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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創作訓練?叛逆

以叛逆為主題,完成一篇作品。

點評:人物的內心寫得很好,現實空間和內心空間的雜糅和相互呼應讓人物的性格,特點逐漸顯露。孤獨的倔強甚至固執的主人公的家庭關係和往事,寫得很豐富,最後的算命的細節升華了主題。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儘力表現了一個老年女人的內心,敘事語調把握得很不錯。十分難得,繼續努力。(韋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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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小說)

楊欽羽

今天又醒的很早。倒不是被拆遷辦的人鬧醒的,他們已經半個月都沒在凌晨上門吵過了。我是又做到了那個夢。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總是夢些過去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可能是冬天到了,那些記憶也隨寒氣捲土重來。夢裡,那人站在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對著腳下的山谷大喊,我猛衝過去一把把他推下懸崖,他嘴裡發出的「我不服我不服!」的聲音一下子好像被夾住,而我正想鬆口氣的時候,卻被一陣突然踩空的失重感襲擊過來,我也墜了下去,那緊箍咒一樣的「我不服我不服」又捏住了我猛然驟縮的心臟,乾乾的卻什麼也擠不出。

我大睜著眼睛,在床上呼喘。硬板床咯吱咯吱地叫起來,在寂靜的暗藍色黎明中格外突兀。

我努力把手塞到枕頭下面,摸出藥瓶,倒出最後的兩粒乾咽下去。今天又該去醫院了。

在床上賴了好大一會兒,我估計搭上我走過去二十幾分鐘的時間,那家賣早餐的夫婦應該推著車已經在擺攤了。我摸索著坐起來,棉襖被我夜裡豁騰到地上去了,怪不得這麼早就被凍醒。今年的冬天又長又冷,才過了冬至就已經讓人無法安眠了。家是老房子,不像新建的有管道供暖,而且自從拆遷開始,樓里已經徹底把天然氣和電給斷了,只有水,但也是斷斷續續並且渾濁得很。

天剛亮,屋子裡暗得緊。我輕車熟路摸到廚房裡,昨晚燒上的黑煤球已經泛出灰燼的橘白色,像是很多漫天飛舞的火絮緊緊壓實在一起。夾火鉗在窗台上吹了一夜很叮手,我哆哆嗦嗦地把爐子里換上新煤球。我從不敢在夜裡燒煤,因為我怕睡著睡著這條老命就見閻王了。幾個用完了的煤氣罐堆在一旁,沒人來回收。

「叮鈴鈴!」手機在客廳高聲尖叫,李菁菁原本打算給我換個能拍照的手機,但是我用不習慣。現在不是觸屏的手機很少了,女人老了就從手指最開始變硬,屏幕根本劃不動。

一不留神,爐蓋上翹起的鐵皮在我手背上狠狠嘬了一口,鮮血呼啦湧出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這隻枯瘦如干枝的手居然裡面有這麼多血。胡亂抹了抹,口子很大但淺,血已經凝住了,廚房現在沒有水,我決定先接電話再處理。

不看電話我也知道是李菁菁,因為這個手機號就只有她會打。自從我們上次吵架,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聯繫我。

「……媽媽?」

我很久沒聽她這樣喊了。有一天她放學回家,向我宣布她覺得疊字羞於啟齒,於是她的青春期就順著一句句或緩或急的「媽」聲拉開帷幕。上次吵架她指著我的臉,尖叫「李慶芬!請你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

「我今晚要加班,你……你能不能幫我把圓圓接回去,吃過飯以後直接把她送到對門就行,你就成回去了,我跟小趙打好招呼了。」

我剛想回話,突然感覺手背有液體在緩緩流下,我急忙交換拿手機的手。翻過來一看,傷口像一張彎彎笑起的嘴,並沒有再流血了。那頭菁菁的聲音顯得有些遲疑,「這,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以後會自己帶好圓圓的。」

上次她也是這麼說的。「我一個人也能帶好圓圓的!就算圓圓她爸他去了國外又怎樣,我一個人也可以把我的家承擔起來!」我把卧室的門狠狠摔上,她帶著哭腔的的聲音追出來,「你以為所有女人都會像你一樣失敗么!李慶芬!」她不依不饒,「我告訴你!當年爸爸是被你逼走的!你現在還想逼走我的丈夫么?!」

手背上突然像是被蟄了一樣疼痛起來,我忙答應了菁菁,緊接著她的那句令我有些舉足無措的「謝謝」之後,她匆匆忙忙的掛掉電話。

前幾個月女婿單位有一個出國公派的名額,聽說比較辛苦而且很難回家,但就是薪水高。菁菁很支持他去,雖然我已經多次告訴她一個女人獨自拉扯孩子有多辛苦,但她還是執意這麼做。「阿雋有上進心不好么?他也只是想讓我們一家人過得更好啊!」我不同意,因為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叫丈夫。可是菁菁卻惱了,「你拿得出錢么?你就知道死守著你那棟破房子!圓圓快畢業了!你知道現在北京好初中的擇校費要花多少錢么!!」

正欲開口,菁菁尖銳的聲音跳起來打斷我,「他愛我,我也愛他!和你不一樣!我要是爸爸也不會回來的!」她反手用拇指使勁搗著自己的胸口。和小時候一樣,只要一吵架就會流眼淚,「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麻煩你是吧!告訴你!我一個人就能把圓圓帶好,不勞您瞎操心了!」

樓道空空蕩蕩,曾經熱鬧的走廊如今荒敗無人,離開的人家只留下一張又一張欲言又止的房門,在過道兩側敞開著。危樓里的北風破門而入,每一間曾經充滿生氣的房屋都噤若寒蟬。我費力將帽子往下拽蓋住耳朵,扶手是冰涼的。因為手上有傷,我只能戴一隻手套,可這鬼天氣太冷了,我還是先去醫院好了。

挖掘機一大口一大口地啃蝕著周圍樓房的脊樑,巨大的吊塔像魔鬼一樣緩慢揮動著手臂,我仰頭望上去,天已經慢慢放明了,長久注視著一片白的天,我有些眩暈。這裡確實不再適合居住了,女兒希望我能在圓圓畢業前趕快拿到這筆拆遷款。但她不知道,在沒等到那個人之前,我還不能離開這裡。

那人執意離開之前,這大院里的生活一直被外面的人嚮往,周圍都是農田,那時候一份國家的鐵飯碗比什麼都讓人眼紅。但現在,四周高樓林立,一切都偷換了臉面。我擔心他回來找不到家。

從醫院出來以後,醫生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讓我有點暈頭轉向,一直到上了地鐵,我都沒能反應過來我只是想去開幾瓶常吃的葯,順便包紮一下手而已,怎麼就稀里糊塗拉著我要留院觀察呢。我很想不通,以至於沒有拉穩扶手,不小心栽到身前坐著的年輕人身上。

小夥子摘下耳機,我連忙止住他將要起身的動作,擺擺手示意他我不需要他給我讓座。趁著地鐵到站停穩的間隙,我抓著頭頂一隻只吊環慢慢來到車廂末端的「老弱病殘」專用座前,拍醒那一個坐在上面睡得正香的中年男人以後,我坐了上去。我開始閉目養神。男人終究罵罵咧咧地走掉了,我幾乎能想像得到目睹了這一切的、剛才想要給我讓座那個男孩肯定會覺得我是個匪夷所思的老東西。主動讓座不要,非得自己去爭。

呵。不知道為什麼,在搖搖晃晃中,我又想起那個人站在一片荒涼的山坡上,居高臨下地說,「我不服!我,不,服!」他那麼不信命,還爭強好勝,一點都不願承別人的情。高考那年遇上文革,成分不好的他不能走推薦這條路,在村子裡一邊教書一邊自學,好不容易熬到恢復高考,迫不及待就離開家了。我嫁給他從村裡走到鎮上,又從鎮里走到省城裡,終於他最後一躍,我們舉家搬到天子腳下。那時候我們年輕都不知足,對於他野心勃勃預備辭掉公職下海,我還甚為支持。

「哐啷啷」,地鐵到站。我睜開眼睛,夢裡所見那片山坡在急速褪去,眼前是繁華的都市。從我那兒到孫女圓圓的小學,幾乎跨越了半個北京城。

我來晚了,圓圓已經等在學校門口,她正在和身邊一群小孩子打打鬧鬧。我才一過去,她身邊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們「哄」地一下散開了,邊跑邊回頭做著鬼臉,「圓圓姥姥好凶啊!圓圓姥姥好凶啊!」

圓圓被我乖乖牽著,我沒聽清她小聲嘟囔了句什麼。放開手剛想問她,她呲溜一下滑了出去。她興沖沖地跑到路邊的野花前,蹲下去不知道在做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她今天這麼調皮。圓圓很快衝回來,邀功似地將手裡的一把細條條的野花舉到我眼跟前,「姥姥!這是酸酸草!我同學告訴我酸酸草的根能吃哦!」

她菱角一樣白嫩的小手在一根細長的綠莖上捋過,剛要往嘴裡塞,我攔住她,告訴她還要弄掉上面那層白色的扎嘴的絨毛。圓圓驚奇道,「姥姥,你會吃?你怎麼知道?!」

那時候一到初春,滿山坡都開遍了這種不知名的絳紫色的小野花,那人最喜歡約在這兒,這裡少有人來。他在山坡上念自己寫的詩,在山坡上發怒或者大笑,在山坡上對著山谷大喊。

我接過圓圓獻寶似地遞過來的一根,酸酸草的味道依舊是當年的味道。

上天橋前,圓圓大老遠看到天橋上面蹲了一個乞丐。她從我這裡要了幾個硬幣,蹬蹬蹬往上跑。我走得慢,突然聽到上面傳來圓圓的呼叫聲,我心一急,眼看一圈人正圍過去。

「我不是乞丐!」聲音從那一堆破破爛爛的衣服里傳出來,老頭冷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圓圓被那人拽住手,嫩白的小手還捏著我剛給她的鋼鏰兒。「我是算命先生!我是算命先生!」老頭瓮聲瓮氣地重複念叨,像是神經不正常。

我衝過去護住圓圓。但卻在臨走前被老頭算命攤子上的擺著的幾張舊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有明顯的摺痕,右下角的年份也很久遠了,上面是一個三十歲剛出頭的男人和一些和尚或者是老道的合影,用以標榜自己的「神通」。

「哈哈哈!你問我一個算命的信不信命?!哈哈哈!」他聽了我的話以後狂笑起來。我把手遞給他,請他給我算一卦。「誒呦誒呦!兩個天乙貴人哇!」他終於抬起頭看著我的臉,他的臉上像枯褐色的樹根一樣交錯縱橫,像是歲月留下的鞭痕。我甚至以為他下一刻會認出我來,我不由緊緊反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再逃掉。可我萬萬沒沒想到,他只是不勝噓噓地搖頭嘆息,「慘咯!你是孤獨命喲!」

我原是命定的天煞孤星,克夫。

我心裡有什麼東西好像抓不住了,像潮水一樣「倏」地消退。山坡上的那個少年縱身躍下,然後摔死在我的心上。

我慢慢鬆開他的手。他依舊在身後追喊,「要不要破個財解下命啊!五百!啊五十!你等等啊!」

送圓圓回家的時候,我發現已經有人做好了一桌子飯菜。圓圓來不及放下書包就撲進那個人懷裡,「爸爸爸爸!媽媽說你出差要很久才回來!」

那個我從來沒看上眼的男人有些局促地扯了扯圍裙,「額……媽,我想了想還是放棄這次公派吧,畢竟……菁菁一個人還是太辛苦了,一家人團團圓圓比什麼都好。我還沒告訴她。」

我沒有像往常那樣數落這個安於現狀的小男人,他留我吃晚飯我也沒答應。回到那座廢墟里的危樓里,一進門我聞到撲鼻而來的臭雞蛋味。沒有電,屋子裡很黑,我從抽屜里顫顫巍巍掏出一盒火柴,蠟燭就在桌上。

山坡上的少年歪咬著酸酸草,呸聲大叫,「我不服我不服!」;菁菁站在天窗下,我在她山巒如聚的眉峰中跌來跌去,「李慶芬!你以為所有女人都會像你一樣失敗么!」;中年醫生硃色的嘴在青色的口罩下像冰下的章魚,觸手一樣攥緊我的心,「您……還是下次和子女一起來吧,可能需要留院觀察一下。」

……

當我擦亮火柴的那一瞬間,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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