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覺揚州夢
揚州,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
就算是路途輾轉,直接就沒道理的去了揚州。我本來以為還要過上一兩年的時間,沒想到霜降那天就到了。
提起揚州,腦袋裡面第一時間冒出的不是「煙花三月下揚州」,反而是姜燮的《揚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葯,年年知為誰生!」
揚州,蘇州,杭州,江南比較有代表性的幾個城市。
之所以沒把南京列入,是因為在我看來,南京更偏民國,更慘烈一些。柔情是有的,風韻也是有的,但總差點什麼,太雜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杭州,我去過三次。西湖在我肉眼看來,美則美矣,但烏泱泱的人頭直接影響了我的判斷。我印象最深的大概是「花港觀魚」裡面的紅色鯉魚,一尾尾的鯉魚,肥的不可思議,大的不可思議,都要成精怪了。給人一種莫名的噁心感。這些有靈氣的魚兒,都被人給慣壞了。
我還壞心眼的想,至少全國熱門景點裡面的鯉魚永遠都只會是魚,這麼肥的身子,它倒是想跳龍門,也跳不動。
蘇州,從下火車的那一刻,我就愛上這座城市。隨處可見的小橋流水,隨處可見的白瓦青磚,還有那慢悠悠的調子。老街道雖然也開發成景點,人不可避免的多,但整體感覺比杭州好太多。我記得很清楚,夜涼如水,穿過一座厚重的老城牆,轉過一座拱橋,入目就是紅盈盈的燈籠襯著河水潺潺,好看極了。
我還想著冬至的時候,再去平江路走一遭,看看是不是滿街飄酒香,能不能遇見賣冬釀桂花酒的老太婆。
揚州,我開始想,怎麼也比不過蘇州吧?
在揚州呆了兩天,完了之後回來,覺得還是比不過蘇州啊。
又過了幾天,惦念起揚州來。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我想,我在揚州留了遺憾。不行,得再去才成,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揚州出了名的三把刀,我只清楚其中一把是修腳刀。所以我一路上都嚷嚷著,我要找個店裡修腳按摩推背。
可最後還是沒有達成心愿,我真的很遺憾。
而且我沒有爬上東關街那段的古城牆,沒有去那百年歷史的綠楊旅館住上一宿,還是很遺憾。
揚州不像蘇州,沒有那些小橋,沒有那些流水。
我問外公,我說這揚州還叫水鄉呢,連水我都沒見到。
我不屑一顧,嗤之以鼻,然後被重重打臉。
外公笑著說,怎麼會沒有水啊,揚州肯定有水的。這隋煬帝挖京杭大運河,就是為了上揚州看瓊花。
後來導致我到了京杭大運河的標牌的時候,激動的跟個瘋子一樣。在大馬路上語無倫次的手舞足蹈,高興的蹦躂著說,我竟然看到了京杭大運河!
要知道我可是隋煬帝的瘋狂腦殘粉。
越來越少跟這種地標性牌子合照的我,興奮的拿著手機塞給我媽,露出很花痴的笑容和「京杭大運河」石碑合了張影。
除了京杭大運河,還有瘦西湖啊。那個「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的瘦西湖啊!
瘦西湖乍一給我的感覺,特別不值。一個破公園,門票一百五,怎麼不去搶劫?可是走到後來,只能用「包容萬象」來形容。
太豐富了,逛上一天都不夠。各種各樣的橋,各種各樣的景,寺廟,別院,假山,溪水,迴廊曲折,石瀑飛流,應有盡有。
外公一直念叼著,住在揚州的人可真是幸福啊。
我也說,是啊幸福,沒事找三五好友,隨便找個亭子一座,下棋喝茶,聽風賞花,多快意多瀟洒。
外公是文化人,讀了很多書。他在偏遠的小縣城出生,卻不同於那些鄉野老頭子。他去過很多地方,而且特別熱衷於旅遊。他讀書很痴狂,98年發大洪水的時候。別人都是拖家帶口的跑路。外公扛著兩箱子書跑。這件事情我記不清是哪位長輩告訴我的,不過我從小就記著,特別佩服外公。
外公還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家裡的對聯都是他寫的。
他逛揚州,最大的感慨就是想要繼續呆在這裡。他說他不愛跟鄉下那些老頭子玩,跟那些人沒有共同語言。他喜歡一個人躲在樓上看書。
外公還說,他最討厭看書的時候被人打擾。外婆有的時候叫他吃飯,他看書正入迷,被打擾了就很生氣。
我頓時心裡有點引以為知己,所以說,文人相輕,文人也相親。
我雖然為小輩,也愛舞文弄墨什麼的,自詡也讀過一些書,可以和長輩聊上幾句。跟外公一起出行,那種每到一處,就可以文化交流的感覺,跟朋友之間的吃喝玩樂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感覺有些文縐縐的,但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揚州人情味重一些,至少我碰上的是。
賣面的老闆娘靦腆的給我們免費送上一大碗的湯;賞花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花,一旁的老大爺上前就熱情的介紹,還跟外公兩個人嘮起嗑來;城管也不是那麼凶神惡煞,見我眼巴巴的實在想吃桂花糖藕,勉強讓那小販做了我這最後一單生意才把人趕跑。
揚州吃的多,也有早茶的習慣。每座茶樓都有一個極其雅緻的名字,富春,冶春,共和春。都是春意盎然的氣質。裝修也都是一派古色古香的作風。
揚州人的口味淡,吃的也大多是糕點,麵食之類的。
這一路上,我也倒挑了不少揚州的名點吃。比如三丁包,千層油糕(這個最對我的口味),蟹黃湯包,高郵鴨蛋,黃橋燒餅,大煮乾絲,蝦餃,蝦籽餃面,蘿蔔酥餅……
綜上美食,我用一句話概括,你們自行理解——如果在揚州茶點和廣州茶點之間選一個的話,我選擇廣州。
外公買了桂花酒,我當晚嘗了一點,下一秒就被白酒的味道刺激到吐唾沫,辣的我不行。
雖然有點桂花的味道,但我實在是欣賞不來。好在古人喝的都是普通度數的米酒,而不是這種現代工藝生產的蒸餾酒。
江南園林,拙政園、獅子林、網師園、何園、個園……一大堆,看的眼花繚亂。
對於外行人來說,比如我,就是拍拍風景,然後發個朋友圈,到此一游。然後附上幾句感慨,真美啊,真好看啊。
對那些對建築學沒有造詣了解的人,其實去其中一個真的就已經夠了。在我們看來,都是那個樣子,大多數都是逛一圈走人,哪裡會細究。你就算細究,也究不出一個明堂來。
我是不打算去園林的,我對自己的水平很清楚,去再多園林,對我來說都一樣。外行人瞧不出門道來,何必送門票錢。
可是我媽不一樣,典型的老一輩中國人心理,哎呀,來都來了啊,不去看看多可惜啊。不去看的話,別人哪裡知道你來過了啊?
是啊,來都來了……(允許我翻個白眼)。
何園倒是蠻有特色,分兩層,而且上層是小洋樓,西洋建築和中國風混雜在一起,還真的有那麼些不同。這個園子的主人蠻厲害的,有一張跟太祖的合影,照片上的太祖那個時候才是個秘書長,打醬油的人物。照片上還有汪精衛,嘖嘖嘖,我湊過去一看,果然不愧為民國美男子之一,長得細皮嫩肉眉清目秀的。
個園,還沒去之前,我跟外公兩個人激烈的討論了一番。這個園子的主人是怎麼一個人物,這「個園」的名字又是為哪般?
我戲謔的說,難不成這林子的主人姓個?
後來按耐不住偷偷地查了一下資料,才曉得,原來這的園子的主人倒是風雅之人。
個者,竹葉之形也。並且主人名「至筠」,「筠」字上面的竹字頭,拆開也是兩個「個」。主人又生性愛竹,所以便以「竹」字拆了一半,是為「個」。
而且園子裡面種滿了竹子,那些竹子投影在白色的牆壁之上,落下影子,一片片的竹葉,也像極了「個」字。
我簡直給這個園子主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了,這等靈巧的心思,望塵莫及。
逛園林更多的想法,還是……古人真是會享受。如果我也能夠擁有這樣一座園子,那該多好啊。
清風朗月,疏竹淡菊,三杯兩盞。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到冬日,晚來天欲雪,可飲一杯無?
東關街,算是我目前逛得最有誠意的一條美食街了。當然,上面買的所謂美食,來來去去都是那幾種,啥烤魷魚啊烤肉啊烤雞腿啊奶茶啊之類的……
但是整個老街的風格,儼然就是老揚州的樣子。當然了,往前面走一段,走到皮市街那裡,還沒有開發的一段,幾乎沒有遊客。那裡的建築和感覺更加的保守,就是一些老太太老頭子在外面懶洋洋的曬太陽。
老揚州,老揚州。一磚一瓦,一地板磚,都是歷史的痕迹。
那些小巷子,穿穿梭梭的,一進去都要迷路了。這是在蘇州沒遇到過的,揚州的小巷子太密集了,而且還那樣的老舊。
好慶幸,沒有被改變太多。
晚上的時候,燈籠就亮起來了,一串串的特別好看。城牆上面的燈也亮了,我的雙腿實在太疼,就沒有去爬城牆。倒是外公一個七十五歲的老人,卻是精神奕奕,爬上了城牆,還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才回來。
他就跟個孩子一樣,告訴我站在城牆上看到的景色有多好,視野有多開闊。說的我都心痒痒了,只好落下這個遺憾來。心中默默說,下一次來,一定要補上。
而在外公爬城牆的半個小時裡面,我和老媽坐在小亭子裡面吃板栗,冷風吹得有點涼。旁邊有個老大爺牽著一隻狗,拿著音響出來,就拉起了二胡。他不是乞丐哦,只是傍晚的消遣罷了。
我就聽著那幽幽的二胡聲,他彈得曲子我聽出來,是《賽馬》。
倒是讓人熱血沸騰的一支曲子啊,我都忍不住抖腿……
揚州的計程車,真是良心。
畢竟揚州城也不大,所以打車很是便捷。一開始我說打車,我媽是拒絕的。她拉著我偷偷說,會很貴。
我估計她是被南昌的計程車司機給坑怕了,畢竟南昌計程車簡直是惡劣到一種無法吐槽的地步。不僅黑車嚴重,而且素質差,不愛打表,中途拉客拼車,或者是打表之後故意繞路……而且南昌人說話那個凶啊,大嗓門跟誰說話都像是吵架一樣。而且這竟然還是江西省會城市,簡直無力吐槽。
我這絕對實話實說,絕對不黑。
我也沒有捧揚州的意思,但別人的計程車管理倒真的很好。導致之後在揚州的出行,我們只坐了一次公交車(人生地不熟,剛下火車的那一回),之後全程都是taxi。
九塊錢起步價,三公里路。我前面說了,揚州城不大,所以我們三個人最貴的一次才13塊錢,基本路線都是在十塊錢以內搞定。要知道揚州南京蘇州這邊的公交車都是兩塊錢起價,所以坐計程車的性價比絕對高。
而且司機不繞路啊,簡直萬分感動。
揚州,盛時維揚的風采已經慢慢地墮落了。
揚州,一座宜居的小城市,物價真心不高,七毛錢的蘿蔔燒餅啊,當店主找我三毛錢的時候,我都愣了啊。
我算是有點明白了,怪不得說「人生只合揚州死」。
——寫於2015-11-6 16:16,迎來黃昏。
(園林一角)
(東關街一家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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