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花開處,低到塵埃
這幾天,不少自媒體文章紛紛發文,稱讚清人袁枚的一首小詩: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苔》)
說由於鄉村老師梁俊和山裡孩子的詠唱,使這首「沉寂了300年的詩句一夜爆紅」。
這是人云亦云。袁枚生於1716年3月25日,距今302年;逝於1798年1月3日,距今220年。說這詩「沉寂了300年」,必須是他兩三歲前的作品。
有「神童」之稱的駱賓王,寫出膾炙人口的《詠鵝》時,也有七歲了。
袁枚這詩明白如話,卻隱含了人生性情和哲理,需要一點閱歷,兩三歲的小兒是寫不出來的。
為了強調這是「遺珠之憾」,渲染這詩的妙處,誇獎傳唱的魅力,又有人說它「唱哭了庾澄慶和曾寶儀」。
瑋哥孤陋,不知道庾澄慶和曾寶儀是誰,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學養和事迹,不知道這詩如何就唱哭了他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哭了就是好詩。
也很怕看電視。尤其是娛樂節目,一群帥男美女在電視里製造肉麻,當做有趣,秀智商底線。
幾乎不開機。
袁枚確以詩名,是所謂「乾嘉三大家」之一。在他一生寫下的數千首詩作中,這首《苔》也是寫得比較好的。
他觸動我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是低賤而不自棄:雖然太陽曬不到,依然苔色青青;苔花像米粒一樣微小,卻像牡丹一樣開放。
在古詩文里,這種文字很多。出身卑微,志存高遠,不僅是與我們分享美好情懷,也是作者的人生自況。
比如袁枚。我很喜歡他的《隨園食單》,活脫脫現形了一枚吃貨。那是真愛,真性情。
每次翻這書,看到吃物琳琅滿目,就猜他或許與瑋哥一樣,少時挨過餓。
還有《祭妹文》:
予弱冠粵行,汝掎裳悲慟。逾三年,予披宮錦還家,汝從東廂扶案出,一家瞠視而笑,不記語從何起,大概說長安登科,函使報信遲早云爾。凡此瑣瑣,雖為陳跡,然我一日未死,則一日不能忘。
大意是:我成年時遠遊,你牽住我的衣裳,悲傷痛哭。過了三年,我考中進士,衣錦還鄉,你從東廂房扶著長桌出來,一家人相視而笑,記不得當時從何說起,大概說了考試經過,報信人來得早晚之類吧。這些瑣事,雖然已成過去,但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能忘卻。
這樣的文字,字字哀痛,感人肺腑。
雖然生於世家,但是考中進士,仍然是人生大事,一家人為之欣喜。最愛的妹妹,尤為令人難忘。
那時有科舉。一個出身卑微的人,也可能讀書做官,實現夢想。
更早的時候,還有舉賢。
《孟子·告子下》里記載,吳躒子說: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於市。
什麼意思?這些人被選拔出來之前,舜是田野里的農夫,傅說是築牆的農民工,膠鬲是個魚販子,管夷是個小兵,孫叔敖是個打漁的,百里奚是被賣的奴隸,只值五張羊皮。
後來呢?舜被堯選定為接班人,開創了舜禹世代;傅說擔任了商王武丁的宰相;膠鬲當了商紂王的重臣;管仲輔佐齊桓公,成為春秋五霸之首;孫叔敖做了楚國令尹,居百官之首;百里奚輔佐秦穆公,也做了春秋五霸之一。
他們都被發現了,受重用了。都寫在歷史上了,也改寫了歷史。
你生在這個偉大時代,這個盛世,還擔心什麼呢?
即使你沒有紅色基因,即使你不做白日夢,也不妨聽聽羅大佑:
別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裡,
野百合也有春天。
再不濟,常背背「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萬一開成了牡丹呢?國色天香,花開富貴,說的就是你。
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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