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聲色，是從一樹樹的明黃中浮起來的

自然隨筆

發現身邊一草一木的美

［自然隨筆］第7篇文章

檫樹

雨水這日，果真下了小雨。一整天，陰沉沉的。雨霧莫辨，天地朦朧，唯留草木清透明朗。稻搓菜在田裡織錦，梅花在屋前疏影，樟樹落籽，椿芽孕結。花是花，果是果，朗然無礙。

午後，山裡起了霧氣，氤氳在每一片葉上。平日里蒼青的山色，經雨一潤，郁然而翠，如藍成靛。雨一停，我便去山間閑逛，不時有大滴的水，自枝葉間滑落，砸到臉上，涼，但到底不寒了。

王維有詩：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這首詩是詩人山行時的所見所感，前兩句：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是寫初冬之景。「空翠」，即一望無際的空明的翠綠色。這是我極喜歡的一個詞。

但此處落一「濕」字，稍重了些，使詩的意境有了初春意。對的，就如我此刻行走的山間，萬物皆被籠罩在濕潤的綠意中，映得這一個我，人面皆綠。

但不管這山間如何的空、如何的翠，明黃的檫樹花，總是格外醒目。在南方，或者說在湘南，山中最早開花的樹就是檫樹。

一簇簇的明黃，浮在枝頭，加之檫樹個子又高，枝丫又多，遠遠望去，就像盛放在山裡的煙花，明晃晃的，足以打破整座山的沉寂。

一座山，或一個村裡，有這麼一兩棵，或三四棵檫樹，舉著一樹的燦黃，氣象就真不一樣了。

初開的檫樹花，與山雞椒一樣，是微帶綠意的黃，等花瓣全部吐出來，一簇簇的明黃，便向枝頭漾開去，你甚至可以覺察到花蕾的爆裂聲——砰的一聲，全燃放了。

這般的張揚又孤傲，卻又分明藏了喜悅的靜，在溫潤的夜裡，空見一樹花。這春天呀，從此有了別樣的聲色。如顧城詩里寫的：像三月的風撲擊明亮的草垛，春天在每個夜晚數她的花朵。

項麗敏在她的文中寫道：「黃檫花開在每根樹枝的頂端，這是很有意思的，黃檫樹有那麼多的樹枝，每跟樹枝上又分出更多的細枝末節，花朵就在枝頭站著，人在樹下仰頭看，覺得它們分明是樹枝舉著的小拳頭。一棵樹舉著那麼多花朵的小拳頭，多像是在復仇——向身後的冬天，向整個寒冷、荒涼而又孤獨的季節復仇。」

這一段真是好。

很多年前，我的感官還不似如今這樣鈍，一到春天，便有一種感覺：忽然間，空氣中的味道不一樣了，心中又喜悅、又惆悵，說不清，道不明。我知道，春天正以她獨有的方式，吹綠山野，催開花朵。

梭羅說：「每一個人，一年中至少應該有一次，放下手中的勞作，來到一片未曾受襲擾的田野或湖邊，靜靜地站上一會兒，直到清新的空氣注滿他的肺部。」

如果僅有一次機會回到鄉野，請你一定留給初春的檫樹。看見了檫樹花，就是望見了春天。

（本文配圖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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