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收壞的南瓜

那是一個秋天。

五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地里長點什麼，剛冒出來，就一天天盼著長大。才長個半大，就被摘下來吃了。

家裡地太少了，根本滿足不了吃食。沒得菜吃，就到處想辦法。紫蘇葉、馬齒覓、地木耳等野菜，看到就採摘了。

到了周末，也會去村裡的小河抓小魚小螃蟹，但是往往沒有好的收成，一下午也就十來尾小魚，或者去池塘里摸螺絲，好的話，能摸一兩左右螺絲肉。只要有收穫，就是高興的。村裡有個俗話，一個螺絲打十二碗湯。總能吃一頓鮮美的飯菜。

沒有米也是個問題，米缸子空了後，並不一定馬上可以賒到。於是，母親鼓勵吃紅薯。從早到晚，一口大鍋，放了紅薯和水，柴火煮熟，餓了就吃。我最喜歡吃蒸紅薯的鍋里留下的水了，特別甜。要是放冷，還會凝固，像是肉凍。

當然，紅薯現在是健康食品。但那個時候，紅薯卻主要是餵豬的，或者切絲晒乾，送酒廠釀酒。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吃了那麼多年的健康食品。不過，如果整天只吃這個，總會吃膩的。我後來，好長時間不怎麼吃紅薯，就是小時候吃過了。

表哥發高燒生病了，舅媽帶著表哥表妹來家裡，讓母親陪著去衛生所看病。自然得留他們吃飯，總不能紅薯招待了，向鄰居家借了米煮了飯，吃什麼菜卻是很傷腦筋。母親想個辦法，去菜地里，把空心菜的根拔了（菜已經被我們吃完了），洗乾淨，切碎，加點紅辣椒炒，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紅辣椒炒空心菜根，吃起來粉粉的，還有一股清香，放得稍微咸一點，非常下飯。大家都吃得很歡喜。

後來父親寄錢回來，買了米後，連續吃了一周的空心菜根。雖然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吃到了，但我至今都記得那個味道，總是想著再吃一頓就好。

舅母的造訪，給母親提了個醒。家裡總不能沒有一樣像樣的菜啊，萬一來客了怎麼辦。但沒幾天，母親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那天，母親從後山園子里，拿回來一個碗口大的南瓜，說是長到山邊去了，之前沒有發現，現在剛好長熟了。我們看到南瓜特高興，又有得吃了。但是母親說，難得有口這麼體面的菜，得留著等客人來再吃。把南瓜收起來，放灶頭邊了。

我們積極響應母親的號召，即使特別想煮了吃，也只是遠遠看著南瓜。始終沒有炒著要煮了吃。

但是，有個南瓜在眼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絕對是有面子的事。有人串門，問起家裡吃的，我們總說，看，我們有南瓜吃呢。

不巧的是，那一個多月，沒有客人在家裡吃飯。有時候客人來，看著家裡困難的樣子，就不吃飯走了。

南瓜一天天放著。突然有一天，母親說，吃了算了，不等客人了。於是，她走過去擰南瓜，不料，一摸軟趴趴的。

「壞了嗎？」，母親自言自語。我們幾個趕緊湊過去，真的壞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爆笑出聲，似乎這兩個月從來沒有這麼歡樂過，我笑得肚子疼，母親笑出眼淚了。

後來，再碰到好吃的菜，只要有人說一句，要不要放著等客人來，一家人就會不由自主心領神會大笑出聲。這個笑點，到現在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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