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神秘現象,一首泄露天機的道歌
這是一個人的戰鬥史,
而對手,是自己。
這是一個人的成長史,
而果實,是人格。
這是一個人的命運史,
而密碼,是心和行為。
《一個人的西部》雪漠 著
涼州有很多奇怪的現象,所以涼州人大多已見怪不怪了。可是,當我把這些事寫進書里時,別人就會把它們當成故事。其實,這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比如,《大漠祭》里求雨的細節,寫的就是十多年前發生的一件真事,我自己就是見證者之一。
1995年,涼州鬧過一次大旱,長達數月,連黃河都斷流了,我在《大漠祭》中寫過那次大旱。城北的永豐鄉就請了道人求雨。那天,我剛好騎車回家,路過求雨現場,就想看看人家是怎麼求雨的。我想看看,傳統的方法,是不是真能求下雨來。到那兒時,儀式已開始了,道人們點了香,一邊念經,一邊敲打法器,儀軌正是我早就知道的那些,不過,我聽不清咒子的內容,不知道咒子是不是也一樣。看完儀式後,我就騎車回家了,結果,半路真的下雨了。如果說這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吧?所以我想,傳統的東西,也許是有其合理之處的。
其實,在涼州,求雨已不是稀罕事了。過去,涼州有個專門求雨的道人,人稱廖寡子。寡子,在涼州話里,就是傻瓜、瘋子的意思。當時,涼州有句歇後語,叫「廖寡子求雨——胡整」。為啥?因為廖寡子求雨的方法跟別的道人不一樣,別人都按規矩辦事,他卻說「風雨雷電隨身帶,由道不由天」,就做出了一種雷碗——我也會這——上面畫著符咒,專門用來打雷神的神柱,也就是雷神的牌位,逼著老天下雨。打上幾個雷碗之後,天就必須下雨。這方法靈是靈,卻得罪了雷神。最後,雷神惱了,就下來追殺他,他就逃跑。他一邊跑,一邊用雷碗打雷神,一打,雷神就跑了,但跑了之後還會回來繼續追,廖寡子就繼續逃。最後,雷碗用光了,廖寡子就把身上的衣服、帽子都畫上打雷神的符咒,可一切能用的都用完了,雷神還是窮追不捨,一直追到廖寡子赤身裸體,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畫符,雷神就把廖寡子給劈死了。
這件事也是真的,好多涼州老百姓都聽說過。廖寡子,就是《西夏的蒼狼》中黑寡子的原型。
還有一件事,就發生在我們村裡。
過去,我們村有個非常厲害的道爺,論輩分,我該叫他爺爺,但他三十七歲就死了,沒活到被人叫爺爺的歲數。他死於一場非常詭異的橫禍。
有一天,村裡有人蓋房子,缺一根大梁,就請那道爺作法。道爺一作法,天上就颳起了黑風。黑風一息,他就叫人去一個泉溝里抬大梁。原來,這是他從別處攝來的。我的本家爺爺打莊子時,牆時不時就倒了。有時打好了,也會馬上倒掉。道爺一算,知道地下有太歲——你知道啥是太歲不?它是一種類似於肉菌的生物,經常在西部出現,炒著吃,非常香,而且會不斷地長。按民間的說法,太歲屬於土地神的一種,具有巨大的功能性力量,如果在有太歲的地方打牆,是很難打好的。就算打好牆,也會馬上塌掉。道爺就掐了個茅山訣,叫人繼續打牆,忽然,地里突然冒出一股黑氣,卷向道爺,道爺大叫一聲,倒在地上。道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嘆了口氣,對村裡人說:「你們把我抬回家吧。我得罪了太歲,活不成了。」果然,沒過多久,他就死了。
在西部,神秘現象到處都有。神秘主義已成為西部人的一種思維模式,而道人、神婆、神漢們,也形成了經久不衰的行業,多年來,一直存在於西部人的生活之中。再加上涼州賢孝千年來的熏陶,西部人中,有宗教信仰者,就佔了絕大多數,很多西部人都愛追問活著的理由。現在,隨著外來文化的入侵和賢孝等傳統文化的衰弱,情況或許有一定程度上的改變。
涼州賢孝雖是民間藝術,卻充滿了佛道文化的基因,既勸善、勸孝,也有具體的宗教修鍊內容。比如,過去,我常提到一首叫《呂祖買葯》的賢孝,其中有一首道歌,叫《五更詞》,它就直接泄露了天機。所謂天機,就是修仙得道的竅門——
一更里打坐好孤凄,合掌兒嘆息。
師父就傳下了妙消息,自個兒尋思;
一呼一吸頭三懸呀,上下兒周旋,
犁牛吸水過玄關,珍珠簾兒倒卷。
二更里打坐好逍遙,魔王兒盜寶,
六賊綁定了鬧嘈嘈,如何兒是好。
無音寺里碰金鐘,響亮兒一聲,
忽然間驚醒了主人公,趕退了魔軍。
三更里打坐月兒高,好一個逍遙,
海底龜蛇自纏攪,腎水兒上朝。
三昧真火要提防,曹溪水兒用上,
一點兒聖水落中央,自在而安康。
四更里打坐月兒西,好一個消息,
世上的能為幾個人知,萬法卻歸一。
誦經堂里去聽經,歷歷又明明,
三玄路上仁義行,三千個功行。
五更里打坐月兒落,拍手兒呵呵,
我今天躲過了十閻羅,誰人能比我。
崑崙頂上放毫光,亮亮又堂堂,
金龍玉龍照十方,萬道兒霞光。
它從一更的修行要訣講到五更,把每個時辰要注意的東西都講得清清楚楚,從一更時開始學打坐,一直講到最後的修仙得道。這五更,其實是修道的五個階段。以後有緣時,我可以將它詳細地講一遍。
這些內容的真正意義,就連唱賢孝的瞎賢們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他們只是從師父那兒學來,並不知文字背後的意義——我對修行卻一直有一種天生的直覺。所以,我一聽就開竅了,還反過來告訴瞎賢們,這首道歌的目的是什麼,叫他們該如何修行等。
涼州老百姓固然不知道賢孝裡面有這些東西,但他們生活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自然有了一種信仰的基因。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就會下意識地,把這種文化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
我的作品裡也有這種文化基因。它是一種味道、一種氣息、一種氛圍、一種脈搏、一種思維,而不是資料的堆砌。有這個東西,作品就是飽滿的,是活著的,能讓人不斷往裡挖,不同的讀者,可能會挖出不同的東西,這時,作品就有可能會流傳下去;沒這個東西,作品就是貧乏的,是死著的,它至多流行上一段時間,等那熱力一過,它就會像秋天的落葉一樣,化為泥土的一部分,被人遺忘。
所以,我作品的主角一直都是文化,人只是文化的載體。他們都可能有大量的心靈獨白,那些心理活動折射出的,既是靈魂的密碼、命運的密碼,也是人物所承載的文化。這個東西,跟人物形象和具體的情節一樣,構成了我的作品。它像是遊盪了千年的幽靈。要是沒有它,我的創作就只是一場短暫的遊戲。遊戲結束,宴會也散場了,無論多麼熱鬧,都只是幻夢一場,留不下什麼東西。
所以,智者們都說:「人生如夢。」很多人眼裡的實與虛,其實是顛倒的,因為,他們認為實在的人生,不過是一段又一段很快就會過去的故事或記憶,而他們認為虛無的靈魂,卻才是生生世世伴隨他們的東西。有時候,我眼中的靈魂,其實也是文化。文化是可以傳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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