發聲方式來營造主場令人生畏的強大助威氣勢。但鑒於以往的暴力衝突以及安全預警（2012年帕爾梅拉斯曾經發生過8名球迷遭槍殺的悲劇，再比如2014年帕爾梅拉斯球迷強拆科林蒂安主場近900個座位的事迹），因此所有寫有攻擊性言語旗幟、存在火災隱患的信號彈、以及助威鼓、喇叭都被禁止攜帶。但這裡也有一些例外，部分球迷組織是被允許在自己球隊的主場「興風作浪」的。

（德比日，萬人空巷的一場「決鬥」）

因此，我們便迫切希望能夠前往拜訪科林蒂安最為著名的球迷組織，一家擁有十幾萬成員的球迷會——忠誠之鷹（Gavi?es da Fiel），他們幾乎是巴西林林總總、數目繁多的球迷組織中最為強大的一個。有球迷會，便有他們的江湖；有江湖，便有他們的規則。而這個江湖必須銘記、遵守的，便是「唯一的支持者」（Torcida Unica）這個信條，它作為處理球迷會之間事務的裁決標準。在2015年，據聞有帕爾梅拉斯的球迷在德比開賽前偷竊了一個警察的佩槍，所以德比雙方的球迷會為了顧全大局，以此為準則進行了談判避免了慘劇的發生。同樣的，帕爾梅拉斯也有著自己的死忠球迷組織——綠點（Mancha Verde），就在2017年，這個組織的創始人以及前主席，莫阿西爾-比安奇（遇難時48歲）在自己的車中遇害，身上總共中了22槍。這一切的會面都安排在保利斯塔德比大戰開始前的一周，我們渴望能夠得到了雙方的回應以及邀請，但同時我們也意識到，我們將會在周末親眼目睹雙方最為忠誠、激進（乃至巴西國內最為忠誠、激進）的球迷會組織在周末的攤牌。

（忠誠之鷹，已經遠遠超出了球迷會組織的意義）

一邊是被描述成一個惡名遠揚的暴力組織——忠誠之鷹，一邊則是由於發生了又一起創始人被殺事件（1988年，另一位創始人克萊奧-索斯特內斯也是遭人槍殺）而曾宣布無限期結束各項活動的綠點。所以能否得到他們的回應，我們真的不確定會是什麼樣的「招待」，但我們必須讓他們明白我們的意圖是純粹的，只是想更全面、更多方位地去了解「保利斯塔德比」。在問答郵件中，他們不大願意去提及一些陳舊的往事，比如足球流氓滋事、球迷暴力衝突、打砸毀壞公物，由於在巴西國內，很多犯罪分子都隱藏在球迷團體內，這讓警方經常調查球迷團體和嫌疑犯、毒販的關係，加之聖保羅當地警方鑒於治安局勢對於球迷騷亂採取零容忍的高壓政策，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低調，不願意向外界透露太多有關於他們活動的訊息。

老實說，我們都幾乎放棄能夠與他們面談的希望，但在最後一刻，卻被忠誠之鷹邀請參加一個儀式：一個會員們的「賽前熱身」——烤肉。準確地說，是烤豬。自80年代起帕爾梅拉斯球迷開始以豬作為本隊的吉祥物，據說這是為了回擊科林蒂安球迷稱呼帕爾梅拉斯球迷為「豬」。毫無疑問，這個儀式是忠誠之鷹對於對手最大的挑釁，並且旨在提振球迷會士氣，號召大家打起精神準備迎接賽季最大、最重要的一場「戰役」。

（烤豬，用憤怒之火燒殺對手）

顯然，他們並沒有收到通知，人們打量著我們這兩個的外國佬，或是好奇、或是狐疑、或是警惕、或是冷漠。儀式的聚會地點，從本質上講是一個改造過的倉庫，有氣無力的坐落在邦雷蒂魯（Bom Retiro）的老工業街區，也就是在這個街區，一群義大利和西班牙的勞工在1910年成立了成立科林蒂安俱樂部。由於我們來的太早，只能在漫長的等待中期盼儀式的開始，但這也是因禍得福，因為它讓我們可以全流程、多角度地親身體驗這部「電影」。

其實發生在這裡不只是對對手的詛咒，他們還要慶祝，就像大部分巴西人的聚會一樣，樂隊總會出現，而儀式立馬演變為歌曲和舞蹈的歡樂。而這一切的載歌載舞都獻給俱樂部歷史上最為偉大的一個里程碑，時年也正值保利斯塔德比40周年。1977年，科林蒂安重新將巴西聖保羅州足球甲級聯賽冠軍獎盃帶回家中，這個榮耀的王者之杯已經遠離科林蒂安長達23年之久了，並且由此也開啟了俱樂部一個全新的輝煌時代，所以時至今日，人們依然享受這一切的幸福與美好。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你如果天真地認為巴西足球的球迷文化只是這樣搞搞小儀式、打打嘴仗，然後談判和解，那就大錯特錯！暴力衝突，仍然是巴西足球的特徵！而且毫無疑問，這裡每年、每周、每個比賽日依然如期地上演著。就如忠誠之鷹與綠點，他們之間的戰爭，不僅僅球場，而是涉及到球場外的方方面面，雙方球迷互相仇殺的慘案屢見不鮮，就在2107年的7月14日，當科林蒂安以2比0的比分擊敗了死敵帕爾梅拉斯之後，兩隊球迷發生大規模衝突，一名帕爾梅拉斯球迷被兩名科林蒂安球迷刺傷並不幸身亡。甚至，還會捲入無辜者的喪生，2016年4月，保利斯塔德比開始之前兩隊球迷就發生了嚴重的暴力衝突，結果一名圍觀者不幸中彈身亡。不過令我吃驚的是，大批婦女和兒童也參與「烤肉」儀式，可以看得出，她們也跟與會的男人一樣，對於帕爾梅拉斯有著不可名狀的仇恨。

與會的人或許並不擔心日後的衝突會不會殃及自己，此刻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最美好的時光。接待的球迷會使者向我們介紹了忠誠之鷹歷史上的關鍵人物，並給出了作為一名合格的科林蒂安死忠在德比日所應當做的一切準備。進入傍晚時分，儀式已經不在局限於忠誠之鷹的營地，越來越多的球迷在街上繼續他們自己的小型的聚會，桑巴舞聚會。其實從上個星期一開始，這種城市裡所有的人都已經迫切地期待這場「戰爭」的開始。

（戰爭在每條街巷打響）

第二天，我們回到了科林蒂安的主場。這一次，我們穿著休閑的便裝快速地混進新聞記者席的區域，並且用英語與其他人交談。因為我們希望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溜進體育場，可以更加切身地感受這場大戰。

其實，本場德比戰，科林蒂安球迷在帕卡恩布球場的基調是極其緊張的，過去兩個賽季，帕爾梅拉斯均在聯賽中客場擊敗科林蒂安，賽果都是2比0。如今帕爾梅拉斯士氣正旺，連續三年巴甲客場擊敗科林蒂安的可能性委實不低。在這種生死德比戰中，假如他們的球隊在主場被擊敗，這種打擊對於他們來說會十分痛苦。這感覺就相當於帕爾梅拉斯死死掐住在他們的脖子，這可不是球迷們在周日希望得到的「享受」。

在這一周的時間裡，媒體一直給科林蒂安貼上「cavalo paraguaio」的標籤，從字面上來講，就是「巴拉圭馬」的意思。這是巴西人常用的一種短語，指的是比賽中的運動員或聯賽中的球隊，跑了大半天卻只能在最後一道障礙處蹣跚倒地，把冠軍交給身後的追逐者。可見，科林蒂安最近的表現該有多麼的糟糕（1平3負，但仍然佔據聯賽積分榜榜首）。

當我們來到球場，一名主隊的支持者激動地向我們訴說德比戰對與他和他的朋友們來說意味著什麼。「我這樣子說吧，在其他事情上，科林蒂安人把巴西人所遭受的一切都具體化了。」，「你可以看到我們今天所遭受的一切，生活條件差、失業率高、工資低、經濟困難、治安混亂。我們把它們都宣洩在看台上，尤其是對陣叛徒，我們把一切怒火都燒向他們。」 或許，科林蒂安坎坷的發展歷程，經過80年才獲得過第一個全國冠軍頭銜、經歷100年才搬進了一座體面的球場，反而使得它更容易得來自社會底層民眾的支持，一家「人民的俱樂部」。而由由一群原屬於科林蒂安的義大利後裔組建的帕爾梅拉斯則一直被罵為是「叛徒」。

或許，他所說的，確實就是巴西人所正在經歷正在承受的。越發臨近比賽開始，緊張的氣氛越發明顯。當那些聚集在體育場東側和南側的人高舉著一個紀念科林蒂安兩奪世俱杯的巨型紀念圖案時，彷彿他們也從生活中的不幸中掙脫，與他們的球隊一起去到世界之巔！這使我又記起了忠誠之鷹們的那場詭異卻又激動人心的儀式，我不禁默念道，「加油，科林蒂安！」

（狂熱的球迷）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媒體們挖苦科林蒂安的「cavalo paraguaio」標籤，似乎激怒了陣中兩位巴拉圭人，安吉爾-羅梅羅（ángel Romero）和法比安-巴爾布埃納（Fabián Balbuena），他們在第27分鐘、第29分鐘中分別為主隊破門得分！2-0主場領先！然而，帕爾梅拉斯並沒有打算就範，即使自己無法拿下聯賽冠軍，他們也要把死敵落下馬來！很快，現在已經轉會到巴塞羅那的耶里-米娜（Yerry Mina）在中場休息前10分鐘便扳回一球，哥倫比亞人的頭槌破門讓整個帕卡恩布球場都沉默了下來，一種詭異的沉默。你可以想像，主場依然領先著卻如此緊張，可見帕爾梅拉斯的鬥志以及氣勢。

但是，這一天註定是屬於科林蒂安的。僅僅三分鐘後，沉默就被打破了。若（J?），這名2017賽季球隊的頭號射手和以及賽季最佳球員，挺身而出。他突入禁區，如入無人之境，這時客隊的巴西中衛埃杜-德龍納（Edu Dracena）無奈將其拉倒，裁判指向點球點，沒錯，這是個毫無爭議的點球！若（J?）親自操刀主罰，冷靜地把球送進球網，至此，科林蒂安基本鎖定了勝局。儘管來到下半場，帕爾梅拉斯依然不屈不饒地戰鬥到最後並且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甚至一度再追回一球，但其實勝利的天平早已經傾向主隊，3-2！科林蒂安在主場擊敗死敵，除了一掃四輪不勝的頹勢，更是鞏固了聯賽積分榜榜首的位置。

現在回想一下2017年巴甲聯賽的積分榜，科林蒂安在拿下保利斯塔德比戰勝利之後一鼓作氣，最終以9分的優勢拿下了當年的聯賽冠軍！或許，勝利已經將圍繞這場比賽前的懸念以及安全局勢的不確定性通通掩蓋。但萬一當天主場作戰的科林蒂安收穫的是一場失利，甚至因此而丟失了聯賽冠軍，恐怕可以預見的是，聖保羅的街頭，極有可能會被沮喪至極的忠誠之鷹以及瘋狂慶祝的綠點，他們所釋放的火和硫磺、暴力與衝突變成一片地獄。

在最後的哨聲響起的時候，對於科林蒂安的球迷和球員而言，他們十分清楚這一勝利的意義。即將到手的冠軍榮耀、親眼目睹的死敵潰敗，這一切終於使他們懸了幾個星期的心放下來，所以，狂喜的慶祝活動可以開始了。

（聖保羅有數支聞名於世的俱樂部，這裡也上演著激烈火爆的各種德比戰）

足球的神奇與美好，就在於此，尤其是到了一個看似極為戲劇性的時刻，它總能夠用最為合適最為恰當的方式，把這一切的神奇與美好展現給每一個親歷其中的人。兩家巴西大地上最為偉大的俱樂部，他們彼此仇視廝殺卻有彼此依賴共存，沒有任何一方就沒有世界上最為火爆的德比之一的保利斯塔德比，他們似乎也並不打算結束過去近一個世紀多達354場比賽的紛爭，他們堅信保利斯塔德比最好的俱樂部，將會在最後的時刻勝出。但可以確定的是，下一個百年保利斯塔德比，就此，拉開了新的序幕。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