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瀟:西方「種族歧視」真是一頂「普世」的帽子?
來源:觀察者網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戴雨瀟]
中國人對「種族歧視」應該並不陌生,我們也是受害者,但恐怕很少有人想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詞,會在狗年伊始成為熱點。
中國演員塗黑身體演非洲人,到底是不是種族歧視?國內有人對此冷嘲熱諷,西方媒體也沒閑著,必然譴責一番。
非黑人演員把臉塗成黑色扮演黑人的做法之所以會被某些人認為是「種族歧視」,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
「塗黑臉」只是美國的種族歧視
從16世紀到19世紀,一些西方列強通過暴力、綁架和欺騙等手段將非洲人民作為奴隸販賣給美洲大陸殖民地。美國的白人殖民者長期驅使和壓迫這些黑人奴隸,直到19世紀他們才開始承認黑人也是人,也應具有正常的公民身份。
也是在19世紀,美國逐漸出現了「滑稽歌舞劇」(Minstrel show)的表演形式——白人用炭把臉塗黑扮演黑人角色,演員除了塗臉通常還要畫非常誇張滑稽的大紅嘴唇。由於當時的社會背景是主流白人群體對黑人無知、壓迫和鄙夷,所以滑稽歌舞劇的劇情里通常包含對黑人群體特徵的過度誇張以及嘲諷的成分。1960年代美國發生黑人民權運動之後,滑稽歌舞劇才逐漸在美國消失。
1900年的某滑稽歌舞表演海報,展現了劇中角色從白人向黑人的轉變。圖片來源:作者收集,下同
由於美國有長期壓迫黑人的惡劣歷史,再加上滑稽歌舞表演本身的諷刺性質,「塗黑臉」(Blackface)在美國被認為是一種對黑人群體的侮辱和歧視性行為。「不能塗黑臉」就慢慢成了美國社會的「政治正確」。
2016年,美國某大學一位反對「黑命貴運動」(Black Lives Matter)的白人學生把臉塗黑參加抗議。在他的照片被媒體發出來之後,這個學生只能站出來表示「深感自責」。
就在同年,這個「政治正確」還鬧出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國際笑話。兩個美國白人女孩在社交網路上發了張塗著歐萊雅火山泥面膜的自拍,結果被孤陋寡聞的美國網民當做是「塗黑臉」侮辱黑人群體而口誅筆伐。當事人反覆澄清自己只是在敷面膜,和歷史上的「塗黑臉」沒有關係,不過最後也還是被網路輿論按著頭乖乖道了歉。
美國社會有奴役和壓迫黑人的悠久歷史,美國的滑稽歌舞表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諷刺和侮辱了黑人群體。所以出現了「不能塗黑臉」的政治正確。
這一切都是美國人自己的事情,和其他國家的人沒有任何關係。
今天在美國以外的很多國家都還保留著把臉塗黑裝扮黑人的活動和表演。
比如在荷蘭民間信仰里有一位傳說可以降服惡魔的「黑彼得」(Zwarte Piet)。在當地聖尼古拉斯節(Sinterklaas)前後,大街小巷都會有塗著黑臉裝扮成「黑彼得」的白人給小孩發糖果和禮物。面對美國政治正確的文化霸權,荷蘭人不為所動。根據一項2013年的調查,仍有高達89%的荷蘭人不希望黑彼得改變形象[1]。
德國改編的戲劇《我不是拉帕波特》通常會用一位白人演員化裝成黑人出演劇中的一位黑人角色。改編版 2012 年在柏林上演後,遭到了一些人的強烈抗議。對此德國導演托馬斯 · 欣德爾(Thomas Schendel)表示黑人戲劇演員比較難找,所以會繼續以白人演員出演黑人角色。柏林著名的宮殿花園劇場(Schlosspark Theater)也表示將會一如既往地支持該劇繼續演出。
除了荷蘭和德國,世界上還有很多國家有類似的習俗和表演慣例。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選擇無視了美國倡導的這套「政治正確」。
在我國,由中國人塗黑臉扮演黑人也早已有之。早在六十年代東方歌舞團成立的時候周恩來總理就提出:「東方歌舞團的主要任務是,把中國傳統民族民間歌舞藝術和表現現代中國人民生活的音樂和舞蹈作品介紹給國內外觀眾,同時把外國健康優秀的歌舞藝術介紹給中國人民。」1979 年著名歌舞表演藝術家朱明瑛全身塗黑演唱《願大家都成功》和《咿呀呀,噢嘞噢》,深受中國觀眾和非洲觀眾的喜愛。時任扎伊爾總統看過她的表演後,激動得淚流滿面地對她說:「你比我們的阿貝蒂還阿貝蒂,你就是中國的阿貝蒂。」她在埃及等地的表演同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溫總理甚至說,朱明瑛唱一首歌相當於我們援助了一個國家[2]。
足見對於中國人和非洲人來說,表演本身的內容和藝術價值才是最重要的。塗黑身體模仿黑人的表演方式以前在非洲和中國不是什麼敏感的事情。伴隨著改革開放,中國經濟和國力顯著提升,我們就更不該因為西方的一家之言改變自己的做法。
至於所謂「讓非洲人演猴子」,已經被證明是批評者自己鬧的烏龍。實際上隨便查一下演職員名單就知道,猴子的扮演者是把胳臂塗成深色的中國人常藝博。他自己在微博里也承認了。
就算小品里的猴子真是黑人朋友扮演的,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認為黑人演猴子是「種族歧視」,這種看法和他們對「塗黑臉」的批判一樣,是從純粹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立場出發的。
猴子在西方有特定的貶義。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曾說過「最聰明的人與神相比也只是一隻猴子 ,猶如最漂亮的猴子與人相比也是醜陋的一樣」。近代西方的偽科學「人類學」也曾經主張黑人是「未進化完全」的猿猴,以此正當化自己的殖民侵略行徑和對黑人群體的掠奪和虐殺。
白人殖民者背負著歷史原罪,所以不得不小心謹慎地避免曾經犯過的錯誤。這和其他國家的人有什麼關係?
中國人並不認為猴子是個負面的形象,中國文化里講金猴呈祥、金猴獻瑞,都是美好的象徵[3],「美猴王」更是幾代中國人民心中勇敢和機敏的象徵。
在歷史上,中國人既沒有虐待過黑人,也沒有發展出各種複雜的種族主義「人類學」理論貶低黑人的人格。所以今天我們理應胸懷坦蕩地挑選猴子角色的扮演者,國人同胞演得好就用國人,非洲朋友演得好就用非洲人,完全不必理會西方的那套「政治正確」。
信奉「政治正確」是一種文化自我殖民
美國等西方國家現在流行的這套「政治正確」從表現上來看是一種毫無理性可言的民粹式言論管制。
一些自由主義左派認為自己發明出一套倡導「平等」和「尊重」的術語標準,肅清所有不符合這一標準的言論,搞臭所有不同意這一標準的人,然後就會天下大同、海晏河清了。這當然是痴人說夢。
「黑人」(Black people)不會因為變成了「非裔美國人」(African American)就實際提高了社會地位;「乞丐」(begger)不會因為變成了「無家可歸者」(homeless)就能吃上飽飯了;「窮人」(poor people)不會因為變成了「低收入者」(low-income family)就擺脫了命運的困苦。
正因為社會上層白人階級對底層人民進行著殘酷的剝削和壓迫,他們行著歧視、想著歧視,難怪眼裡看什麼都是歧視,所以才在口頭表述上有那麼多道貌岸然的講究,然後賊喊捉賊四處指責別人「歧視」。這種表裡不一才是西方「政治正確」真正病態的內涵。
國內的一些人卻以這種病態為「文明」,東施效顰,似是而非。他們堅定擁護西方那套「政治正確」的荒謬理論,那麼黑人是絕對不能演猴子了,怎麼辦?只能國人演。其實說白了,在這些人看來,只有中國人才可以被歧視。
有些國人不僅受西方「政治正確」的影響,而且活學活用,很有選擇性。比如,此前曾為拉美人士擺「眯眯眼」辯護,認為中國人太敏感的人,現在可能又積極抨擊「塗黑臉」,認為中國人太不敏感,總之都是中國人的錯。還有些網友則完全反過來,中國人是絕對「碰不得」的——哪怕拉美人沒有背負什麼原罪,或者確實是對華友好的;但是中國人「碰」別人是無所謂的。恐怕這兩類人都太過於「雙重標準」了吧。
新中國經過了幾十年的迅猛發展,早已不是曾經的病夫國。但是部分中國的文化界、知識界人士直到現在還依然不能平視地剖析西方,看到西方搞「政治正確」立刻看齊,看到中國人演非洲大媽、高呼「我愛中國」就氣得跳腳,非要高呼中國在非洲大搞「殖民主義」。其實他們自己才是真正的殖民主義者——他們只支持「野蠻」的中國對「文明」的西方逆向文化殖民。
人類群體固然需要「政治正確」,會自然演變出「政治正確」,也不可能完全「消滅」「政治正確」,但面對林林總總的選項,我們也要看看哪些是「普世」的,哪些是西方自己的「鍋」。
雖然已經有非洲朋友在中國媒體上很明確地表示,這樣的中國節目沒有冒犯她們,但受西方強勢文化的影響,部分黑人確實可能接受西方的標準來審視世界。然而,文化潮流也是可以改變的,當中國幫助非洲切實發展,便會削弱這種「政治正確」的影響。
根據非洲的實際情況,中國確實十分受歡迎——「中國人民的老敵人」CNN 在非洲數個國家調查之後也不得不承認,被調查的非洲人中有高達 63% 對中國有正面評價,只有 15% 對中國有負面評價[4]。
「政治正確」救不了非洲人民,觸犯西方的「政治正確」也破壞不了中非友誼。
參考文獻:
[1]https://archive.is/20131023064631/http://www.eenvandaag.nl/binnenland/47571/_zwarte_piet_niet_racistisch_en_moet_blijven_
[2]http://www.bjzg.org/dyfc/wdzh/20090717/3733.shtml
[3]//ias.zjnu.cn/2018/0218/c6141a232393/page.htm?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4]https://www.cnn.com/2016/11/03/africa/what-africans-really-think-of-china/index.html
致謝:
感謝劉智雄、余亮的討論。
http://www.guancha.cn/daiyuxiao/2018_02_20_447464_s.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