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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好么,好在哪兒,以及為什麼很難get到它的好?

先說題外話。

在這世上,明辨是非並不容易。

比方說,阿婆領著小囡,小囡要往東去玩水,阿婆說,「囡囡啊,你看那邊有個小哥哥,咱們往西去,好不好?」,小囡眉開眼笑,說「好」。其實阿婆可能是考慮安全,可能是因為西邊也有婆婆的夥伴,可能什麼也不因為,就是阿婆要享有決定權。但小囡哪知道呢,你說出來,她聽上去就真的很好。

更大多數情況,還有一種叫做「專家」的職業,專職以權威的名號來告訴你關於好壞的真相。比如,20世紀初,美國作為世界頭號資本主義強國,電話公司、紡織行業激增,社會需要大量勞動力,這時專家站出來,說:「婦女要解放,女性應當走出家庭走上工作崗位」;到二戰以後,美國出現所謂「豐裕社會」,社會走向保守,專家又趕緊呼籲:「女性天生就應當是郊區家庭主婦」。咦,怎麼每次都言之鑿鑿。

在判斷「好不好」這件事上,我們有時候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囡囡,有時候會受到各種顯性、隱性輿論的左右,凡此種種,就是,往往自以為懂了,其實,離真相,還差的遠。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愚鈍如我,並不知道《詩經》到底好不好。

它當然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簡單說,叫「牢籠千載,衣被後世」,再多幾個字,也可以一言以蔽之:「凡有國人處,皆歌詩經詞」。

可是,我拿著一本詩經翻翻,除了有幾首詩流傳甚廣:「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大多數詩,都普通到直白,並沒有那種一見傾心的魅力。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

「我采啊采啊,采那捲耳菜,老裝不滿那淺筐子,我想念那個人,(於是)將頃筐放到了大路旁」。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蘢。

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

……」

「茂盛的棠梨樹,不要剪不要砍,召伯曾在草舍住過;茂盛的棠梨樹,不要剪不要折,召伯曾在這裡休息過……」

這不就是簡單的歌謠嗎,生僻字還那麼多。

我撇撇嘴,就算是思鄉懷人,哪有「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的美好,又比「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拗口太多,當然最好的還是「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之類,凄婉動人。

於是自以為是的揣想,大約《詩經》的好是因為它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根正苗紅嘛,出身好;又見有說「詩經內容豐富,反映了我國古代戰爭、徭役、反抗、壓迫」云云,就更不以為然,如果一件事物與階級、政治有關,那距離真相就又遠得多。

心安理得的擱置起來。

但是,凡讀書,大約《詩經》是繞不過去的。而且越讀的多,越發現:哎呀,怎麼那些文人是真心的在欣賞膜拜它,難道,我錯了?

鍾惺,明朝進士,著作等身。論《詩》說:「《詩》之為教,和平沖淡,使人有一唱三嘆、深永不盡之趣…」,據說鍾惺為人嚴冷,簡淡自持,但是你看,他說《詩經》說的多麼熱烈,說詩經優美婉轉,如繞樑之音,迴環不絕,餘味無窮;

徐光啟明朝進士,科學家、軍事家、數學家、思想家、化學家,著作等身,有中國無機酸製造的第一書《造強水法》。此人文理兼備,軍史連縱,不得不承認,上帝造有些人的時候格外走心一點。關於詩經,他撰寫了《毛詩六貼講意》,評《豳風·七月》「…如鶴唳高堂,遺音不絕,如曼聲長歌,餘弄求盡,讀者領略此旨,便想見古人才情風韻,飄飄有臨雲之氣。」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這詩有仙氣兒。

安世鳳明朝進士,評點《柏舟》,「無窮之味,無窮之戚,多少宛轉…」大概可以理解為:這詩寫的實在太好了,我已經說不出來了,只知道它包含了萬千沉吟萬千悲哀萬千悱惻;

戴君恩明朝進士,評點《詩經》而成《讀風臆評》一書,他怎麼說的呢:「此非夫天地自然之籟?」這難道不是天地自然的聲音嗎?要知道,在古代,自然往往承載了真理,承載了「道」,自然是「大美無言,大音希聲」,天地自然之籟,這是對詩經的最高讚美了。更何況,他評點的《讀風臆評》,通篇都充滿了自覺精妙,擊節感嘆的「妙、又妙、甚妙、妙妙、妙絕…」的圈圈點點。

這個名單還可以無限拉長:

儲欣何焯姚際恆牛運震崔述方玉潤…這是清朝以降對詩經闡釋比較有影響的作者;

二十世紀以後,鄭振鐸聞一多俞平伯周作人朱自清胡適顧頡剛…這些學貫中西的大師鴻儒,哪個沒有研究評點過詩經,哪個不承認它的汪洋恣肆;

那清朝以前呢?

呵呵,看《詩經》的名字就知道啦。

經,是織布機上那條縱線,緯線穿梭交織而經線不變,是為恆常之喻,所以有佛經、聖經之說,近於真理之意。詩而稱經,唯此一部,其神、聖可見一端。

之所以枚舉明朝學者,只是因為明朝書評之風大盛,書評,邊看邊圈點,既非冠冕應景之作,也不是什麼政治需要,我手寫我心而已。比如前面所說戴君恩的《讀風臆評》,就是在擔任四川鄉試監考消遣時所作,

「闈中束于禁,既鮮縹緗之攜,可以醒發心眼,而樗蒲(chupu)六博之務,又所弗習。卒何以消此清晝?爰檢衣篋,尋《國風》半部,展而玩之,哦之詠之,楮之翰之。」

因為考試闈中禁令,我沒帶什麼聖賢先哲的正經書,又不願意和別人打牌下棋,這可怎麼打發日子呢?翻撿衣箱時發現,有一冊詩經的國風(應該是上冊),於是就此品評起來。

豈止沒有矯情偽飾,簡直就是自由隨意,是自己說給自己的肺腑之言。

緣情為文,這是文人最大的誠意。而一個人只要說的真誠,聽的人總會有迴響,就算有時候,這個迴響慢一點。

戴君恩興之所至,評點了60多篇國風,10多天後,考試結束,他也就把這事兒忘了。這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那他沒有評完的《詩經》呢?

要等到清咸豐三年,也就是1853年,清朝舉人陳繼揆閱此書與230多年前的戴君恩惺惺相惜,

「善哉《臆評》一書,戴公真先得我心也」,

但又惜其未完,於是也在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之時,以其與戴工神似的詩心詩眼續成《讀風臆補》:

「長夏無事,取其冊而補綴焉」。

歷史這樣閉合了。

有時候,偉大的人感到孤獨,只是因為,懂你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就像梵高的畫,舒伯特的樂章。

總而言之,當我看到這麼些文人學者對詩經的衷心推崇讚美,於是知道,先前的輕視和臆測,必然是錯了。

其道理正如,如果某日的辦公室聊天,眾人一致拍手叫絕,說領導做的粉蒸肉色香味俱全,你尚思量這讚譽含了多少面子、人情、恭維、權勢在裡面;但換做一個寒冷的冬夜,你和朋友默然走著,忽然他無限神往的說:「哎,好想念那天吃的粉蒸肉,那個味道…」說完,還咂一咂嘴,那你肯定會100%相信他真是嘗到了美味瞬間對領導路轉粉的呀,特別是,這個朋友還是個大家公認的美食家。

進士,是在全國範圍內通過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以及最後一級中央政府朝廷殿試的錄取者。

他們都為《詩經》蓋戳認證。

這個粉蒸肉,一定是神品。

我為曾經的年少無知對《詩經》誠懇的道歉。

連載,下周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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