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遊民的海洋思維

2017年，《人類簡史》作為一本『非主流』學術著作意外走紅成為暢銷書。書中有很多特別有趣且挑戰常識的觀點，今天我們不妨抽取一個閑來聊聊。

從動物的角度來說，人類似乎是最為成功的物種，換個角度，哪種植物最為成功呢？尤瓦爾的答案或許讓你大跌眼鏡，最為成功的植物竟然是小麥。小麥原本只是中東新月地帶某種不起眼的植物，因為人類的飼養和培育，如今小麥已經遍布全球，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植物霸主。不僅足跡遍天下，更有著人類的勞動和技術為它們除蟲、施肥、育苗。雖然代價是一部分種子成為了人類的食物，但是從整個物種的角度來看，小麥無疑是成功者。

讓我們權且放下人類的自尊，回顧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在大規模種植小麥之前，人類以採集和游牧為主，每周勞動不到10個小時就足以維持生存，人類的足跡也慢慢遍布了地球的各個角落。而有了小麥之後，人類發現可以依靠春種秋收來獲得穩定的食物來源，於是人類的腳步逐漸停了下來，和小麥一起定居在了適宜種植的區域。同時，人類也開始了大規模的繁衍，越多的後代就意味著越多的勞動。人類從自由自在的採集者，變成了每周需要工作至少40個小時的耕作者。

從這個角度來看，小麥的出現可謂是徹底改變了人類的生存方式，長期的農耕生活也培養了重土難遷的思維模式。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更多的時候我們生活的方式都更像是植物而不是動物。這種思維習慣可以類比於政治學中的「大陸思維」。即在一個固定邊界之中固守、耕耘、發展，不斷延伸自己的根系，最終和這個系統之中的各個部分成為一個整體。 中國所謂的『關係網路』說的就是這種思維習慣的產物。很多人將『走關係』歸結為社會不公平，這無疑過於淺顯了。關係其實是各個社會節點之間建立信任和輸送利益的某種生態。於其說是制度問題，不如說是文化共識。

與「大陸思維」相對應的就是「海洋思維」。大陸主義主張經營固定邊界，海洋思維則強調改變邊界。工業革命之後的殖民熱潮就是海洋思維的產物。讓不斷拓展的新邊疆去解決各種發展中的問題。進入現代，貌似沒有了殖民國家，主權國家也看似地域邊界牢不可破，其實邊界的概念是在漸漸淡化的。全球範圍的融通和信息的高速流動，使得每個人都捲入某種邊界消失的危機之中。

舉幾個例子：與酒店行業競爭的不再是其他酒店，而是Airbnb軟體公司；給交通客運行業帶來變革的不是其他運輸公司，而是滴滴打車。互聯網可以養貓，手機遠程可以種茶。不僅僅是互聯網，在其他方面，這種邊界消失的現象也越來越明顯。幾十年前，田間巷陌雞犬相聞，我們生活在熟人社會，大家建立信任都是通過層層疊疊的社會關係。而現在，我們周圍的流動性越來越大，無論是朋友還是同事，都經常性的發生著變化和迭代。我們與越來越多的人發生關聯，而每一次的關聯卻越來越短。

當邊界消失的時候，大陸思維還依舊適用呢？恐怕是越來越為艱難。人與人之間的協作和融通越來越動態，就需要我們本身變得更加動態化。形象的說，如果你想成為一株植物，讓你紮根在一片流沙之中的時候，你就會缺乏所需要的養料，難以實現自己的發展。

在社會協作越來越動態的趨勢之下，我們需要的是海洋思維。海洋思維的關鍵之處就在於能夠從不同的環境和變化之中獲益，整個發展模式是動態的，是基於整個生態環境的。在一個固定邊界深耕，固然也能獲得成功，但是越來越多的機會誕生在跨界跨領域的地區。大陸的強者，強大於某片土地，強大於某片社會網路，一旦離開了這個邊界，就會失去絕大部分的力量和資源。海洋的強者，強大 於自己與他人協作的能力，強大於多元的視野和創新的思維，進入新的邊界往往會獲得新的力量。

很多人往往都把生存模型理解為登山，一步步頂著重力的攀登最終就能得到高度。在確定不移的山邏輯之中，這固然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現在又哪還有什麼確定不移的山邏輯呢？幾十年前，成功者的典範往往是一個行業之中的技術標兵。他們通過幾十年如一日的鑽研技術，最終成為行業翹楚。而現在，不用幾十年，可能幾年之後連行業都徹底變了甚至不存在了，山不在那裡，攀登又從何談起呢？

海洋思維的生存模型更像是遠航，在航行之中，需要不停的調整自己來取得風勢。再沒有什麼一成不變的確定性的成功路徑，機會時刻存在在動態之中。在航行之中，或許能遇到富饒的海島，或許會遇到致命的風浪。所以，海洋思維就會培養出一種反脆弱的能力，在熵值增長的系統之中往往可以短期獲得巨大的自身成長。

太痴迷於社會關係和社會資源，就很容易忘記處於這些關係之中的主體——我們自己。自身孱弱不堪，總是寄希望於某種捷徑就能獲得他人信任，在現代已經變得越來越艱難。社會還是一張人際關係的大網，只是這張大網變得越來越多元，越來越細密，越來越變動不居。我們需要帶著海洋思維在這張越發廣闊的網上衝浪，這或許才是到達下一程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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