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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德夫:「我的神諭是歌的純凈,比銅板重要,比黃金還亮」

胡德夫簡介

胡德夫,1950年出生於台灣台東,台灣民歌運動、少數民族運動的先驅之一。20世紀70年代,胡德夫與楊弦、李雙澤等人推動了被稱為整個華語流行音樂啟蒙運動的「民歌運動」。1973年舉辦了台灣史上第一場個人演唱會。1977年,投身於台灣少數民族運動。1984年,胡德夫參與創立台灣第一個訴求台灣少數民族人權的團體「台灣原住民權利促進會」(簡稱「原權會」),並任一、二屆會長。2005年4月,首次出版個人音樂專輯《匆匆》,獲得台灣流行音樂百佳專輯(1993年至2005年)第2名。歌曲《太平洋的風》獲2006年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最佳年度歌曲。2011年,發布第二張專輯《大武山藍調》。2018年1月,胡德夫推出新書《時光洄遊》,回望過往歲月,同時胡德夫推出新專輯《時光》。

胡德夫身材中等,有著台灣少數民族特有的臉龐,方正、黝黑而有稜角,彷彿臉上藏著山川河流。一頭銀髮和兩葉白眉成了胡德夫除了音樂之外最明顯的標識,他濃密的頭髮好似還在旺盛地生長,如同大武山上肥美的草地。他的眼睛深邃,鼻尖圓而額頭高,自帶野性的氣質,雖然因為歲月的沉澱,身材有些發福,但他依然能夠從容自然地與鋼琴和諧相處。他的手掌寬大,手指短而粗,手指上的紋路斑駁,隨處可見傷痕,右手無名指關節處甚至留存著一處已經變黑的傷痕,那是他在淡江中學和台灣大學時打橄欖球所致,但這些並不能阻擋他在鋼琴上彈奏出美妙的音樂。

胡德夫的父親是台灣卑南人,母親是排灣人。卑南族群聚集在台東大武山,位於中央山脈最南邊,山頂常年被雲霧籠罩。排灣人稱它為「天空」,意味著聖山。卑南族群的神獸是雲豹,雲豹騰雲而走,他是鷹的嚮導,守護著古冢與神木。胡德夫小時候騎在牛背上在大武山上放牛,常常將自己幻想成一隻鷹,在天空飛翔與鳴叫。

胡德夫習慣彈鋼琴唱歌時閉上眼,這樣做防止走神,做到身心合一,與鋼琴合二為一。當他的嗓音響起時,昏暗的禮堂彷彿成了高山,座位成了草原,黑白的琴鍵變成了流水。就像新專輯《時光》收錄的《無涯》中唱的「當我回首俯低/日月自我指尖消落/江海蕭瑟/茫茫的天涯/蒼茫了何人的歸路/天涯無涯/我是跨越無涯的一則傳說」。

胡德夫是在台灣台東的成功鎮海邊出生的,他出生時,他的啼哭聲和旁邊的大海濤聲差不多大,他的哭聲吸引了隔壁少數民族阿姨,阿姨自願照顧他直到胡德夫3歲回到部落生活。後來母親跟胡德夫說,他是被祖靈託了夢來到世界上的。

胡德夫在台東的家,門前是延綿到太平洋海邊的稻田,綠色與黃色交替出現在咖啡色的土地上。房子門口還有一株碗口粗的玉蘭樹,一年到頭始終飄揚著香馥。玉蘭樹旁邊是一棵香蕉樹,灰黃的樹皮重重包裹著樹榦,樹頂上生出的莖蔓掛滿了青黃相間的香蕉。來自太平洋的風夾雜著水汽、花香、稻香、蕉香晝夜不停地吹著,自從他回到台東,這股風就時不時吹在胡德夫黝黑的面龐上,鑽進他粗大的毛孔里。

胡德夫在家時,他經常給圍繞在膝下的卑南族群和排灣族群小輩唱歌,有時候是對著稻田唱《美麗的稻穗》,有時候對著迎面來的濕潤的太平洋的風唱《太平洋的風》,有時候對著門口的空地唱《美麗島》,結尾唱「這裡有無窮的生命/水牛 稻米 香蕉 玉蘭花…… 」

自然之子

「我們的歌像風,像流水,一直往上飛」

《台聲》:您還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立志當一個歌手的?

胡德夫:差不多是在淡江中學上初中的時候有這個想法。淡江中學是一所教會學校,當時的校長陳泗治是台灣著名的鋼琴表演家。他每天早上都會讓學生到禮堂集合,然後教學生唱歌,那時我就有了唱歌的興趣,後來我們還在台灣教育電視台上表演過四重唱呢。等到了台灣大學讀書的時候,因為爸爸生病,我決定去找一份工作,並且這份工作不能佔據我大量時間,唱歌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當時認識一個台灣中興大學的阿美族群的學長,他在哥倫比亞咖啡館唱歌,他知道我爸爸生病需要錢,就介紹我到那裡去唱歌。我們錯開唱,一個星期他一三五,我二四六。再後來結識了李雙澤、楊炫等人,在他們的影響下,最終走上了音樂之路。李雙澤常說我是「意外的歌手」,事實也確實如此。

《台聲》:您有哪些特殊的創作習慣?

胡德夫:創作《太平洋的風》時,我每天都會去台東的太平洋沙灘上,看著太陽升起,從第一縷陽光出現到夕陽落下。因為身體不良於行,所以我會在沙灘上挖坑把自己埋到裡面,隨著太陽慢慢升起,身體會慢慢變熱,很舒服。這個時候,母親給我講的故事就會從腦袋裡慢慢浮現出來。

在台北的時候,我會沿著有溪水的地方溯流而上,到溪水的源頭(山頂)。台北山澗上的小溪是會唱歌的,但是淡水河是不唱歌的,因為她是很大的一條河。小溪的中間有很多石頭,所以溪水沖刷石頭「叮咚」的聲音特別清楚。在山裡漫步的時候,我一般走著走著就被思考的旋律唱出來,然後回到家立即在鋼琴上不斷地彈唱,最後變成一個有節奏的優美旋律。因為自己不會五線譜,所以會請朋友幫我記到紙上或者錄音。

至於歌詞,其實我並不是特別善於寫詩,我的歌詞不是我創作出來的,完全是我想辦法把它「找」出來的。我的很多歌裡面都有很多我們族群的語言,比如《大武山裡的媽媽》唱的「大武山我最美麗的媽媽」,這就是我小時候經常講的話。

《台聲》:您出身於台灣少數民族,這種身份和成長環境對您的成長和創作有什麼影響?

胡德夫: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媽媽的懷裡聽老人們聚在一起唱歌,他們經常能唱一整個晚上,冬天的時候我們還要點上一支支火把。詠唱是台灣少數民族所特有的音樂形式,直到今天,我們還在傳承這樣的特色。

雖然有這麼優美的天籟之音,但我們很多族群的青年在大學上學時,不敢承認自己「少數民族」的身份,當時台灣社會對於台灣少數民族有一種歧視,少數民族的權利常常得不到保障。這迫使我思考,怎麼去喚醒這種身份認同以及維護少數民族的權利。像《最最遙遠的路》《飛魚 雲豹 台北盆地》《大霧山美麗的媽媽》等等這些歌大概是在台北只有兩平米的地方創作的,我一邊創作一邊想可以幫同胞做些什麼。

1984年,台灣海山煤礦發生爆炸,很多台灣少數民族同胞死在裡面,於是我創作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的人/離開碧綠的田園/飄蕩在都市的邊緣」,這就是我對整個時代的質問。《最最遙遠的路》是為山地而歌的,「這是最後一個上坡/引向田園絕對的美麗/你我需穿透每場虛幻的夢/最後走進自己的門自己的田」。我當初成立「原權會」的時候,對少數民族年輕人說,「我們要過『最後一個山坡』,去關心自己的家園」,喚醒自己對自己身份的認同和對族群的關心。這些都是別人說我離開歌壇之後創作的,其實真正我想寫的就是這樣的歌曲。

《台聲》:您在《時光洄遊》中談到,其實您小時候對於Do Re Mi這樣的譜子是最為排斥的,但這些是現代音樂創作的基礎,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排斥?

胡德夫:確實,直到現在,我仍然不喜歡「Do Re Mi……」這跟我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係。第一,我從小是內向的性格,不太敢唱歌;第二,我3歲到父親調職的部落之後,他們說的語言我從未聽過,也聽不懂。遇上佳節或者喜事,我經常聽部落里的人唱歌,覺得很好聽。後來國民黨當局的民教補習班來到部落教習音樂,說我們的歌根本不是音樂,要教我們Do Re Mi Fa……那時候我就有疑問,部落里的人唱的不是歌是什麼?我那時候就想著如果以後要唱歌,我絕對不會唱「Do Re Mi……」而是要唱自己的歌。

我在淡江中學的時候,才學會看著五線譜唱歌。我把自己的部落歌叫做自然詠唱法,完全就是依靠腔調的,我們的歌用譜寫出來很難,我們的歌像風,像流水,一直往上飛。就像我義父郭英男《老人飲酒歌》(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宣傳曲《return to innocence》被引用)唱的,多美啊,全世界都聽得到、喜歡聽。

《台聲》:您的很多歌曲都是選擇鋼琴伴奏,為什麼選擇鋼琴?

胡德夫:學習鋼琴是在淡江中學受到的影響。校長陳泗治每次彈鋼琴的時候都特別帥,我很羨慕他。我所有的零用錢都是通過鋼琴賺來的,那時候我負責打掃琴室,沒人的時候就碰一下,摸一下鋼琴。直到25歲我才在洛詩地鐵板燒店打烊之後認真學習鋼琴。我第一首自彈自唱的鋼琴曲目是《today》,那時候李雙澤也鼓勵我學習鋼琴。學鋼琴最關鍵是你手的輕重怎麼跟著你的心走,心手合一。為什麼我每次唱歌都要閉著眼睛,是因為我怕看到什麼東西分散我的注意力。

《台聲》:您在《時光洄遊》中提到,鮑勃·迪倫對您影響最大,他的歌曲中飽含了對時代的關切,這對您有什麼樣的影響?

胡德夫:我覺得他的態度提醒了我很多,比如關注時代的環境,包括對時代發展的預言。當鮑勃·迪倫拿到諾貝爾獎的時候,代領者唱的是他的《A Hard Rain"s A-Gonna Fall》,這首歌的歌詞把時代講得很重,他以前的作品講得很輕,越是輕描淡寫越重。鮑勃·迪倫講的都是在那個時代沒人敢提的,就像在《Blowing in the Wind》中說「炮彈要多少次掠過天空,才能被永遠禁止」「一隻白鴿要飛越過多少片大海,才能在沙灘上得到安眠」「一座山要佇立多少年,才能叫做滄海桑田」等等,似乎都蘊含了對於時代的預言,這一切今天都在發生著。

《台聲》:目前,您有沒有最滿意的作品?

胡德夫: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也是要有一個答案的。在我心中,最好的歌曲還沒有寫到,但最好的始終會來的。創作的歌曲就像一場雨,點點滴滴落在地上,彙集成一條河流,然後形成一片流域,最後變成一個地區,閃閃發亮的某些東西就在其中。

台灣民謠之父

「我之所以相信歌,是因為一切都可以歌」

《台聲》:20世紀70年代,您與楊弦、李雙澤在台灣推動了被稱為整個華語流行音樂啟蒙運動的「民歌運動」。可以談一下那個年代嗎?

胡德夫:對台灣而言,那個年代是一個很「特別」的年代,英文叫做「golden seventy」(黃金年代),那時我們所有人都年輕著,李雙澤把可口可樂從舞台上扔下來,號召大家要唱自己的歌。

我上高中時候就喜歡英文文學,喜歡外國歌手。到了大學,剛走上模仿他們的路,就碰到了李雙澤、楊炫他們,我們那一代的人想唱自己的歌,他說:「你是卑南人,你會不會唱卑南族群的歌。」這句話好像有東西打在我心上。「你會唱自己的什麼歌曲?」這句話直接震撼了我。我們3個常常聚在一起寫歌、譜曲,剛開始電台都不會要我們唱的歌,後來藝文界的很多朋友聚在一起聽我們唱歌,一起討論台灣音樂的發展。後來終於引起了台灣音樂商業界的注意,連帶商業界也注意到了民謠,就這樣一個新時代到來了。李雙澤的可口可樂事件、李泰祥的歌曲,一時間人們都在叩問,「黃種人的土地你要怎麼辦」。於是,我知道唱自己的歌的時代已經來到了,我們創作的歌曲也成為那個時代的記號。

《台聲》:離開舞台從事台灣少數民族運動也是一種歌,1977年被台灣當局封殺禁唱也是一種歌?

胡德夫:沒錯,過往的歲月都是歌。我離開民歌舞台的時候,大部分人認為胡德夫不見了,當了逃兵了。但我留在那個舞台能做什麼呢?我在舞台上很像一個神,你的同胞卻過著很苦的生活,假如我不離開那個舞台,我就沒有像《為什麼》《最最遙遠的路》等等的歌曲。

現在回頭看,有時候我會感嘆,你去過別人不敢去的地方,也是不可能的歌的歌。在歲月里,糾正你不可能糾正的壞習慣那也是歌。歌不一定在舞台上或者在鋼琴邊。我之所以相信歌,是因為一切都可以歌。雖然我現在這麼大年紀,我在這個時代還是有我一席之地的,在這個時候還可以把我的感覺寫出來,唱給別人聽。

《台聲》:您在2013年回到台東,並和太太姆娃共同生活在門前有稻米、香蕉、玉蘭花的房子前,這也是《美麗島》裡面所具有的意象,而在26年前的1977年,您和楊祖珺為李雙澤演唱了《美麗島》,似乎這是一個輪迴。始於「美麗島」,終於「美麗島」?

胡德夫:那是我太太姆娃常常散步的地方,剛回到台東時,我們租住在這塊地的上坡路的一間房子。從我們住的地方走下來,可以看見一片稻田。後來我太太告訴我,那塊地要賣了,我太太非常喜歡這塊地,說一定要買下來。我到那個地方一看,好大一片美麗的稻穗,結果這塊地已經被別人訂走了,我又從別人身上買回來了。買回來以後才發現,這塊地的房子門口有一棵粗大的玉蘭樹,還有香蕉樹,還有延綿到海的稻田。我唱了一輩子,這不是上天給我的獎品嗎?

台灣少數民族以前都沒看過稻米的,以前住在山上的時候,就吃芋頭、玉米、小米。部落里的老人收割稻米之後,把白色的稻米捧在手上,晶瑩剔透,好似捧著太平洋里的珠寶,給人很悱惻的感覺。李雙澤那首《美麗島》中有稻米、玉蘭花、香蕉,這些意象讓我不管什麼時候被封殺,我始終堅持走路也唱歌,碰到人也唱歌,不管面對誰我都在唱。我老了之後在那裡落腳,就是沖那裡有稻米、玉蘭花、香蕉去的。

《台聲》:《美麗島》《少年中國》等早期演繹的作品充滿了對時代的思考,而後期比如《匆匆》《最最遙遠的路》關注了時光和人生的思考。為什麼有這種轉變?

胡德夫:我年輕的時候唱《匆匆》,唱得很不自然,也沒有資格在別人面前告訴他們要珍惜光陰,「莫後悔,時光匆匆」,但時光往前走,我唱得越自然,越從容,而且也願意張開眼睛面對著對方唱。這是因為你看到我就知道這首歌的重要了——因為我白眉毛、白頭髮。我也覺得時光是很重要的東西,它不斷地提醒我們,我們也不斷地被提醒。

為什麼祖先的歌曲會那麼美?詠唱就可以表達出很美的意境,是因為他們直接頌讚了大自然,大自然、時光歲月、山川河流這些意象對於歌者來說,是永恆的。泰戈爾的詩歌中說,小草雖小,但它的腳下是整個大地,時間總是給人以沉思的力量。

《台聲》:鳳凰網文化中心製作的《未央歌》講述了您的故事,每集開頭都有您乘坐皮卡車自彈自唱李泰祥《橄欖樹》,「流浪」這個詞對於您意味著什麼?

胡德夫:一個人為什麼要離開他的故鄉,離開微風習習的青草綠地,這是因為台灣社會的變化,逼得他不得不出去,要不然他的孩子沒辦法讀書和生活。他們就像漂流木一樣,漂向台灣,甚至漂向太平洋,有人稱我們是帶著血管的漂流木。我從小就在海邊看到海洋上的船駛向遠方。等到我長大了,部落的很多族人也走向了遠方,其中就包括我。有很多人回來了,但也有很多人沒有回來。每次部落的人出去,都會背上很重的東西,幾十個人擠在皮卡車車斗里,有時候連坐的位置都沒有。

李泰祥是台東縣馬蘭部落阿美人,5歲就隨父母去台北漂泊了。我是跟著他的腳步從台東到台北的。每次彈唱《橄欖樹》,我都會想起家鄉的草地是不是還是那樣芬芳香甜,我們的部落是不是還是那樣美好。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己被台灣當局封殺禁唱之後,我就把鋼琴綁在皮卡車的車鬥上,車行駛到哪我就在哪唱歌,唱《少年中國》《美麗島》等被禁的歌曲,唱給大家聽。

致力於兩岸交流的「不老」白頭翁

「要學習純粹的東西就要回到純粹的環境里去」

《台聲》:您今年68歲,卻依然活躍在歌壇,並且經常往返兩岸,為推動兩岸藝文交流盡一己之力,為什麼這麼忙碌?

胡德夫:我覺得我回台灣陪伴家人的時候,其實我是被他們大大地陪伴了。同時,這讓我也想到,在兩岸我是什麼樣的角色?在台灣,我是一個長老、族長、家長的角色,那在兩岸藝文圈裡,我有什麼樣的意義呢?僅僅是稻米、香蕉、玉蘭花,然後抱抱孫子,然後我說我盡到了歌手的作用了?郭英男到了生命的最後還在唱,鮑勃·迪倫不也是這樣嗎?我不喜歡別人拿我當偶像,也沒有什麼偶像,但是一個人要有典範,我的典範就是郭英男和鮑勃·迪倫。

我從1989年第一次踏上大陸的土地到現在,變化太大了,我覺得我要經常走動。我最喜歡寫的最後一首歌的主題可能就是一座大橋。兩岸之間本來就有座大橋,可能我是上面的一個螺絲釘、或是橋板、或是纜索,但我得到橋上才能把自己擺到正確的位置。

《台聲》:現在的時代對於音樂、對於民謠是一個怎麼樣的時代?大陸民謠歌手馬頔尊稱您為老爹,大陸與台灣的民謠有哪些共通和不同的地方?

胡德夫:有一些老民謠人聽到年輕人唱歌,就會說聽不懂,都是一些無病呻吟。但是對於這個時代來講,這是她的聲音。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困境,也許有些人會覺得這個時代的年輕人遇到的困境特別大,其實那因為處在當下。泰戈爾的詩說:「人是一個初生的孩子,他的力量, 就是生長的力量。」生命終究會找到出路。青草本身很小,但它的身下是整個星球。

《台聲》:如何在當下的時代維持和繼承部落歷史傳統中最本真、最純粹東西?

胡德夫:要學習純粹的東西就要回到純粹的環境里去。你要進到部落里去,你要找出這個歌的來源,感受歌的氛圍。現在很多想學音樂的年輕人直接回到部落里,就坐到年長者身邊,或者參加部落里祈禱或者聚會活動直接感受部落歌的意境。

《台聲》:您最近在看什麼書?

胡德夫:我喜歡讀張愛玲、魯迅的書,最喜歡讀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看《百年孤獨》的時候,我很好奇馬爾克斯對於過往發生的事情描寫得太好了,就像天上的老鷹那麼犀利,好像有個人一直在看著他成長一樣。我特別想寫一本從1962年一直到我生命最後一年的書。一首歌,其實除了真正的聲音,也包含了很多精彩的東西,比如其時代意義、精彩的人物與故事。所以我想未來寫的那本書里除了寫歌,還要寫美好的事物、悲傷的歲月,以及那些沒來得及寫出來的歌。

《台聲》:能否介紹一下此次推出的新專輯《時光》。

胡德夫:此次推出的新專輯再一次提醒自己「以詩入歌」的初衷。我最早以詩入歌的作品一直沒有收到專輯《匆匆》和《大武山藍調》裡面,所以重新找出來,其中就包括《無涯》,周夢蝶的詩歌。現在拿出來,重新感受那個時代的氛圍,感受強大的「以詩入歌」的根,重新煥發起對漢字的力量。

專輯裡面會隨附一本書,是我年輕時候的圖片,大家只知道我唱歌或者做一點點台灣少數民族的工作,但是細節不太知道,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走過的足跡,這本書裡面重新梳理了我與音樂、少數民族運動三者的關係。

(圖片提供 台灣無非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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