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對待仇人的藝術:示好的殺掉,死硬的封侯
劉秀性格寬厚,心地善良,是中國歷代開國之君中口碑最好的一個。他手下的「雲台二十八將」除了戰死,最後都得以善終。但性格寬厚,並非善惡不分,從劉秀對待兩位殺兄仇人的迥異態度上,人們看到的不僅是帝王的胸襟氣度,更有過人的智慧和長遠的考慮。
劉秀走上革命道路,完全是受兄長劉縯的影響。劉縯性格豪爽,喜好結交天下英雄,從小就是個不安定分子。他曾自比劉邦,將劉秀比作劉邦善於種田置地的二哥。「我置產業孰與仲多?」劉邦發達後對父親的這句調侃,也是劉縯的人生報負。
東漢王朝的指路明燈,革命先驅劉縯影視造型
劉縯不僅是劉秀的革命導師,更是天下豪傑們心中的大英雄,人氣爆棚。然而正是因為人氣太高,讓綠林好漢們感到難於駕馭,所以在各路反王推薦的皇帝選拔賽中遭遇黑哨,讓庸碌無為的劉玄撿了個便宜,是為更始帝。
劉縯受封為大司馬,掌握重兵,但他直爽火爆的脾性很快惹來了殺身之禍。更始帝劉玄做事不行,搞人卻挺在行,在手下人的教唆下,瞅准機會隨意找了個理由殺了劉縯。
殺人教唆犯主要有兩人。一人叫李軼,本是追隨劉縯劉秀兄弟起兵,後來覺得劉玄大腿更粗,想方設法討劉玄的歡心,當劉玄不忍心對劉縯下手時,是他苦口婆心擺事實講道理,說劉縯兄弟難於控制,促使劉玄下了黑手。
另一個教唆犯名叫朱鮪,他是謀殺劉縯行動的具體策劃者和組織者,而且在殺掉劉縯後,主張連劉秀也一併除掉,斬草除根。後來又極力阻止劉玄放劉秀到河北自行發展。
兄長被冤殺,劉秀的天塌了。本來有兄長翼護,他正在朝著實現「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殷麗華」的人生小目標努力奮鬥,現在突然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滄海橫流,激發出了劉秀亂世梟雄的潛質和天賦。他認真分析了形勢,沒有逃走,更沒有背叛革命,而是帶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冷靜回到更始帝面前,言辭堅定地表示擁護中央的決定,贊同處死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叛徒劉縯。沒有一句不滿的言辭,沒有一絲悲慟的表情,對自己剛剛在昆陽大戰中驚世駭俗的英勇表現更是一字不提。
面對這樣一幕感人的場景,面對這麼懂規矩的下屬,良心未泯的劉玄臉紅了,他甚至一度產生了強烈的衝動,想把虧欠劉縯的,全部補償給劉秀。
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即逝。劉秀的名聲自昆陽之戰後突然爆表,而且比他哥哥更有親和力,不殺他也就算了,怎能委以重任?
劉玄很快想出了一記「借刀殺人」的損招。他命劉秀孤身前往河北,去招撫同為草莽出身,還沒修成正果的銅馬等多股起義軍。朱鮪拚命勸阻,因為他深知河北一帶民風悍勇,當時民謠也在唱「得不得,在河北」,劉秀現在雖然光棍一條,但他能力太強,這些草寇非但傷不了他,還可能被他一個個收編成正規軍。
不甘平庸卻能力低下的更始帝劉玄
朱鮪幾乎成功說服劉玄。但劉玄顯然不願意每天面對劉秀,深深的內疚讓他心裡有種負債感,他希望遠離債主。而且在他看來,劉秀已經在昆陽將他一生的好運氣用光了,兇險四伏的河北將是他的葬身之地。
如果劉玄能夠穿越到兩千年後,看到人們將劉秀稱為「位面之子」(該詞源自網路,本意是一條世界線的歷史守護者,形容一個人運氣特彆強,如同受到整個世界的眷顧),他將會驚訝地發現,劉秀的好運氣才剛剛啟步,昆陽之戰只不過是道餐前的開胃小菜。
世上沒有後悔葯。不消幾年功夫,劉秀就在河北呼風喚雨,坐地起樓。在手下眾將的強烈要求下,他在藁城即皇帝位,改元「建武」,另立爐灶,跟更始帝劉玄成了對頭。昔日百般隱忍,終於揚眉吐氣。
劉秀手下大將馮異率軍向中原腹地進攻,防守洛陽的正是劉秀的殺兄仇人之一李軼。馮異先採取攻心戰術,給李軼寫了封勸降信。李軼完全明白當前的形勢,深知劉玄大勢已去,但因劉縯的緣故不敢冒然來降,於是回了封意味深長的信,大意是珍惜昔年與劉秀兄弟共同革命的情誼,希望有機會再度攜手合作。
李軼自從與馮異勾勾搭搭眉來眼去,便一味消極防守,任由馮異騰出手來攻取山西上黨及河南成皋,李軼就是閉門不救,讓對方盡興折騰。
馮異感到李軼真心想歸降,很開心地向劉秀做了彙報。劉秀卻不以為然,回復說:李軼這個人多詐,反覆無常,很難窺測他的真實想法。你把他的來信公之於眾,很快就會有好結果!
馮異等眾將十分不理解,這種密信豈能公開?這不等於讓對方有所防範嗎?
劉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果然,此信一公開,劉玄與朱鮪擔心李軼獻城投降,馬上派人到洛陽刺殺了李軼。
李軼死後,朱鮪接手洛陽。劉秀大軍圍攻了幾個月,朱鮪拚死抵抗。面對這個殺兄仇人,劉秀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他親自安排廷尉岺彭(朱鮪的老部下)去當說客,勸他投降。
朱鮪自知山窮水盡,卻不相信劉秀能原諒他,表示「誠自知罪深,不敢降。」劉秀聽到回報後,讓岺彭再到城下,向朱鮪喊話:皇帝讓我給您帶個話,舉大事者不忌小怨。只要你肯投降,別說腦袋可保,還可升官發財!俺家皇帝還說,他願意對著黃河水發誓,決不食言!(「河水在此,吾不食言!」)
位於河南孟津的光武帝原陵,帝王陵中唯一的「枕河蹬山」布局,顯露出「位面之子」的自信與霸氣
半信半疑的朱鮪從城下放下條繩索,向岺彭喊:你要是不騙人,就順著繩子上城來!
岺彭拽著繩子就爬,朱鮪一見這小子玩真的,連忙喊道:行了行了,我信了,這就開城門!
朱鮪讓人把自己綁成粽子,一個人跟著岺彭到河陽來見劉秀。劉秀親自為他解開繩索,並讓岺彭連夜將他送回洛陽城內。
親身感受到劉秀的恢宏氣度,朱鮪五體投地。次日一早,他與副將蘇茂率領全軍出城,正式辦理投降手續。劉秀兌現了承諾,封其為平狄將軍、扶溝侯,後來又晉陞為少府,後人累世傳封。
在對待兩個殺兄仇人的不同態度上,劉秀的帝王胸襟和超人智慧顯露無遺。有人認為李軼由友化敵,朱鮪則化敵為友,這對劉秀的心理感受截然不同,這是他採取兩種態度的根本原因。
但我更願意相信,相比於殺兄之仇,劉秀更在意的是如何為全天下樹立一個道德標杆,他借刀巧殺李軼,是因此人反覆無常,毫無信義;他封賞朱鮪,是因各為其主,心地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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