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字詞文章

維名華夏，經翰源瀧。余之竊慕，齠齔習從。既希典謨，莫怍瞳矓。冀以有涯，肆勤無窮。竭其瞽瞍，罅斯蒙庸。卻心金紫，注意百宗。又字痴書蠹，韻鬼雕蟲。朝耽聲藪，夜溺辭叢。詩庄詞媚，《騷》勁《風》雍；湁潗司馬，炡爚揚雄；太白激越，少陵郁壅；元吉突兀，摩詰綏容。浸淫觀覽，不辨日之西東。

竊聞夫江水始泛，濫觴其流。順嶜阿，臨狹隘，歷川原而澹蕩，會逼仄而阻休。高瀉嶒崚，轉騰而龍揚湍瀑；低回壑墺，逆折而蛇注坻湫。又聞夫楩楠其發，初未箾蔘。含春陽之熙澤，浥秋露之幽淪。或見襄助而正直，薆然嘉木；或被拔搖而欹斜，靡爾蒿群。且夫赤玉玫瑰，自匪冶鑄之輩；烏騅騏驥，從乎特立之倫。人之弱也，必有遵循。如水之方淺，木之生春。令孰思之，能無凝神？

今有人，求活草間，匪斯徒志；鏤塵影上，未乃彼情。故慳時嗇盼，銜膽棲冰。習書畫肚，誦詩囊螢。搜求墳典，潛索韻經。又獨樂聲律之學，詩詞之道，苦心孤詣，凡歷六齡。童頭之婦，知故典者，彼之師也；黃口之兒，能吳音者，彼之師也。每廢書而嘆，喟其真意也。夫聲律，高古人調，非澆薄人事也；詩詞，痴癲人道，非經濟人事也。余性寡合世故，淹蹇文辭，故契之也。往往有得，而自樂也。

嘗作《閑摭玉屑》，論詞曰：唐人詞，飛聲瀉字也；宋人詞，和聲調字也；清人詞，拿聲捏字也；今人詞，不知聲字也。又曰：短令貴韻長，長調貴意寬，短令而俚，長調而狹，皆不堪讀也。蓋詩詞皆由俚而雅，由雅而狹，由狹而晦，由晦而死也。所以生者，在直而不露，深而不澀，清而不空也。又曰：詞中夢窗，詩中長吉，苦心淬句，每語必奇也。要之全篇，翡翠琳琘，瑊玏碝磩，揮霍泥石也。羲和敲日，啼蛄吊月，寸眉愁碧，風簽亂葉，皆此類也。或曰如七寶樓台，然久視之，眼目之難也。又曰：白石之詞，雪夜寒琴，方之其詞，「香冷入瑤席」也；方回之詞，煙雨笙簫，方之其詞，「梅子黃時雨」也；草窗也，碧山也，梅溪也，乃箜篌二十三絲，繁而變也；朱淑真詞即女子嬌嚀痴唱聲氣，本色當行也。後主詞則雨管風簫，雖韓娥口齒，不及其泠然天籟也。又曰：聲韻之麗，非獨於詩詞中得也。凡小說話本以詩詞為心，皆非常之致也。葬花、撲蝶、眠芍、折梅，具詩詞之心，不待言也；即物象名題，曰綠漪亭、曲溪樓、涵碧山房，曰柔石、澗秋、雁潮、香凝，曰《雲韶集》、《雲窗夢》、《湘綺樓詞選》、《皺水軒詞筌》、《金梁夢月詞》、《古今詩餘醉》雲者，得詩詞之致，亦足觀也。

聚精凝血，庶作論辭。往者莫諫，來者叵思。將以有涯生，逐無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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