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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年味漸行漸遠

如今的年味越來越淡,淡到吃吃喝喝,淡到逛一逛,發發朋友圈;以此證明:過年,本尊到此一游過。年還沒過到一半,已經「冷場」。走的走,去的去,該幹啥幹啥。熱鬧的家過了初五基本上就步入了寂寥,喧騰了幾日的村子寂靜了,留下的只有老弱病殘,以及老屋和雞犬不時的吠鳴聲,不時響徹在村道間。村子還在那,村裡能走的都走向了某生的地方,年就這樣過完了,說實在的沒有以前好,沒有以前有年味。

老家在陝西關中農村,兒時的年很有講究,也很有年味。

記得那是以交上臘月,喝完五豆稀飯(臘月初五),吃完臘八菜(臘月初八),就進入「趕年」的節奏。臘月二十三之前,小孩子們就掰著手指頭數,咧著嘴就唱:「五豆臘八二十三,還年就剩七八天。」遠在外地或西安打工的父輩們在「小年」之前回到家中,回來時還不忘給孩子帶些糖果之類的東西。那時候盼望父親過年回家成了兒時最美好的回憶,因為父親回到家自己過年就有新衣服穿,就能帶好吃的回來……

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奶奶和母親最為忙碌——她們要烙晚上吃的坨坨饃。母親從菜地里把油綠的蒜苗子割回來後,淘洗乾淨後,放到案板上切成碎段兒同面和在一起;然後捲成一個圓形的坨坨饃,也叫「灶火爺托托」。等坨坨饃做成型了,奶奶的鍋也燒好了,母親就拿過油瓶子,在鍋里倒進適量的菜籽油,然後用油刷子向鍋的四周刷上幾遍,最後再把一個個的坨坨饃放到油刷過的鍋里。奶奶用麥秸稈填進灶膛里,用火棍兒將帶火焰的麥秸向灶膛四周撥拉開來,這樣鍋的受熱就均勻了。

這天,回到家中的我們兄妹三個就纏著燒火的奶奶要吃坨坨饃。奶奶一臉慈祥地說:「好娃娃,坨坨饃還沒好呢,等好了後給爺(灶神)上過之後就給我娃吃。」我們不依不饒地說為啥?奶奶說:「給爺吃過饃之後,到天上就不說咱家的是非了。」我們懵懂地點點頭,就是不離開,等著饃熟。忙個不停的母親看著我們礙事,就很不耐煩地說:「你們幾個餓死鬼,還沒好呢就立在那?還不走遠些,沒看見大人忙嗎?」我們朝母親做個鬼臉就悻悻地跑開了。

等我們回家的時候坨坨饃就烙好了。我們看見在灶火風箱不遠處,點著蠟燭和香,中間放著才烙好的坨坨饃,供奉的灶神兩側還寫著:上天言好事,下地送吉祥的小對聯。我們三個餓急了,抓起坨坨饃就往嘴裡塞。那伴著蒜香、面香的坨坨饃不斷刺激著我的味蕾,時常是吃一個拿一個。我的這副貪吃相時常遭到母親一頓臭罵。

吃過坨坨饃就到臘月二十四,臘月二十四是我們農村的除塵日。這天我們家和村裡其他人家一樣,在這天將自家的罈罈罐罐,以及所有傢具全部般出來,將屋子裡全部打掃一遍。爺爺和父親先將白土(一種刷牆用的灰土)用水泡上,然後將屋子裡里外外,上上下下用掃帚掃一遍;掃完之後白土漿也就泡好了,倆人各端一個盛有白土漿的盆子,將清色的白土漿攪勻後,用小掃帚沾著漿水在牆上刷上一遍,刷完之後等到干後就到了下午了。這時候我們全家老老小小就將一件件般出來的罈罈罐罐和傢具全部再搬回去,放到原處。搬完後一天的掃塵工作就算是結束了。

臘月二十五是我們鎮子的會(趕集日),我們這些毛孩子們在大人的帶領下到市集上接上幾張年畫。臘月的集市人頭竄動,人山人海,叫買的叫賣的連成一片,好不熱鬧。

我們緊跟在大人身旁,寸步不離,像三個跟屁蟲一樣。大人買些糖果瓜子和一些過年用的應用之物,最後才帶我們去辦我們小孩子的事——接年畫。來到賣年畫的攤主跟前,大人讓我們選年畫。地上擺的,牆上掛的全是年畫。有紙質的年畫還有塑料材質的油畫兒,我們每年都是選一個大一點紙質的年畫,然後再選小一點的塑料材質的油畫。題材無非是「連年有餘」的赤腳騎魚的胖娃娃畫,各種明星象的油畫兒。我們選好年畫後,攤主將所有年畫放到一起,然後用紙將兩頭包好後,捲成筒狀,交給我們。大人付過錢後我們就興沖沖地離開了。

回到家後,我們幾個孩子就布置貼年畫的具體「方案」。將硬一點的紙殼子用剪刀剪成正方形,然後用圖釘或黑色的鞋釘穿過正方形紙殼的正中央,穿完所需釘子後,將一張張年畫貼到所貼的地方後,看好位置和方位後,再將釘子穿過的小正方紙殼拿過來釘在四個角處。通常這些火父親是從來不參與的,做這些瑣事的任務就交給我和弟弟妹妹們來完成,貼完了,家也變美麗了,父母親自然誇讚一番,我們心裡像吃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臘月二十六,農家人基本上殺年豬的時候。村裡有豬的,都在這一天才殺;沒豬的話只能到集市上去割上三四斤豬肉。

我小時候,時常在這一天看到過村裡人殺年豬。早上搭好木架子,擺好燙豬用的水瓮和大案板。豬通常是綁在一個搭好的,可以上下移動的木架子上。這天早上只要有豬吱吱的嚎叫,那一定是殺年豬,或者準確地說已經綁到架子上了。

這時只見一個手持殺豬刀的「俠士」——屠戶,圍著吊起來的豬轉圈圈——尋找最佳下刀位置。只看到豬不停晃動著被綁的四蹄和肥大的豬頭,嘴裡不斷地嘶嚎,可這也無濟於事。「俠士」看準時機,一刀刺去,豬長嘶最後一聲,就再也不哼哼了。屠戶迅速將主家的盆放到豬脖子下接住豬血,再放少許鹽巴就可以將豬血凝固成塊狀。等豬血放完後,將整豬放進盛有滾燙熱水的瓮里燙泡上一會,然後再吊起來反覆幾次,最後吊起來白漲的死豬放到大案板上。殺豬人掏出橢圓形饅頭大小的黑搓石,手握住搓石麻利地搓脫著豬毛。剁下豬頭交給主家,然後破膛,將裡面的雜碎掏完後,豬大腸洗過數遍後,將豬尿泡(豬膀胱)和豬尾巴掏出割下後一扔:「誰家娃要?拿去耍去。豬尾巴誰家要?」通常是我們這些毛孩子哄搶豬尿泡;大人們則哄搶豬尾巴。

小孩子們將豬尿泡搶去後,用氣管子給裡面充飽氣後拿著玩。搶到豬尾巴的人家,可以在蒸饃時將豬尾巴蒸熟後給流哈水的小孩子吃後可以治癒此病。

殺主人把豬殺完後,村裡人就集體涌到主家去買豬肉。你稱三斤,他要五斤的,主家人的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割肉的撕啦聲,盆盆相碰的撞擊聲和你拉我拽的笑罵,聲聲成歡。

臘月二十七八,是農家人做豆腐蒸年饃的日子。家家戶戶的精壯勞力,擔起裝有泡著黃豆的鐵桶望打豆漿的人家去,通常是一桶豆子一桶水,打完後擔兩桶生豆漿回家。回家後將生豆漿倒進早已準備好的豆腐包子里,倒完後兩個人對面不停地攪動,生豆漿就從圓形的豆腐包里流到放在最底下的大盆里。來回攪上幾次,包子里就剩下豆渣了,最後豆漿全部潷流進大盆里,豆腐渣就可以倒掉了。將過濾後的豆漿倒進大深鍋里,搭上硬柴彈起風箱可勁地燒起來。三煎過後倒上兩次漿,大火再燒上一煎就以舀出來,再倒進早已準備好,放有滷水的瓮里;倒時要兩個人一起提桶,一起倒進瓮里。倒完後再等上三五分鐘就可以舀了,這時舀出的是可以吃的豆腐腦了,想吃豆腐腦的就另外舀出幾碗出來;其餘的直接舀進早已備好的豆腐包里,舀完包好後再在上面壓上重物,過上七八個小時後白白嫩嫩的豆腐就做成了。

第二天的二十八,是農家人蒸年饃的日子。早早起來的妯娌們來到蒸饃的主家,你和面,她燒鍋拌菜,互相幫忙不一會兒年饃就蒸好了。

根據親戚的多少蒸饃,一般都是四五鍋饃。菜包子、豆沙包子都是自己吃或者待客吃,蒸得較多;糖角角和魚娃饃蒸得相對能少一點。豆沙用自家種的紅小豆,提前一天,放到鍋里蒸煮一番,然後加適量糖精,用鏟子把紅褐色的豆沙壓成豆沙泥,最後堆積成小小的豆沙泥山,放進搪瓷盆里。包菜包子的菜一般都是蘿蔔、粉條、紅蘿蔔、豆腐加少許肉沫,拌好後倒進盆里,和豆沙搪瓷盆放在一起,一家人圍在一起包包子。包一丼缽,搭一丼缽,搭好後有人專門燒火,這邊繼續包。

第一鍋出鍋後的第一個包子,總是最先遞給最年長的老人吃,老人吃過後我們這些小孩子才可以吃。三鍋豆沙包和菜包蒸完後再蒸扁形的糖角角和魚娃饃,糖角角饃是出門戶時用的,魚娃饃是舅給外甥送等時用的。面和好剁好後,婦女們把黑糖包進圓形的麵餅子里,然後用手包成波浪形的邊子,最後把糖角角一個個放到丼缽上,等全部放完後,再往鍋里搭。一鍋糖角角出鍋後,案板上的魚娃饃就做好了。魚頭用面做成雛形,魚嘴用紅紙或紅辣椒貼上去,魚眼睛用四季豆子鑲嵌上;魚身用剪刀剪成魚鱗的形狀;魚尾用剪刀剪開V形分叉。魚饃蒸完後一天的蒸饃工作就算結束了。第二天的二十九是婦女回娘家幫忙蒸饃的日子,重複二十八同樣的工作,在此不贅述。

臘月三十(除夕),是農曆的最後一天——第二天就是第二年的第一天了。在這最後一天里農家人也忙個不停。

早早地吃完早飯後,就讓娃娃們去商店買紅紙,寫對聯。一般都是紅紙買回來後,請村子裡最有文化字寫得最好的人家去寫。幾乎全村人都到寫對子人的家裡去,門口都圍嚴實了,排在後面的人不停地張望,前頭不時傳來誇讚字寫得好的聲音,有的寫完了對聯在那小一點的紅紙寫上:「小心燈火」,有牛的寫上「槽頭興旺」,最後拿正方形的紅紙擺成菱形寫個「福」字。等晾乾後人們就興高采烈地把對聯拿回家去,也不用給書寫費。

拿回家後就準備下午的調和米飯,吃完飯後就將寫好的對聯張貼出去。院子和房前屋後用掃把掃一遍,派家裡的長子帶上兒孫,去到祖墳里燒紙請老祖先回家「過年」。去墳里的人回家後,家裡的供桌和香蠟已經擺好,給祖先上香過磕完頭就投入到年夜飯的準備工作中去煮肉、炸麻葉(菱形的)、蒸碗子、炒菜、包餃子……

最有趣和最有盼頭的要算煮肉和包餃子了。肉煮好後我們這些娃娃們就能吃上肉了。

爺爺把板油在小鍋里煉成油十分有趣。每到這時我就爬到炕上的培牆上認真地看著爺爺把板油放進鍋里,用鏟子壓著,油就從鏟子底下滲出來。煉到最後就把黃燦燦的「油脯臘」(煉剩下的板油渣子)盛到碗里。把煉好的熟板油盛到另外一個碗里,等一會就凝固你,調飯炒菜都可以用熟板油了。我端起裝有「油脯臘」你碗,放適量鹽巴,同弟妹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肉菜全弄好後,一家人就圍在桌上吃起了年夜飯。吃完年夜飯,就開始包餃子。包餃子也是除夕夜最後一道工序。大人們把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幣找出來洗凈,然後和餃子餡放在一起,包進餃子里,誰要是吃上硬幣說明新年後運氣一直很好,也是一個有福人(一般在第二天早上做好才能吃)。包完餃子就開始看春晚,守歲。長輩們給小輩們發完壓歲錢,過了凌晨12點,響完一掛炮鞭就可以睡覺了。

大年初一,我們這些小孩子們早早地就起來了。穿上新衣服,拿上鏈子槍,東家門前轉西家門口竄地撿拾未響完的鞭炮。拾的炮都裝進新衣服的口袋裡,有捻子的用香頭煙頭或洋火趁誰不注意放到他(她)的後面,點著後迅速跑開。炮一響,那人發現後下一趔趄,笑罵:「我日你個媽!」做出要追的姿勢,放炮人早已跑遠。沒捻子的,對摺一下露出火藥,然後用煙頭點著後噴出白火焰,很是有趣。不想玩這種遊戲的,也可以用斧頭砸一個個鞭炮也很大的聲響;最後可以把鞭炮一個個地剝出火藥,裝進小瓶子里,用一個小木片將火藥抄起小許放進鏈子槍里,裝好後扣動扳機,嗵的一聲,隨即從槍膛里冒出一股藍煙,甚是好玩。

初二就開始拜年出門戶了,一直出門戶到正月十幾,直到過了正月十五,年才算結束。初二去男方的舅家,初三去女方的娘家,初四初五去男女雙方的姑家姨家。去行門戶不用買其它的,裝上一對糖角角就行了。帶小孩的,主家會給娃發壓歲錢,走時主家再給裝上一個有棗的饃,算是回禮饃。

初六開始,基本上就是舅給外甥送燈籠的日子。家家戶戶的媳婦們使出渾身解數,烹、炸、煎、炒一番,好好招待一下娘家人。吃喝完畢小媳婦總是將娘家人送了一程又一程,回來後再洗刷鍋碗。天一黑,送來的燈籠點著後,娃娃們打上新燈籠就出去玩去了,一直打到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這晚,家裡的所有燈全部發著。大的公燈,小的綢子燈,火蛋燈和家裡給添的狗娃、兔娃燈,全部點著像賽燈會一樣。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小孩子們有的打著燈籠,有的拉著燈籠,在家裡家外到處亂跑亂竄。村子裡一下子被燈籠點「亮」了,人們的心裡也點亮了。愛熱鬧的人們把鑼鼓也拿了出來,敲出咚咚嚓嚓,嚓咚咚的鼓鑔之聲。人們以這種方式迎接著新的一年,祈福著新的一年!

第二天——正月十六人們才陸續地離開村子,奔赴他鄉……

過去的年,對於農村人來說的確很忙碌,但也很充實。那時候交通不發達,科技很落後,生活很清苦,但人們過得很快樂!心裡很踏實。而今的年啥都有了,生活富足了,交通便利了,科技發達了,年味卻淡了!年味,卻深深地留在了過去……

作者:漠然 陝西藍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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