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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是一名搬運工

我的父親是一名搬運工

小時候,老師讓介紹家庭成員的時候,我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父親是一名搬運工,相比老師、醫生、作家,搬運工並不是一個值得炫耀的工種。

中年時的父親,矮胖矮胖,長得圓潤,力氣也跟他的身形一樣,厚重且穩當。一個建築隊的包工頭髮現了父親的優點,便邀父親做了建築隊的一名搬運工。

父親在建築隊一干便是十五年,這十五年間,包工頭換了一個又一個,而父親,始終是一名搬運工。沒有文化便沒有晉陞,一個本分木納的工人,不懂禮尚往來的人情世故,只踏實地在工地里搬磚、搬水泥、搬石灰,日復一日。

我上初中的時候,國家正大力推行改革,深圳更是國家劃為重點的改革城市,創造了無限多的就業機會。村裡子的叔叔嬸嬸們都去深圳和廣州打工,年底回來就可以花大錢給孩子們買衣服,買玩具,家裡也買了彩電,布置得溫馨時尚。

隔壁的小婷家,她爸爸媽媽都到深圳的服裝廠去做工人,把她寄養在奶奶家,每個月打200塊錢的伙食費給奶奶,還給小婷一個月200元的零花錢。那時候的200塊,幾乎就是我們全家的生活費。所以,我覺得小婷家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她心情好的時候還能請我吃一碗餐館裡的辣面子。

而我們家,母親還操勞地養豬種地,父親在建築工地搬水泥。我和弟弟曾經在私底下嘲笑父親的迂腐,不懂變通。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只知道養豬種地、搬水泥,說著說著,又無限感嘆道:沒文化真可怕!

在我的心裡,父親就是一名沒有文化的搬運工,所以他一輩子只能安分地在工地搬水泥。

有一回,父親為了一次性搬三袋水泥,自己用腳頂著小推車,慢慢地把第三袋水泥騰挪到小車邊。他彎下腰去搬水泥時,腳一松,小推車在小陡坡上往下滑,父親想去拉小推車,情急之下,沒注意肩上正扛著一袋水泥,閃到了腰。

我趕巧周末不用去學校,母親便讓我做家務。她把豬食挑到豬圈裡,讓我用大勺子一勺一勺地把豬食倒到豬槽里,她趕著回家給父親擦藥。

那天我穿一件半新的衣服,是小婷給我的,可卻在餵豬的時候蹭了一身的豬屎味。難得打扮一回的大好周末,卻被這一身的豬屎味給毀了,我心裡便怨起父親來,耷拉著臉把兩個大桶拿回家。

我看到父親正坐在小院的矮凳子上,手還摸著腰,上下摩擦著,也許是碰疼了吧,他呲著牙。見我耷拉著臉,他細細地看我,然後問我身上穿的衣服哪裡來。我賭著氣進屋洗手,沒理他。父親便跟了進來,問我是不是穿別人的衣服。我心裡很不暢快,狠狠地甩給他一句話,說:「你又沒錢給我買,管我穿誰的。」

我看父親舉起了手,想打我。我就站在他面前,撅著臉,逼視著他的眼睛。他終於是看出我的倔吧,鬆軟軟地,像泄了氣的皮球。

那天晚上,父親讓弟弟拿了二十塊錢給我,說是給我買衣服。但父親的這個舉動,並沒有緩解我心裡的不暢,反而讓我覺得他不夠大方。

我和父親的對抗,一直持續到我上大學。

那年我考上了一所二流的學校,恰逢弟弟也開始讀高中。弟弟成績不好,為了將來能考上大學,父親便去學校找領導,額外交了擇校費,學校才答應讓弟弟到那所學校去就讀。可弟弟每一個學期的擇校費便是1500元,加上學費,相當於我讀大學的費用。

家裡祖祖輩輩都務農,我們所有的經濟來源皆是靠母親養豬,父親在建築隊里打零工,因此我和弟弟的學費便成了父親的壓力。父親找縣城的姑姑借錢,母親則去舅舅家湊錢,可他們都說:一個女娃子,念什麼大學,將來還不是別人家的媳婦,況且考的還是二流大學。

父親回來時,一直坐在小院的矮凳子上抽煙。他自己卷的旱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地上全是煙頭。半夜我起來喝水時,看到小院里的那盞橘黃色的小燈還亮著,我以為是睡前忘記關燈了。走近,我看到父親正雙手抱著頭,還坐在那張矮凳子上,一如每一次他遇到事的時候,都坐在那張矮凳子上。看著他佝僂著背,又開始卷一根煙,動作緩緩地。劃火柴的時候,手竟不知覺地抖動著。他終是沒有點著那根煙,卻長長地嘆著氣,好像這世間,有他嘆不完的憂愁。

第二天,我在嗡嗡地談話聲中醒來,看到隔壁二叔和幾個陌生人坐在我家的客廳里,餐桌上放著一沓錢。後來我才知道,父親那天是賣了一塊地,爺爺去世前種滿了杉樹的地。我曾聽母親說過,那塊地是留著他們以後養老的。

在農村,女孩子很早便出去打工,掙錢補貼家用。這些年,許多人勸父親不必再送我念書,說我們家條件並不好,何況一個女孩子,將來嫁人了還不是在家養娃做家務。可父親偏不肯,甚至不惜賣掉了那塊留著養老的地,也要送我上大學。我想著這些年和父親的對抗,鼻子酸酸地,終是沒忍住眼淚。

上天並不垂愛我辛苦的父親。

在我入學前幾天晚上,父親的肚子劇烈地痛起來,我和媽媽、弟弟都手足無措。看著他捲縮在床上,額頭上沁著汗,眉頭緊皺著,但他卻咬著唇,沒發出一聲的呻吟。

母親說趕緊叫救護車來,但父親靠在母親的肩頭,手拽得緊緊地,不讓她去。母親哭著對我吼出聲來:「趕緊去啊,打120不會啊。」我趕緊跑到那台老電話機前,手顫顫地撥打著號碼。

車上,父親靠在母親的懷裡,強忍著痛,顫顫巍巍地拽著母親的手,說:「不礙事,以前也這麼痛過一回。」母親低著頭,叫他別說話。車上雖沒有光,但隱約間,我看到母親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粒粒地掉下來,我的心莫名地慌了。

到醫院做完檢查後,醫生說是急性闌尾炎,如果再遲一點送來,闌尾就會穿孔,導致腸炎,引發膿腫。可父親一聽說要做手術,頭便沉了下來。也許他是在為錢擔心吧,那一刻,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趁他在打點滴,情緒平緩下來時,對他撒謊說,我們學校可以貸款上學。他皺了一下眉,想說什麼,但終是什麼也沒說了,長長地,他又嘆了一口氣。

父親被推進手術室,只有我、母親,還有弟弟在外候著。母親焦急問我,是不是真的可以貸款。我說是小婷願意借錢給我。小婷出去工作後常給我寫信,鼓勵我好好讀書,她說她很後悔沒有念完高中。收到小婷的信時,我本想告訴母親這個消息的,可那時候父親已經賣了地,我不想欠小婷的錢,便什麼也沒說。

母親說:「小婷這孩子可惜了,這麼冰雪聰明的一個丫頭,要是她父母在家好好引導,說不定也能考上大學呢。」說著,母親便告訴我,那時大家都往深圳去,包括當初帶父親進建築隊的那個包工頭。那個包工頭在深圳開了一家建築公司,讓父親去當一個小隊長,可父親卻說:「能陪在孩子身邊,看著他們長大,比掙錢重要得多。」

聽完母親的這番話,我心頭的疑慮全解開了。原來父親心裡考慮的都是我們,他想和我們在一起,可是我們為了多些零用錢卻嫌棄著他的陪伴,嫌棄著和他在一起。

手術很順利,父親被推出來時,眉頭已經平展開了。也許是累了,父親躺在病床上睡著了。母親讓我也趴在床邊睡一會,她和弟弟去買午飯。

手機響了起來,是鄰居家的二叔,為了不打擾父親,我拿著手機到走廊去接電話。二叔聽說父親住院了,趕著把父親的工錢結了,要掛電話時,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嘆著氣對我說:「萍萍啊,你爸年紀也不小了,勸他別幹了,怪累的。況且他的腰還閃了好幾次,有一回去醫院查出腰椎有毛病,五十多歲的人了,這是何苦呢。」

二叔的話,讓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我想起那一次父親坐在院子的小矮凳上,摸著腰給自己上藥,疼得呲著牙。可他並沒有向我們抱怨一句苦,說過一次累,只默默地強忍著,生活所有的辛酸他都自己默默地扛著。

母親回來時,新買了一把指甲刀,說要給父親剪指甲。我一把奪過來,說:「媽,你歇會,讓我為我爸剪指甲吧。」

父親蓋著醫院裡的一張薄薄的單被,手伸在被子外頭。我伸過手去托起父親的手,只聽他「呲」地發出聲,那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條件反射地縮了回去。看他睜開眼,醒了。「爸,給你剪指甲。」我說。

這一次他沒有縮回去,任憑我翻轉著,細細地看著。

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暗黑色的布滿著老繭,手上還有水泥、石灰的斑點。而剛才被我觸疼的地方,是一道裂開的口子,正滲出殷紅的血絲,此刻好像正咧著嘴沖我笑。我想像著父親用他這一雙滿是裂痕的手,接過工頭給的工錢,在昏黃的燈下粘著口水沫子細細地數著,算計著還差多少才能掙夠我們的學費,眼淚便撲簌撲簌地流下來。

弟弟坐在一旁看著我,不說話,但他眼裡含著盈盈的淚點。我看著憔悴的父親,雖合著眼睡著,可臉上的疲憊和生活的打壓,讓他快速地消瘦著,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我在病床的柜子里找到了父親的毛巾,拿出來,示意弟弟給父親擦擦臉,洗洗手。

病房裡住進了一個新的病人,閑時我們也聊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突然好奇地問我,你的父親是做什麼工作的?那時我正給父親擦手,摸著他布滿老繭的雙手,想著他這些年為我們辛苦地付出,我驕傲地說:「我的父親是一名搬運工!

1、故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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