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醉酒被土豪打死，聊齋里的小女子如何不動聲色為父報仇？

文丨張溥傑

談論起金庸小說，總離不開「俠」字，拔得高了，那便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們這個民族，似乎自古以來都存在著樸素的俠義觀，從司馬遷的《史記》專門開闢篇章講述蕩氣迴腸的遊俠故事，到《水滸傳》、《三俠五義》，再到後來雨後春筍般的武俠小說。

人們之所以渴望俠義，是因為公家的正義有時候會缺席，冤情遲遲得不到伸張，真相被迷霧縈繞，善人受屈，惡人猖狂。因而每當有人路不見不平，行俠仗義的時候，雖然於法或許並不合理，卻往往能夠得到大眾的同情與諒解，甚至贏得讚揚。

《聊齋》雖然為談狐說怪之小說，但亦不乏這種懲惡揚善弘揚正義的文章。

話說一個名叫商三官的女子，年滿十六歲正準備出嫁之時，她的父親在一次酒後戲言惹怒了本地豪紳被毆打致死，婚事只好暫緩。在她上面有兩個哥哥，還有一個老母親，典型的尋常百姓家。

遇到這種事兒，普通百姓最先想到的是報官，尋求法律途徑解決。當然，在那個年代，出面的是她的兩個哥哥，女子是不能輕易拋頭露面的。原本以為官府可以為他們伸張正義，法辦豪紳，誰知官司打了一年也沒結果，誰會為了布衣百姓得罪當地富豪呢。（張溥傑）

而商三官婆家那邊又來催著結婚，從其母親角度考慮，丈夫冤死固然得繼續尋打官司，但女兒的婚姻大事也不能耽擱，就勸她趕緊把婚結了，但商三官不為所動，輕蔑回說哪有父親屍骨未寒就辦喜事的道理，難道男方家裡就沒個父母？

這話傳到男方家裡後，也是倍感赧然，作為姻親，不僅沒有幫忙，反而為了一己之私去催女方家裡，真是慚愧的很。

商三官的兩個哥哥打官司未果後並不甘心，計劃留著父親的屍骨繼續討要說法。但是她極其不贊同，閻羅殿專門為你們哥倆開的？骨骸暴露，於心何忍！無奈之下，全家人只好先把後事料理了。然而就在當晚，商三官不見了蹤影！老母親怕親家知道了臉面上抹不開，也不敢告訴族人，只好暗中讓倆兒子去尋找。

一晃大半年過去，能夠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但終究杳無可尋，家人都當其不在人世了。而當初殺死商姓讀書人的那個豪紳，依舊是逍遙自在，歌舞昇平。（張溥傑）

生日這天，土豪準備好好慶祝一番，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自己的財富與地位，否則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如何慶祝才算不失身份呢？時代限制了土豪的玩法，最能彰顯財力的，也只能是請幫三四線戲子來家裡演出。

豪紳是土豪沒錯，但到底是當地縣裡排行榜上，請的戲子是一個師傅帶倆徒弟，其中一個相貌平平，是真的相貌平平，不是古天樂那種，但音詞清徹，唱腔婉轉動人；另一個叫李玉的，眉眼清秀，英氣逼人，可以算得上是小鮮肉，但是唱詞生硬，多為鄉村重金屬，差強人意。

滿臉尷尬的師傅只好賠不是，這小子剛來沒多久，功夫不到家，還只會划拳行酒令。好在功夫不夠，顏值來湊，儘管那年頭戲子都是男性，但對長得好看，面如嬌娘的小鮮肉，大家還是挺大度的。

而李玉這小子，也的確很會來事兒，觥籌交錯之間深得土豪歡心。酒闌人散，便留與同寢。李玉醉眼媚人風情萬種地為土豪寬衣解帶，恍惚間，土豪以為似是天仙謫世，擺擺手揮去其他奴僕。

然而沒過多久，在別室就寢的奴僕聽到主屋內格格有聲。這，就算那小子清秀，老爺也不能口味那麼重吧？於是就派一個小廝前去暗中觀看，只見屋內漆黑一片，瞭然無聲。還是別打擾主人的雅興了，免得挨苦頭。就在轉身離去之際，忽然聽見響聲甚厲，如懸重物而斷其索。那倒是，肥頭大耳能輕的了么。

小廝趕忙叫門無應，喊來一幫人才進去。只見主人早已經主人身首兩斷，而那李玉也上弔死了。眾人面面相覷，難道是李玉寧死不從？哎呀，還是別亂猜了，還是先收拾下吧。

一收拾不打緊，這小子腳咋那麼小呢，小的像是三寸金蓮。仔細一查看，若然是女子。眾駭之餘，就叫來李玉的師傅過來，他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說是月前才過來投作弟子，只想跟著過來祝壽，其他一概不知。

再仔細查驗一下，裡面還穿著孝服，眾人這才似有所悟，是了，應該是商家派來的刺客。於是便兩人守屍，並派人報官。而守屍那倆貨看女貌如生，一摸身上還有餘溫，便動了邪念。有些人啊，真是壞到根兒里了。而準備解衣服的那貨，後腦不知被何物撞了一下，當場暴死。嚇得另一個貨趕緊去喊人，眾人奉若神明，再也不敢有邪念。

官府那邊接到報案之後，就去商家調查，但是都答說不知情，俺妹妹都消失那麼久了，我們還想找她呢。哥倆只好跟著官府走一趟，到那兒一看，果然是自己妹妹。事已至此，本來就是一報還一報，官府也只好認了這個結果，讓哥倆兒把屍體領回去，土豪的家人也不能再追究。冤冤相報何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大家都好。

「一報還一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最樸素的人類價值，也是社會延續千年的準則。商姓書生是人，土豪也是人，沒有誰的生命更高貴，人人生而平等。在官府那裡沒有得到的，人們便有可能按照最樸素的方式要回來。

商三官為父報仇，雖然讓兩個家庭陷入更大的悲劇與仇恨之中，也不是為他人兩肋插刀，倒也算得上是俠義之舉。而且為父報仇是孝，不殺無辜他人為仁，隻身犯險是勇，離家出走、事後自殺為智，如此奇女子，怎能不令人心生敬佩！（張溥傑）

作者張溥傑，著有《民國情事：此情可待成追憶》（新華出版社），未經許可，嚴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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