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曾國藩之二三看法
一直以來寫東西總是「一揮而就」，寫完即發，甚至拼音打字和標點符號的錯誤也不改動，如果哪一天真結集出版，一併修改吧。有些實在無法說的，只好做隱晦表達或者直接收尾，也屬無奈之舉。我可能只能說50%，但保證這50%是自己的真話。
前幾天看到有人發對胡雪岩商業帝國崩潰的感慨，就想寫寫自己對於曾國藩的些許理解，因為曾經有出版家總是把這倆人放一起讓大家學。曾國藩是大人物，讀其事迹的人中一千人大概就有一千個觀點。我只說自己的感覺，仍是筆記式，不構成對任何人的反對。
（一）
曾國藩是理學實踐者。人們之所以能夠全面完整的研究曾國藩，是因為史料極其充分。不只曾國藩自己留下的家書，還有同時期很多信函、奏摺、回憶錄等都能佐證當時的史實，人的一貫行為是人的思想的外在表現，所以基於充分史實的分析可以還原一個人的思維。比如袁世凱無論如何英雄，最後稱帝仍暴露了其內心的真正追求。曾國藩的學問大多來自程朱理學，且和當時的倭仁、唐鑒等理學名家淵源極深。曾雖然來得及寫下專門的論著，但其無論日常生活起居、用兵治境、教育後代都無一不體現了自己的真正信仰。曾國藩練湘軍對抗太平天國，主要立意就是維護儒家傳統，這一點從曾國藩親擬的起兵檄文清晰可見。曾國藩雖然沒有理學專著，但是身體力行，且在很多信函中提出自己的獨特看法，比如儒學一般分為義理、考據、辭章三門，而曾國藩把「經濟」之學加入，改為孔門四科。所謂「經濟」，即是經世之學。「經濟者，在孔門為政事之科，前代典禮、政書及當世掌故皆是也」，所以後人稱曾國藩是理學經世派的代表人物。不過由於曾國藩之後不久清王朝乃至整個封建王朝都土崩瓦解，這個代表人物的理論貢獻就沒有多少人重視了。拋開理學的價值不談，我們想一下曾的這個創見對於體制內的日常工作確實很有理論指導意義。
（二）
曾國藩政治家生涯中最大的亮點是識人用人。關於這個方面的論述，市面上各種書籍太多了，甚至一些企業文化培訓也在大肆兜售，說實話大部分是談的官場庸習，拿著落後當先進，誤人子弟。我還是秉承曾國藩理學家的思維，選取其最典型的用人特點。湘軍為何要「結硬寨、打呆仗」？曾國藩研究儒學過程中，也接觸過強調悟性的陽明心學，發現自身素質無法走通，從而確定了走最苦、最累但絕對能見成效（可能慢）的理學修鍊之路。也就是說湘軍起兵時就沒想很快消滅太平天國，而是試圖穩紮穩打，改善民心，逐步壯大自己。我們沒必要再去強調曾國藩成功後推薦了多少督撫這個事實，應該看他成功主要依靠的什麼人。曾氏兄弟幾次募勇都是回湖南招老實勤懇的農民，經過系列訓練，湘軍形成勇敢、坦率、團結、忠誠的風氣，其間湧現出來的傑出人物再加以重用，這才是曾國藩用人的根本。說白了，曾國藩厭惡透了當時的官場以及綠營的腐朽，反過來專門用傳統習俗思維統一、生性耿直、做事努力的人。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世界上的事道理相通，一旦天下承平日久，滋生最多的總是官僚。扭轉敗局的也只有說真話、辦真事的人才行。曾國藩被稱為中興之臣，意義不只是打敗了太平天國，還有以自己的實踐扭轉了當時的部分社會風氣。
在曾國藩眼裡，走捷徑、貪便宜要不得。比如曾國藩十分推崇李鴻章的才氣，但對於李鴻章做事不夠誠、太想當官的評點也十分準確。李鴻章是清後朝最依賴的大臣，雖然也有忍辱負重的說法但是格局低於其老師的地方恰是曾國藩評價的這一點。天平天國里少有的具有宏才大略的將領也是多次逼得曾國藩差點自殺的石達開評價曾國藩，雖不以善戰名，而能識拔賢將，規劃精嚴，無間可尋，大帥如此，實起事以來所未見也。後人所謂的當官要學曾國藩，皆是說的皮毛，很少有人肯下苦功，真正敢用新人打天下，竊以為當時一是局勢危急，實無他法，二是曾國藩是一個特例的存在，理論和現實結合的最合理。
（三）
曾國藩對傳統文化做到了兼容並蓄。我最早接觸曾國藩是看唐浩明先生的小說，雖只是小說，但個人認為對於曾國藩的認知水平超越了市面上絕大部分研究曾國藩的書籍。凡事都有一個否定之否定的再認識。讀完小說又陸續讀了曾國藩家書、曾胡治兵語錄還有很多描述當時社會形態的書籍等等，對於曾的認識逐漸全面。歷史不是隨便書寫的，如何評價歷史人物是個難題。我們超越意識形態和歷史人物的局限性，站在人性和文化的角度看一些歷史和歷史人物，可能視野會不同。
清朝中後期出現過一些傑出人物，封建社會的目光總是聚焦到那些名臣身上。四大名臣，曾、左、李、張。李鴻章前面說過了，左宗棠以諸葛亮自居，後期是個軍事強人，但大部分依賴先進的武器，張之洞對於近代工業貢獻極大。這四人的文字水平在各自的當時都是一流水平，但水平最高的當屬曾國藩。曾國藩非常推崇韓愈，古文造詣很深，剔除其寫奏摺的那一套玩意，大部分文章，說理透徹，影響較大。更可貴的是，其留下的家書，沒有直接講大道理，在平淡家常中包含真知良言，體現了其道德修養。每一個接受現代教育的人，都認為獨尊儒家、迂腐理學是致中華民族落後的源頭之一，但是中國人的傳統根深蒂固，何謂中國人？中國人不同於其他人的地方是什麼？思之再三，難以下筆。曾國藩為何被稱為千古完人？不只因為他符合王朝統治利益，也不僅是符合立德、立言、立功的標準，更多的是他確實一直在苦修、苦尋做人道理，在踐行自己的較高道德要求，這類有些理想化的人物，在中外歷史上並不多見。曾國藩以儒家為綱，結合了道、佛、兵家的精華，治家、治軍、治事，都取得了成效。我個人覺得，曾的學問最不簡單之處是看透人生結局但不放棄努力，用細節構成大局，用謹慎對付不測，儒家的治平理想加日常的實用主義，中國至今的知識分子對於這一組合仍不陌生。一度非常佩服胡林翼，胡林翼和左宗棠更像一些，都是兵家的代言人，為目的有些不擇手段。實際上曾胡兵法，若沒有曾的大局觀和基礎思想，難以成就大事。曾國藩表面上一直未見推崇智慧，但其實用主義智慧就像道家的大隱、佛家的大德一樣隱藏在各個忠君的奏摺、訓子的家書、勸友的信函里。
對曾國藩的看法就先講這麼多吧。多說一句，目前看未來人類的發展方向雖然很可能由科技主導，可就像《三體》作者劉慈欣所思所想一樣，未來領導人類的應該是學問、威望、智慧、修養、才能皆具備的思想家，其實這是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觀點，只不過他的前提是由於法律和道德的墮落。現在想一想，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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