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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登上神壇,自稱是關神附體.....

宋燕/時拾史事 未經授權嚴禁轉載搬運

神棍登上神壇,自稱是關神附體.....

我受不了了,這是位置我再也不想坐了,再榮耀、再受尊敬我也不想幹了,我寧可回到陰間去做個無智無識的小鬼,干點不操心的粗活,受人驅使,但心裡踏實。

當初讓我在這個廟裡做神,本來說是念我上輩子一生與人為善,正直公平,給我的福報。在這裡,我可以永享供奉,獲得尊崇,決斷對錯,有無上的地位。對這個任命,我當時是很感激的,還很自豪,畢竟以一介常人稱神,雖然只是村廟中的小神,也是極難得的事。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做一個公正的神,一個懲惡揚善的神,整頓一方風氣。

天帝沒有騙我,這個村子對神明是極其尊敬的,遇到爭鬥、遇到委屈,都會到廟裡來求神做主。我會根據我的判斷,為他們做出決策:誰是對的,誰是錯的;應該這麼做,還是那麼做。村民們都對我的決斷心悅誠服,百依百順。

我對我自己的判斷頗為自得,直到遇到那對夫婦和書生來問卜。(更多內容關注公眾號:時拾史事(historytalking)

那夫婦我認得。丈夫脾氣暴躁,一天到晚喝得爛醉,卻覺得自己是家中主導,決定著全家的命運。妻子整天小心翼翼,承擔了所有的家事,靠為人縫縫補補養著家,卻還動輒得咎,經常挨丈夫的打罵。妻子獨自來過很多次,暗暗地求神保佑自己能有更多的生意,保佑全家能不至於斷頓,保佑丈夫少打自己一點,保佑他不要把針線都拿出去換酒……丈夫也來過,來都是找老婆,揪著老婆頭髮往家拽,讓她回去幹活。

這次來的是四個人,還有幾個圍觀的街坊。主訴的是夫妻倆的鄰居,他訴他家雞被人偷吃了,不是這夫妻倆就是那書生。婦人的臉上有挨過打的傷痕,低著頭坐在地上哭泣,她丈夫氣咻咻地站在一旁,舉著拳頭,說坐實了就要打死她。婦人哭著指旁邊的書生,說雞不是自己偷的,是自己用縫補掙的錢向這個開館教書的童生買的。童生一疊聲地喊冤,說自己只是教書,從來不養雞,哪裡來的雞可以賣給這婦人。鄰居說那就是你偷了賣給婦人的。幾個人哄聲四起,爭得不可開交,有人在旁邊喊:「讓神靈決斷吧,到底是誰偷的雞!」於是鄰居拿出簽筒,站在婦人和童生面前,開始大力轉動。

那一瞬間我陷入了痛苦的兩難——我知道那隻雞就是那婦人偷的,她家裡沒吃的了,而她要養她的兒子,她的婆婆,和她沒良心的丈夫,無奈之下做出了這個選擇。可如果我戳穿了這個真相,她的丈夫真的會打死她。童生是無辜的,我不能冤枉他,可是如果不冤枉他,我還有什麼別的選擇?

簽落地的一瞬,我倉促地做了決斷。簽子指向了童生,圍觀的鄉親們立刻衝上來揪住了他的衣領,吵吵嚷嚷地把他推了出去,咒罵聲蓋過了他喊冤的聲音。後來我聽說他的書塾關掉了,沒有人肯把孩子送給他去教,他聲名掃地,又失去了生活來源,在一個冬天的清晨,背著行囊離開了這個村子。我心裡悵然若失,追悔莫及,但是,我依然不知道,我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沒過多久,我見到了知縣。他是半夜來的,沒帶隨從,偷偷摸摸地進來,跪坐在堂下,先哭了半天。後來他說,他治下發生了一起害得許多家庭家破人亡的高利貸大案,最近正在與縣丞窮治,除了抓到了一干執行者和暴力追債者外,還在一個一個地挖背後的放債人。而今天,他剛剛發現,自己的父親,也是放債人之一。

知而不告,告而不治,是為不忠;不為親隱,是為不孝,且父親犯法,作為兒子,自己也脫不了干係。知縣心中愁腸百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來求神給他一個指示。

能被這樣的題目難倒的,還是一個好官吧?如果這樣的官離開了他的崗位,那是百姓們的不幸。可是父親有罪,作為兒子,難道不該也承擔責任嗎?怎樣才算是最好的結局?我也不知道。我給了他恪盡職守的指示,看著他沉重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後來得知他親手送老父進了監獄,不久後,因為內心的痛悔和同僚的彈劾,他失去了官職,回歸鄉里,同時也被親族仇視,逐出了家族。如果當初我讓他選擇隱瞞,會不會有更好的結果?我也並不確定,況且,想到那些因破家而哭喊的人們,我怎麼能做這樣的抉擇呢?

最痛苦的選擇來自一個丈夫,也是一個父親。那天晚上,他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撲倒在祭案前面,臉上淚水縱橫。他的妻子正在生產,已經掙扎了一夜一天,剛才,接生婆告訴他,她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現在只能選一下,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他無法做出選擇,只有來求神的旨意。

有一瞬間我幾乎發出了怒火,神廟外的天空堆積起了烏雲,閃電在雲層中閃現。為什麼你們總要給我這樣的難題?!你們這些小民是要把神置於何地!

還好我很快就恢復了理智——就是因為有人間解決不了的問題,人們才會寄託於神,否則要神做什麼呢?要怪,也只能怪人間太少雙全法了吧。

那一次我沒有給出答案,那個丈夫在案前一遍一遍地搖簽,一遍一遍地哭,他最後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神廟,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沒能保住,其實,他本來也沒有什麼選擇。那一次我深切地感覺到了作為一個神的無能為力,也許只有天帝才能決斷這一切,而這些,可能也都是天帝的安排。

我能來幹什麼呢?如果我渾渾噩噩地隨便給些指示,安然享受我的供奉,會一直過得不錯吧?可是我如何能做得到?人間的悲劇是如此之多,做人時,我只是聽天命即可,上天給我的安排,我可以逆來順受;而現在,我是做安排的那一個,承受後果的卻是別人,這讓我情何以堪。僅僅才過去了半年,我覺得我怎樣的安排都是一個錯誤,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與內疚之中。這個神是如此的難當,我再也承受不起。


原故事出自《子不語》關神斷獄

溧陽馬孝廉豐,未第時,館於邑之西村李家。鄰有王某,性凶惡,素捶其妻。妻饑餓,無以自存,竊李家雞烹食之。李知之,告其夫。夫方被酒,大怒,持刀牽妻至。審問得實,將殺之。妻大懼,誣雞爲孝廉所竊。孝廉與爭,無以自明,曰:『村有關神廟,請往擲杯珓蔔之。卦陰者婦人竊,卦陽者男子竊。』如其言,三擲皆陽。王投刀放妻歸,而孝廉以竊雞故,爲村人所薄,失館數年。

他日,有扶乩者方登壇,自稱關神。孝廉記前事,大罵神之不靈。乩書灰盤曰:『馬孝廉,汝將來有臨民之職,亦知事有緩急重輕耶?汝竊雞,不過失館;某妻竊雞,立死刀下矣。我甯受不靈之名,以救生人之命。上帝念我能識政體,故超升三級。汝乃怨我耶?』孝廉曰:『關神既封帝矣,何級之升?』乩神曰:『今四海九州島皆有關神廟,焉得有許多關神分享血食。凡村鄉所立關廟,皆奉上帝命,擇裏中鬼平生正直者代司其事,真關神在帝左右,何能降凡耶?』孝廉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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