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老下有小，日本華人中產怎麼過？

作者憂心忡忡的丘比特

國內父母享受日企福利？

兩個多月前，遠在國內的母親過完60歲生日，正式跨入花甲之年。無意間，我跟日本同事聊起這件事時，他告訴一個重要的信息：如果父母年收入低於日本稅務局規定的標準——103萬日元（約6萬人民幣），可以向公司申請每個月發放的補助金。

位於日本橫濱郊區的一家敬老院，護工正在幫助老人用餐。

我進入這家公司已經5年了。聽了同事的建議，我仍然感到詫異，很難相信日本企業的福利會跨越國界，惠及遠在兩千多公里之外老家的母親。

不過，我很查詢到，人事制度里確確實實有這麼一條政策：如果撫養60歲以上的父母，只要父母年收入不超過103萬日元便可申請補助，無論他們是在日本國內還是國外。需要提供的，則是每年65萬日元以上的匯款證明。

我以最快的速度向父母索取了相關證明，通過工商銀行東京支行網上銀行向父母的賬戶上分別匯款，之後在人事部門的指引下辦理完了手續。從今年1月開始，這筆錢將和工資一起匯入我的賬戶，父母將正式開始「享受」公司的福利待遇。

華人中產的育兒賬

我的妻子在一家公立醫院當助產師。和其他加入保險的人一樣，孩子出生時，我們收到了一次性的出生補貼。

比較有意思的是，由於是雙胞胎，剖腹產的手術費用是按照一次算的，出生補貼則是兩人份，一共84萬日元（約50000人民幣）。我們細細算了一些，扣除支出當時還小賺了一筆。

孩子出生以後，政府每四個月會發放「兒童補助」，直至孩子初中畢業。日本一直都有類似補助，但2012年第二次安倍內閣大幅提高了金額——我家老三現在一歲半，按照標準，三歲以下是每個月15000日元（約人民幣720塊）；而老大和老二已經四歲了，每人10000日元（約人民幣600塊）。

除此之外，我所在的公司也會發放育兒補助金——每個孩子1萬多日元（約700人民幣）。每個月，我都會將這兩項補助金一起存進以孩子們自己的名義開設的賬戶里——這是我和妻子在孩子們出生以前決定的。

迄今為止，老大老二名下已經擁有7萬多人民幣的「私房錢」——這或許算不上巨款，但是積少成多，等到他們上大學時這筆錢估計可以派上大用場了。

在日本家庭中，兩個孩子的佔了一半，獨生子女的家庭和三個孩子的家庭各佔兩成多。像我家三個孩子並不算是「稀有動物」。但是中國同胞似乎總覺得不可思議，有些人會忍不住問：在日本，撫養這麼多孩子究竟需要花多少銀子？

坦率地說，到現在為止我並沒有感受太大的經濟負擔。每個月最大的開銷，除去近4000塊人民幣的房貸，就是三個孩子上保育園，即託兒所。

日本對多子家庭的托兒費用實現階梯式收費：第一個孩子需要繳納全價費用，第二個孩子則是半價，第三個以後則是免費，而具體金額則是根據父母收入上下浮動。

具體到我們家，每個月老大1300人民幣左右，老二隻是600多，老三則是分文不花。三人加起來2000塊左右，還包括孩子們中午的午餐。

而最讓我「感動」的則是孩子們看病幾近免費。

由於在保育園是集體生活，孩子們時不時會感冒發燒，但是每次去醫院只需要交300日元（約20塊人民幣）。如果病情較重住院了，頂多也是30塊錢人民幣一天——在東京、大阪等財政相對充裕的城市，兒童醫療則實現了全免費。

和很多家庭一樣，我家孩子們穿的衣服要麼是朋友送的，要麼是二手商店買來的——很多日本父母都認為小孩個子長得快，沒有必要去買新的。

在住這一方面，每個月需要4000人民幣的房貸也不算重。買房十年之內可以享受減稅政策。在此期間，只要繳納保險，如果夫婦一方遇有不測，這套房子則是免費歸家屬所有，不會因為無法償還房貸而流離失所。

需要指出的是，上面這些國家和公司的福利制度，均與國籍無關。無論你是日本人還是外國人，只要依法繳納稅金便可以享受，當然更沒有城市和農村戶口了。

由於妻子是地方公務員，孩子出生後她申請了育兒假期。在此期間，一年是帶薪的——儘管沒有上班，但是單位每月仍然發放相當於正常工資的60%。如果願意，育兒假期可以再延長兩年，崗位給予保留。

孩子們一歲時，她便重新開始上班，不過每天只上半天——少勞少得，雖然工資少了些，但是卻可以兼顧工作和育兒。

為了應對日益嚴重的少子化，這兩年安倍內閣大力提倡所謂的「工作方式改革」，我的工作和生活也受益不少：快到下班時間，電腦便會自動出現提示畫面：請趕緊關閉電腦回家；公司對上班時間不做硬性規定，如果需要照顧孩子，可以申請推遲或者提前下班，只需要保證每個月工作總時間達到標準即可。而最方便的，就是可以允許員工將筆記本帶回家，在家辦公。

日本是社會主義國家？

眾所周知，日本的老人很少幫助兒女帶小孩，反過來他們也不需要兒女的贍養。我的岳父岳母也不例外。

雖然和很多日本人一樣，他們很忌諱談論錢的問題。但是綜合我幾年下來打聽到的消息，估計兩個老人每個月收到的養老金總額大概有25萬日元（約15000人民幣）左右——這樣不大手大腳，這筆錢維持老兩口的生活開支綽綽有餘。

日本上班族只要在一家公司干到老，都可以拿到一筆一次性退休金——這個金額大概有100多萬人民幣，用於養老。

當然，他們也沒有為兒女買房付首付，所以退休金和養老金都是歸自己支配——岳父煙酒不沾，就租了一塊300多平方的地，平時在上面種些瓜果；當了一輩子家庭主婦的岳母仍然掌管了財政大權，控制著家庭開支，空閑時炒股買國債，老兩口小富即安。

日本的財富集中在老年人身上，但是年輕人也並不指望可以從他們那兒繼承到什麼。一是辦理財產繼承的手續十分麻煩，另外一個則是昂貴的遺產繼承稅——最高稅率達到70%。日本通過徵收高額的繼承稅讓富人富不過三代。

年紀大了，就免不了跟醫院打交道。不過，這也並不會稱為老年人沉重的負擔——70歲以上只需要負擔醫療費用的20%，75歲以上則為10%，而且自己負擔的醫療費用設有上限。

東京等大城市存在著過度醫療的問題——反正醫藥費不是特別高，一些老人們稍有不適都喜歡往醫院裡跑，病情不重卻選擇住院。我想，老人們或許看的不是病，而是寂寞。再怎麼著，在醫院還有年輕溫柔的護士陪他們說話呢！

對於那些無法自食其力的人，政府提供了最後的一道安全網——如果生活困難，只要符合條件可以去申請所謂的「生活保護」，每個月領取七八千人民幣，孩子上學醫療費用全免。

當然，你在很多事情上就需要聽政府的了，不能用這筆錢來大吃大喝浪費，不可以購買汽車。有意思的是，一些日本人即便是再窮也在不願意去申請這項補助——或許是在面子上過意不去，他們寧願流浪睡在橋底下，或是馬路邊。

來日本八九年，我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對外崇拜強國，對內寬容弱勢群體的國家，雖然比不上北歐一些國家，但是日本的福利政策也基本上實現了「劫富濟貧」。

譬如，我身邊一個同事最近炒比特幣狂賺了一番，一個月賬面上便實現了200多萬日元的盈利，但是這卻讓他很鬱悶；這筆錢一半以上都要作為所得稅上繳國庫。

你再單身，要收你的稅？！

孩子多，走在外面有些時候真的「很拉風」。

有一次，我和妻子帶著孩子們去東京南部、太平洋沿岸的一個小城市泡溫泉。在溫泉入口，一個50多歲的陌生大叔一言不發地走過來，然後十分激動地緊握著我的雙手說：「我覺得日本政府應該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生了這麼多孩子，為社會做出了貢獻！」

周圍的人齊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兒童福利豐厚其實也從反面印證了日本少子化之嚴重。

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統計，2017年日本新生兒僅為94萬人，創下1899年有統計數字以來的最低值。按照這個速度持續下去，日本總人口將在不久的將來跌破一億，25%以上都是需要社會撫養的老年人——長此以往，日本的前景不容樂觀。

日本執政黨為了確保選票，也經常出台一些針對老年人的福利政策——這直接增加了年輕人的負擔，讓他們對社會失去信心。

無論是地方選舉還是全國性的大選，年輕人不願意去投票就是最好的佐證。而對政治的漠不關心又進一步減弱了年輕人發言權，難以改變五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在社會中的優待地位。

2017年12月，日本宣布幼兒教育即將在兩年內實現全額免費。2019年下半年，日本將提高消費稅率2個百分點——安倍決定將把增收稅額中的8000多億用於對幼兒園和託兒所進行補助，有3-5兒童的家庭無需再為孩子上託兒所掏腰包。

東京都內一家保育園。

不過，這一舉措能否奏效持有很大的懷疑態度。上一次增稅時自民黨也給發放過臨時補助，但是少子化的進展並沒有因此發生改變。

日本政府和企業的福利越來越傾向於那些有孩子的家庭，而那些單身人士則是想當悲催。苛捐雜稅無法得到減免，不能享受政府和公司的補助，只能眼睜睜看著工資扣除所得稅還有保險之外，只剩下三分之二。不僅如此，甚至有人建議徵收單身稅，對「不結婚生娃」這一行為進行變相懲罰。

由於工會的力量，企業很難擅自調整員工的福利政策，這使企業背上了沉重的經濟負擔，競爭力也大幅下降。

一般而言，30歲左右的正式員工稅前工資大概是3萬人民幣，除此之外公司還需要為員工繳納社會福利保險等，以及夏季和冬季相當於近5個月的獎金——根據我的初步估算，這些成本每年大概需要50萬人民幣以上。40歲以上的員工的僱傭成本更是這個數字的一倍以上。

單就育兒環境來說，日本在治安、食品安全和福利上略勝一籌。但是，人口高齡化和少子化像脫韁野馬而無法控制，處於後現代社會的日本無論是在經濟實力還是社會心態上都漸顯疲態，這個優勢也在逐步減弱。

日本生活也確實還算方便，但是恰恰是這種過度的方便很可能讓孩子缺失上進心。沒有對理想那種飢餓式的追求，更願意自我囚禁於狹隘的島國。如何培養孩子的生存技能，讓他們可以立足於日新月異的世界中，這值得每一個在日華人父母深思，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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