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諸葛亮和他的《出師表》

公元227年，蜀漢丞相諸葛亮出師北伐，臨行之前為劉禪留下一道奏章，就是至今被傳頌的《出師表》。這篇文章看上去溫情脈脈，所謂「讀諸葛孔明《出師表》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也；讀李密《陳情表》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也；讀韓退之《祭十二郎文》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也」。但如果仔細考究起來，其實諸葛亮在其中蘊含了比較深刻的政治內容，絕非一個「忠」字所能概括的。

《出師表》

傳統史學或民間印象中，往往將諸葛亮塑造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物，而忽略了諸葛亮其實也是對於權力有很大的慾望的人。在諸葛亮當政期間，劉禪基本上成為了他的擺設，《三國志?後主傳》裴注引《魏略》曾說，劉禪對諸葛亮的評價是「政由葛氏，祭則寡人」。所以劉禪在內心當中對諸葛亮其實是不滿的。

劉備在臨終的時候認為諸葛亮的才幹「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易中天將「自取」解釋為「自行其是」，但劉備並非用伊尹、霍光與諸葛亮做比較，而是用曹丕做他的比較，顯然並不是要他在自己的兒子當中自由選擇，而是希望點破他有爭奪權力，乃至於稱帝的野心。至於孫策對張昭所說的「君便自取之」，因為沒有「曹丕」這一參照對象，當然可以解釋為「自行其是」。

永安託孤

本年，劉禪20周歲，按照古代的禮儀，為弱冠之年，應該可以親政。而諸葛亮此次北伐的機會也正是劉禪可以清除異己，獲得屬於自己的天天子權力的時刻。所以諸葛亮在臨走的時候上了這道奏章，其中推薦的人物郭攸之、費禕、董允、向寵，無一例外都是荊襄地區出身或與荊襄地區有著非常廣泛的聯繫，屬於南陽派系集團，身份屬於名士或名士子弟（費禕族父為費伯仁，董允為董和之子，向寵為向朗胞弟之子），也就是諸葛亮自身的勢力範圍。

而諸葛亮所推薦的這些人物，目的在於使他們成為侍中、侍郎、尚書、長史、參軍——無一例外都屬於中朝官員，也就是相當於皇帝身邊的秘書（內侍），第一時間參與到皇帝的決策之中。而所謂「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無非是命令劉禪將權力交出來，使這些人與皇帝共同進行決策。換句話說，也就是諸葛亮在自己不在的時候仍然要保證自己的權力和政策得到貫徹。

劉禪

作為剛剛有親政權力的皇帝，劉禪當然可以不將諸葛亮的推薦放在眼裡，因此諸葛亮在推薦這些人的時候，時時將「先帝」（劉備）祭出來作為自己的招牌，所以《出師表》的句式往往是先褒揚這些人的優點，緊接著一句話是「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先帝稱之曰能」，即將這次的人事任命不為自己的意思，而看成劉備的遺命。所以在劉禪找不出這些人的關鍵性問題的時候，只能接受這種政治安排。

但事實上，向寵戰歿於疆場姑且不論，郭攸之只不過是「從人者耳，不足與經大事」（《三國志?蜀志?廖立傳》），而費禕則是野心家，在公元234年的魏延、楊儀內鬥事件中，是唯一一個在魏延和楊儀之間親自見到兩人的，也是唯一不屬於兩人派系的，是兩人爭奪的對象。而事實上，費禕也是此次內鬥的最大受益者。首先，他利用魏延與楊儀的矛盾首先除掉魏延，因為魏延屬於武將本身與自己不是同一系統而難於把控，何況魏延本身又是劉備時代留下的唯一名將，因此難於羈縻，應該率先除去。兩年之後再對楊儀誣以謀反，將楊儀殺害。此後升為大將軍，接管軍隊系統，大赦天下收買人心，並排斥姜維以西方少數民族為根據地的計劃，試圖鞏固權力以自保。只有董允能夠明哲保身，拒絕封賞，因此也在此四人中下場最好。

揮淚斬馬謖

我們很難預測如果此次北伐成功，蜀漢的政治格局將會是怎樣的。我們所看到的事實是，在這次北伐過程中，馬謖失了街亭，被諸葛亮誅殺。

關於馬謖的結局，僅《三國志》一書正文（不包含裴松之的注釋）就有三種說法，《向朗傳》寫馬謖逃往，向朗知情不報被貶官，《馬良傳》寫其在獄中「物故」即病重而死，《諸葛亮傳》、《王平傳》均寫諸葛亮對之誅殺。如果綜合三者意見進行調和，則可能是馬謖流亡在先，後被諸葛亮擒獲，命其在獄中自裁，而《馬良傳》因為是兄弟合傳所以為之諱言稱為「物故」而已——值得重視的是其間的人物關係，即馬謖與向朗屬於一黨，其兄馬良是諸葛亮摯友，同時又是「侍中」一職，坐實了我們上文中的猜想，即諸葛亮將自己的派系列入中朝，從而官官相護。

斬馬謖

馬謖罪不至死，而諸葛亮必須對他誅殺或命他自裁，一方面要主動承擔此次失敗罪責，用誅殺自己派系的核心成員和自降三級的辦法，在政治上獲得主動權，避免被劉禪清算失敗，並且最終將這種清算延續到北伐路線上，一旦路線被打倒，諸葛亮就必然成為政治失敗者，輕則罷官，重則被誅殺，再難有翻身的餘地，同時也能夠用這種方式踐行自己的「法治」原則，爭取社會輿論，將負面效應降到最低；另一方面，將責任全部推倒馬謖個人頭上，能夠保全諸葛亮集團的其他人物，諸葛亮只需要將馬謖定位為「先帝懷疑過的人物」（劉備對他的評價是「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使用馬謖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這樣，那些「先帝肯定過的人物」如郭攸之、費禕、董允、向寵就可以不受牽連，如壯士斷腕、惡虎斷尾，使自己的權力得到最大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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