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
亂入紅樓：寶釵（2）
文：瀟湘藍
故宮之神思
再見 故宮
S.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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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
瀟湘藍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寶釵呈現出來的各個層面的「我」是最清晰的。
第一是在他人眼裡的我。
在他人眼裡的寶釵是這樣的：
1、肌骨瑩潤，舉止嫻雅。
（第4回出場語）
2、品格端方，容貌豐美，行為豁達，隨分從時。
（第5回眾人評）
3、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
（第8回旁白）
3、你敢挑寶姐姐的短處，算你是好的。
（第20回湘雲語）
4、穩重和平
（第22回賈母語）
5、真真寶姑娘叫人敬重，有涵養，心底寬大。
（第32回襲人語）
6、你是個妥當人。
（第55回王夫人語）
7，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幹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第55回鳳姐語）
這是認識寶釵的第一步。
在眾人眼裡，無論是容貌品性修養還是能力氣度風範，寶釵具備了一個貴族小姐、當家少奶奶、待選才嬪的全部優點。但若結合寶釵的身世「幼年喪父，哥哥不能依貼母懷」來看，就頗為心酸了。
其一是她失怙之後一力擔當，那句「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箇中滋味，好比木蘭「從此替爺征」，一夜之間長大的結果就是從此天和地不一樣了。
其二是進京的途中她又經受一重打擊，那就是選妃無望了。原因是薛蟠打死人命賈雨村定案為「暴病身亡」。那麼，薛蟠在某地是被購銷戶名的。此事一旦被人告發後果不堪。如此寶釵入宮多了一重風險，王子騰賈政都不會惹這麻煩。她終成一枚棄子。也就是寶釵的命運在進入賈府之前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她只剩一條路就是寶二奶奶了。所謂熱毒便在這裡。
這個層面做得好的人，最難看出她在想什麼。
回看眾評，寶釵的大部分優點都不像是個小女生有的，而夠成熟夠穩健，頗有卧薪嘗膽鳳落山林的意思。以她的敏慧智量，初入職場便可贏得賈府自上而下各個階層的好評，給了黛玉好大一個下馬威。然而她內在的焦慮和壓抑也是不可忽略的。你看第7回她就稱病不出，在梨香院靜養。第8回，寶釵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得煙燎火氣的。」熏香哪裡來的火氣，即便有些煙氣也盡可忽略。寶釵反應有些大了。她在外處處妥當，回到自己的內室，就連熏香的一絲微煙火芯子她也不能接受。可見，寶釵的內火不小。
在賈府眾人眼中的寶釵，起點之高卻也未必就能成就她最後的夢想和期許。她該走的路該過的坎該趟的河一次也沒落下。
第二是在他人心中的我。
在他人心中的寶釵是由這幾件事引起的：
1、第27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寶釵金蟬脫殼嫁禍黛玉。
2、第32回含恥辱情烈死金釧，寶釵安慰王夫人的一番話。
這是了解寶釵的第二步。
與在他人眼中的接近完美的寶釵相比，這兩回（具體可參看《亂入紅樓》其他文字）使得在他人心中的寶釵是有心機的，且還頗黑，頗冷血。我也曾努力為寶釵解說，但很難定論。不得不佩服曹公，這兩回寫得滴水不漏。你不能確定寶釵是被誤會的，也不能認定寶釵就是良善的。就是這樣一個巧妙的「不確定」給了我們一個更真實全面的寶釵。
人性都是有弱點的，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寶釵亦會有她的小心思和小詭計。拿林妹妹的話來說，「我素日是個多心的，只當你心裡藏奸。」在金蘭契之前，黛玉一直是對寶釵設防的。也許是寶釵只有在黛玉面前沉不住氣。也許是黛玉太過敏感只有寶釵與她不相上下。棋逢對手彼此見心啊。
黛玉是她最大的障礙，無論是現實還是精神層面。黛玉的愛與熱情，任性與執著，都是寶釵羨慕但又必須按捺的。在心理上克服黛玉才是她最大的修為。寶二奶奶之爭其實是個幌子。論其他，她的傲氣無處不在。
寶釵的有些行為便不被認可，源於一般的認知傳統。寶釵這樣的女神就不能有一絲缺點。而另一方面，一旦認定她有城府卻又人設崩塌，從而堅決否定或鄙視。白璧無瑕，這是淑女的最高理想，其實是不理智的。生活是波瀾壯闊的，在一個黑白橫流的世界裡何以一塵不染。你見過白蓮花腳下的滿塘淤泥嗎，只有秉持尊嚴衝出黑暗才有滿身陽光一朝明媚。
心機這個詞有懟意，作為寶釵來講只是用腦子說話做事而已。她也不是什麼野心家，只是一個弱女子，要在一堆寶珠和魚眼睛裡撥拉開自己的生路。她是一刻也不許自己腦殘罷了。
月亮的陰暗面，是一種疲累之態。
第三是我心中的自己。
寶釵心中的自己，主要來自這個細節。
第22回。寶釵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台山」。又給寶玉講了一隻「寄生草」：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這是認知寶釵的第三步。
先說這支《寄生草》真是絕妙好詞。通篇一氣呵成內結萬般辛酸讀之幾度悲咽，配合舞台劇之鑼鼓鏗鏘嗩吶悲涼笙簫深遠，天聲地聲人聲一時匯齊，當台上台下人情共鳴同泣同嘆。這出清初戲曲「魯智深醉鬧五台山」內中這支曲子屬民間高人驚艷之筆。多少文人騷客就是這樣流落勾欄瓦肆窮盡一生文雅辭絕默默無聞哀頑而終。
這一回是賈母為寶釵過生日，有才子風評說寶釵在這節是比較得意的。所點熱鬧戲文一為討賈母喜歡，二是自己內心歡悅。那麼，更可以看出，即便得到賈府最高層的賞識，寶釵也是高興中不乏清醒的。極度熱鬧中的極度荒涼，正是這隻曲子的不凡之處。奈何芸芸眾生茫然不知，而寶釵指點寶玉又給了他至關重要的人生感悟。「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後一句便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從這一點上來看，寶玉終將認可寶釵，在他們的生命征途上可謂殊途同歸。
這便是「山中高士晶瑩雪」，內心高潔寂冷悲寞的寶釵。
曹公有曹公的悲憫，這個天才小說家抑鬱寡歡一生都沉浸在浪漫與現實的矛盾中不能自拔。曹公賦予黛玉的是浪漫仙子的化身，給寶釵的卻是現實人世。黛玉只是哭。寶釵卻要有進退、取捨、無情、有義。她每每要在不同的環境背景時間場合中做出最佳的選擇，無關黑與白不論是與非，只是恰到好處。她是曹公在人世的理想。
一生艱辛，也不過走向宿命，這是紅樓夢魘。
怎奈不醒…
春節
私語：
昨日陰天，街上濕冷寒意很重。湊著過年的節候，竟沒有一點喜氣和暖意。在地鐵站買票時，站在人群里看著四下里匆匆忙忙的人影，莫名想要哭出來。能說的都不是最深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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