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深處是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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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深處是故鄉

文/張繼梅

我的故鄉在新縣，位於河南南部信陽市大別山腹地，是全國著名的革命老區、將軍縣，以出了許世友、李德生等93位將軍而聞名的地方。這裡是一片深沉而又厚重的紅色土地，也是一片美麗而富饒的綠色土地。人傑地靈，山清水秀，花草怡人，以產蘭花而著名。

我家三面環山，門前是村民們的稻田。每到秋天，稻浪滾滾，一片金黃，像金色的海洋。稻田再遠處是大山，山上生長著鬱鬱蔥蔥的松樹和櫟樹，這兩種樹國家都保護起來，不讓村民濫砍濫伐，因此樹木非常茂盛，再加上土地肥沃，氣候宜人，很適合蘭花生長繁衍。

蘭花往往躲藏在高大的松樹下，幽深的草叢裡，狹小的岩縫裡，其葉修長勁健，油潤光澤，飄逸翠綠，和一些野草有些相似，但野草終歸是野草，良莠不齊，雜亂無章，毫無氣質可言。蘭花柔中帶剛，氣質高潔素雅，清淡的花香，冷艷而芬芳。它雖不艷麗也不張揚，卻是花中的君子。

孔子曾感嘆:「蘭當為王者得，今乃為眾草為伍。」他以蘭花自喻，表現了自己不願與雜草生在一起的文人高潔。孔子是在為蘭花惋惜，也是為自己惋惜，生不逢時，生不逢地，但蘭花千百年來依然生長在深山中，習慣了與藍天白云為伍，與高山流水為伴，日子寂寞而孤獨，平凡而清淡。

每年三月，春暖花開，草長鶯飛，正是蘭花開放的大好時節，滿山的蘭花香成一片。蘇軾有詩:「春蘭如美人，不採羞自獻。」每天放學回家，我常和幾個小夥伴去采蘭花。蘭花常常和我們玩捉迷藏，聞到這兒也香，那兒也香，滿山尖著鼻子順著陣陣清香尋覓。

低頭一看，腳下草叢裡有一棵蘭草在微風中輕輕抖動，正開著三朵花，像一隻只潔白無瑕的玉鈴在風中搖晃著，有點「千呼萬呼始不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花朵小巧秀麗，修長的葉子伸得高高的，花瓣圓潤頭帶尖鋒，劉海舌，十分裊娜，還發出陣陣清幽，使人感到心曠神怡。

幾個小時下來，我只採到十多朵，而我的同伴二丫采了兩大束，令我好生羨慕，小夥伴中，數她採得最多。她被小夥伴打趣為「採花娘」，意思是說她最會採花。

這個時節，一些城裡人來到小村，或去郊外踏春，或去微波粼粼的水庫里垂釣，或上山掃墓祭祖，總能在不經意間聞到陣陣淡淡的蘭花香，他們順著清香到山上去賞蘭，采蘭。累了下山，到村子裡走一走，看一看，到農戶家討口水喝。他們會發現，每家每戶都有蘭花，或養在玻璃瓶里，或種在院中花壇里，那朵朵盛開的花朵，花形千姿百態，娟秀淡雅，有的簡約，有的絢麗，有的玲瓏潔雅，巧笑嫣然，燦爛著生命的美麗。香味甘原純正，清雅溫馨，平添許多情趣和美好。有農家少女，身上沾染著蘭花的清幽香氣，邁著「蘭步」，翹起蘭花指，親自給他們斟上一杯本地的綠茶，茶香裊裊之中，感覺人在花中，花在山中，山在畫中，真是醉了。

我上中學時，山上的蘭花太多，我常常把它們帶到學校送給老師和同學。教我們英語的陳老師極喜愛蘭花，她那時二十多歲，滿頭黑髮，扎一個長辮子，喜歡穿各種時髦的毛衣，知性優雅，美麗親切，我們都很喜歡她。

每個周日晚上返校，我都會給她帶一束蘭花，她非常高興地收下。我的英語成績還不錯，她常常讓我幫她批改試卷。放學因為我們同路，她買菜，讓我幫她提著菜藍，儼然一對姐妹。她還邀我上她家去玩，拿出點心水果來招待我，拿出珍藏的書讓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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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周六，她讓我帶她到山上去采蘭花，我立馬喊來「採花娘」二丫，我們三個一塊上山。陳老師是城裡人，從小在洛陽長大，爬不慣山路，在山下摔了一跤又一跤，惹得我們一陣好笑，陳老師羞得滿臉通紅。二丫採得又快又多，我也采了不少。到了黃昏，我們采了滿滿一籃子，在夕陽柔和的光輝下高高興興地下山了。

陳老師把我們送她的蘭花小心翼翼地養在一個大玻璃瓶里，一朵朵黃中帶白的花朵，似一位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屋裡屋外，瀰漫著蘭花淡淡的芳香。後來我還從山上挖了五六棵送給她，她把它們栽在門前的花盆裡，日日與蘭為伴。

只不過這位陳老師是個病美人，一到冬天，身體就不行，咳嗽得厲害，常常不能來上課。後來調到縣城中學去了，因不能生育，抱養了一個女兒，佳人有花有女相陪，人生足矣。

蘭花，雖然沒有薔薇的熱烈奔放;沒有牡丹的雍容華貴;沒有荷花的純凈潔白;沒有菊花的傲霜斗寒，但它有它獨特的氣質，含羞而不失大方，淳樸而不失高潔，素雅而不失高貴，堅韌頑強，就像故鄉普通的勞動人民。它的美麗和那淡淡的幽香，還有那默默無聞的精神都讓人肅然起敬。不管條件多麼惡劣，不管風吹雨打，它們依然孤獨地守著屬於自己的精神領地。

後來，我去了鄭州上學，遠離了故鄉，也遠離了故鄉的蘭花。想蘭花，想故鄉，只能在夢裡。春天的一日，一個同鄉在朋友圈曬出了故鄉的蘭花，看到那熟悉的花兒，我好似聞到了陣陣清香，順著那馨香，我又回到了故鄉，回到了那大山上，還有那些快樂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