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書中不是只有黃金屋……

龍應台寫給兒子安德烈的話：

孩子，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

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

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

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

老家的中學放寒假時間比較晚，臘月二十六才放假，先生的小妹決定要來長春過春節。她獨自一人飛瀋陽，然後我去瀋陽桃仙機場接她。在機場看到小妹的第一眼我的心情用「震驚」二字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臉上長著凍瘡，從頭到腳除了頭繩全是黑色，黑色的羽絨服上殘留著飯漬，還泛著油光，像極了電影里的人物。在機場等待的時候我還在想她會是什麼樣子，可能會穿著粉色的毛衣，白色的毛呢外套，臉蛋紅彤彤的，看上去獃獃萌萌的，畢竟暑假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一應穿著用品。可是，現實的落差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我無法想像，以至於接機的時候她從我的面前走過，而我根本沒有認出她來。

回長春的車上我簡單問了一下小妹的學習成績，已經讀初二的她感覺像小學一年級的小孩一樣，對自己的各門功課根本不清楚到底怎麼樣，單純就分數而言讓人很失望，和暑期約定的目標相差甚遠。更加令我失望的是，她從空手來度假，沒有帶任何書籍或者學慣用品。這點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我識破了，就像洋寶現在這樣，寄希望於家長不記得督促自己學習，而自己壓根就不想學習。

小妹在老家讀寄宿學校，學校的教學讀書模式和我二十年讀書的模式一模一樣，除了校舍翻新之外沒有絲毫改變。學校距離村子十多公里，大通鋪，寒酸苛刻的飲食，匱乏的物質，早上五點早讀，晚上八點統一就寢，依然低得無法直視的升學率。二十年前，甚至是三十年前是這樣子的，現在依然是這樣子的——山清水秀的地方，人們的思維如同這教學模式一樣二十年如一日。

2006年的夏天，準備出發去大學的前夕，爸爸媽媽交待我去看看住在不遠處的姑姑。在姑姑家，姑父反覆強調一件事情：不要去讀大學了，讀大學好花錢的。去外面打工吧，打工一年可以掙七八千塊錢呢，上大學還得花錢，花的錢比打工掙的都多……十二年前，姑父的話是十里八鄉大部分人的心聲。那個時候我的同學們好多讀完初中一年級就不上學了，然後去廣州或溫州打工，每月可掙八百或者稍微多點的錢。至於為什麼要上初中一年級，一位同學在信上是這麼說的「工廠里要求必須會寫26個英語字母」。

1988年，那一年洪水肆虐，夏日的河道里不時地從上游漂下來枯木殘枝，還有泡得腫脹發白的豬、牛等牲畜，甚至還有看不清面色，泥沙掩面的屍體。那一年夏天，同學的哥哥考上了縣城的第二高中，老師和同學們都高興壞了，可是他卻沒有去上學。因為，他的父親說了，上不上學都沒有什麼差別，何必要花這個錢呢？其實，他的父親很有生意頭腦，平日里販賣耕牛或者宰殺豬、牛等賣肉，在那個年代收入還是非常可觀的，他們家的經濟條件在鄰里也是非常不錯的。

2017年夏天，小妹和公公一起來長春度夏，除了體驗一下天倫之樂，我和先生還希望藉機給小妹補習一下功課。現實情況卻是差強人意，公公最愛說的一句話是「XX不上學不也活得挺好的……」每當我提議小妹多讀書，多給她買點書的時候，公公就會說「買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狂花錢？」

昨天夜裡，表姐來電話了，說她兒子又要回學校讀高中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在心裡很是高興，可是，先生卻說不容樂觀——他並不是自己要求回去讀書的，而是經不住他人的勸說才回校的。

表姐家本來有兩個小孩，可是天不憐人，老二患有先心病，一番奔波折騰之後還是沒有活下來。和我們老家所有的生存模式一樣，表姐兩口子為了還債，也為了生活，就把孩子放在農村老家，留給老人照看，而他們兩口子則去往上海打工。表姐兒子在奶奶的照顧下也還爭氣，順利地考入了縣城的第一高中，表姐兩口子也倍感欣慰，每月直接給孩子卡上打著足足的生活費。轉折就在2017年的夏天，小夥子感覺上學壓力太大了，說什麼也不想上學了，非要出外打工。因為工作時間緊張，表姐也沒有磨過孩子，休假一結束就帶著孩子去了上海。

外出的這半年，偶爾能聽到先生和表姐講電話，知道了小夥子的一些情況：表姐通過關係給他找了一份自認為也還輕閑的工作，每月有三到四千的收入，可是，幹了不到一月就撒手不幹了，據說是因為辛苦，距離父母比較遠，害怕他比較孤獨。（針對「孤獨」這一說法，先生給予了回擊——從小都不在家陪伴，都不怕他孤獨，現在害怕他孤獨又能有什麼用呢？）後面，又跟著表哥一起做過一些工作，具體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記得小時候學的語文課本中這樣說到「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媽媽也常拿這句話來鼓勵我。而對我這樣一個經受了無數的壓力，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想著要離開我所生活的那個山溝的姑娘來說——書中不是只有黃金屋！！

我所生活的地方和小妹現在所生活的地方相距不過五十公里，生活習俗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三十年之後山村裡的年輕人少了，老人多了。我小時候，爸爸在外面打工，媽媽在家種田，照顧我和弟弟，家裡的大小瑣事一應都是媽媽做，有些時候我不得不去幫忙。記得小學三年級的夏天收小麥的時候，我中午放學去對面山上幫媽媽把麥子拉回家。到了田裡，媽媽已經把小麥割完了，紮成一捆一捆地放倒在地，然後我和媽媽一起再把麥捆抗到地頭。由於地頭距離土路還有一段距離，還需要上下來回，媽媽就儘可能地把板車放到距離地頭較勁的位置。好不容易把麥子都放到板車上了，終於要回家了，但是由於山勢較高，土路特別堵，下坡的時候車子翻到旁邊的地溝里了——一切又要重新開始。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媽媽汗流浹背地坐在已經翻了的板車上，嘴巴里抱怨著運氣的不好，而我卻是不知所措，只能把麥子一捆捆地再扛到土路上去。（說實話，我的母親真的是很堅強，脾氣不好也可以理解，畢竟，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她都沒有流淚。換做是我，肯定不行。）

我不記得到底是不是因為這一天，我才決定要離開那個「鬼地方」，再也不回去了，但是我知道這一天影響肯定是很重要的。要知道，這一天除了運氣不好，也很倒霉——把麥子拉回家之後我去學校遲到了，老師又懲罰我了！一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天中午我吃了一片白饃干就去飛奔去學校了，依然遲到了，那個初中都沒有讀完的傻帽老師罰了我五毛錢。回到家我和媽媽說了這件事，媽媽並沒有表示理解，而是怪我路上走的太磨蹭了，所以才遲到的……

我想離開那個破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知道外面有比這裡更美好的世界，因為書裡面是這樣畫的。我討厭自己不停地被指責，我更討厭人們動不動就罵罵咧咧，甚至動手撕扯，我痛恨人們的冷漠，雖然媽媽總說「賢良出便家」。可是，學校的課本上根本就不是這樣子寫的，更不是這樣子畫的，那些美好的畫面都不在這些山村裡。雖然我只有十歲不到，但是我知道課本裡面的世界是我所嚮往的世界。

有嚮往是好事情，因為這嚮往我以全鄉鎮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初中，爸爸獎勵了我一個小頭雪糕，那是我從來沒有吃過的，真的是很美味，雖然沒有吃完就被一個老師家的小丫頭搶走了。

初中就像小妹現在的學校一樣，破落，偏僻，各種資源都非常缺乏。記憶力，初中三年我好像從來沒有吃過飽飯，那時候的目標就是吃一頓飽飯呀。為了能吃上飯，在有限的經濟條件下只能是想其他的辦法，食堂允許大家拿糧食換飯票，而我爸爸不在家，媽媽又離不開家，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每個周末，我用自行車載五十斤小麥去學校，由於我體格較小，那時候只有一米五不到，力量也小，鄉鎮里的路都是土路，走到半路上自行車倒了我卻再也扶不起來了，我只能坐在那裡等認識的長輩經過的時候叫住幫忙。

物質的匱乏必然伴隨著精神生活的缺失，那時候除了學校的教材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其他的書籍，街道上的新華書店就是一個擺設。唯一的幸運就是我們南陽作家二月河去學校舉辦了一次講座，他走之後，我去旁邊校長岳父開的小賣部里買了幾本《躬耕》，由於老爺子算錯了賬，我也趁機得了便宜多得了幾本雜誌。《躬耕》這本雜誌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買到了，在當時的歲月里，它對我的影響非同小可，那時候我覺得它裡面的小文小詩都特別美。

在山溝溝里求學，一切的知識源泉都源自於老師們，而老師們的生活重心全在一日一飯中，自身知識也有限，升學率自然是低得可憐。吃不飽飯的我，成績也像沒有吃飽飯一樣，初中升高中非常不理想，可是我直接告訴媽媽我要上學，再差的高中我也要上，因為一篇文章《做一個創造奇蹟的人》。這篇文章講了一個小孩在普通高中讀書，但是高考卻以縣城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名校，帶給人們了巨大的震動。我對媽媽說我也想做這樣一個創造奇蹟的人，媽媽同意了。

到了縣城讀高中，生活和在山溝里讀初中完全不同，除了吃不飽飯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新鮮的，也是充裕的。除了早自習，晚自習，各種功課之外，我有了大把的時間，無數的機會來讀書，思考，那個時間甚至還寫了好多小詩，深得語文老師的喜歡。時至今日，老師說的話還在耳邊「人生的痛苦總是大於快樂，人生來就是為了接受痛苦的……」老師說的沒錯，可是為了痛苦少一些，為了幫助家人和身邊的減輕痛苦，那麼必須走出去才行，而讀書就成了必須的出路。

經歷了生病，經歷了落榜，經歷了爸爸的冷嘲熱諷，經過一個夏天的消沉之後，我決定再來一次，這一次除了苦讀就是做題，實在是辛苦就描摹維尼小熊，就想一想《我奮鬥了十八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在這裡必須十分地感謝村子裡的張老師，雖然他沒有做過我的老師，但是他卻是我最重要的人生導師。因為他我才知道了南方是什麼樣子的，才決定要去南方讀大學——張老師的兒子是我大學的學長，張老師去看大學看過他家孩子之後回來告訴我說長沙可乾淨了，穿著皮鞋走一天都不會有灰塵。要知道，在我們縣城別說走一天，就是兩小時都會蒙一層厚厚的灰塵，我也想去一個乾乾淨淨皮鞋不會沾灰的地方。選填志願的時候，在老師的指導下，我選了中南大學作為第一志願，服從調劑。

調劑志願，學了護理學，最終從事了臨床護理工作，這是我讀的最不後悔的書，沒有之一。我常給朋友講學醫是最不白學的專業，就算將來不從事醫學工作，但是它也會讓你終生受益，最主要的是會幫助到自己的親朋好友。於我自身而言，我的父親目前是最大的受益者，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但是在縣城醫院一直查不出什麼原因，也是因為我學醫的緣故，建議父親到南陽市檢查，終於在一次偶然機會下查到了病因——基因突變引起的骨髓異常增生。知道了病因，治病就容易多了，由於對醫院流程的熟悉，父親的所有藥物全是由我來負責。也是因為我持之以恆的讀書，始終堅定自己走出去，走更遠地方的決心，我現在才能夠坐在這裡和大家分享我自己的一些心得體會。

孩子，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容易的，就算是我們為了活命，也必須得不停地呼吸，心臟不停地跳動才能夠維持。讀書是辛苦的，朝起早，夜眠遲，每一個讀書的人都必須面臨這樣的辛勤。

若是因為讀書辛苦就放棄了，可是，孩子未來的某一天，當你感到生活困頓無望，當你面對父母孩子病痛纏身，當你的配偶潦倒落魄的時候，你是否會認為這是書籍在打你的臉呢？

書中不是只有黃金屋，也不是只有顏如玉，書中有著你的遠方，書中也有著你的夢想，書中更有著你可能想不到的驚喜……

生活有苟且，生活也有詩和遠方，但是，孩子，在你獨立生活之前，你的生活沒有苟且，只有詩和遠方，他們在你面前的書本里。

你現在讀的書將來都會體現在你的言談舉止，你的步履神態中，你能走多遠，你能看多少風景，完全取決於你現在能夠讀多少書。

【End】

我是洋媽，一名三甲醫院兒科護士，倆孩的媽媽，希望與百萬媽媽一起分享育兒心得，科普小兒疾病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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