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還原成人，白馬才能是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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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認識較早的成語中，「白馬非馬」是一個，這是個用字簡單、卻不好解釋的成語，平時也不大用得著。見到它，多是和孩子們翻看成語書。四五歲的孩子見了它常會格格發笑，他們會反問：「誰會這麼傻？白馬怎麼會不是馬呢？」

「白馬是馬」這個常識，孩子們有，成人卻未必有。許多文盲有，受過教育的人卻不一定有。以至於人世間多數的戰爭和對峙，都由此起。

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中，納粹軍官不但濫殺猶太人，對自己愛上猶太女僕這件事，他也充滿了憤怒，因為他不認為這是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猶太女僕是老鼠、是蛆蟲、是蒼蠅，但絕對不是人。

有這種想法的不只這位叫阿蒙的軍官，當時許多基督徒為了很少的賞金或只為了一個「猶太人非人」的觀點，就出賣了自己的鄰居，而濫殺或驅逐他們的納粹的行為，一度為教廷所默認。但同樣在二戰中，一個不識字的波蘭農民曾冒死把一名猶太人藏到地窖中供養數年，直到戰爭結束。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說：「我不知道什麼是猶太人，我只知道什麼是人。」

類似的場景在電影《無問西東》中，一個莫須有的「反革命分子」的標籤，就足以把一個人打入地獄，在熟悉的朋友身上踏上一腳，還是為她托底，就看那個標籤在一個人的心目中是不是大於那個自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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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對方當人這件事，容易發生在廟堂與鄉野，以及一般的上下級之間。《三國演義》中，有一層省部級領導叫「州牧」，荊州牧、青州牧把百姓都看作牛羊，乾的都是放羊和薅羊毛的活兒；《曹劌論戰》中則有「肉食者鄙，未能遠謀」的說法，把王公貴族們視作尸位素餐的肉食動物。

看自己就不一樣了。比如，宗教領袖的出處，更多來自腦洞而非他媽的產道，但這不妨礙他自己信，也要別人信。商契的媽就因為吃了一枚玄鳥的蛋，就懷孕了，所以建議女孩們平時吃雞蛋尤其是吃黑雞產的蛋，也很有必要帶個套套。軒轅黃帝的媽則是看了一次流星雨，就生了流星的兒子，至於她和誰看的這次流星雨，則可以忽略不計。伏羲和帝嚳的媽都是被好奇奪取了童貞，在沼澤里踩了一個大腳印，就中了槍。最廣為人知的是聖母瑪利亞感夢而孕，而且從她生下上帝唯一的兒子這件事情看，她的這個夢在無垠的時間和地球這個空間里具有唯一性，可見上帝相當性冷淡。有些女孩子看到這裡，表示

但從上面的故事看，吃鯨的懷孕風險顯然要大於游泳池游泳，所以還是要保持淡定。

皇帝們謙虛得多，他們自稱天子，聖旨的開頭是「奉天承運」，普通官民說話行文，則要避開皇帝作為一個自然人的標籤---名諱。逼格不夠的結果，是隔那麼一段時間，就會發生這樣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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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是，遇到倒霉不長眼的，把對方扁成相片。遇到蠻橫不講理的，被對方扁成相片。然後繼續裝逼。

即使是一些小領導，雖謙稱公僕，但心裡是把自己看作「父母官」的，他的個性化的名字，也要以面目模糊卻堂皇的官稱取而代之，表明他不再是一個自然人，而是X書記、X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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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給」人「加標籤分類，認為」X人非人「，似乎是人類的本性。比如，曾經有一個網友就曾經聲明，他的第一屬性「不是地球人，而是中國人」，對此我表示無語。我還經常聽到有些左派罵」日本鬼子「和」美國鬼子「，這些「鬼子」並不限於參加戰爭的那一批人，而常常泛指整個民族。這件事上右派摻和的少，還常斥之以狹隘民族主義，但在貶「中國人」這件事情上，左右派卻都不遺餘力。追究起國人墮落的原因，右派常歸之於長時間的封建統治和民族劣根性，國人的功利、冷漠、麻木、奴性爛在根上，並把西方描繪成絕對的君子國加以參照；左派則認為中國人本來勤勞、淳樸、有禮、有節，壞就壞在西方的文化侵略或陰謀，毀我青年，滅我傳統，只有重新在文化上閉關鎖國，才能使子弟回歸良善，重拾禮儀，回到他們想像中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實際上路上大糞都被撿光、家裡也實在也沒什麼可偷的時代。

每當此時，我都會忍不住去做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去勸那些認為中國人根上爛的朋友們去讀讀戴維.邁爾斯所著《社會心理學》，那本書上的理論和例證表明，長期在嚴苛環境下生活的群體和個人都會變得功利，經過一百多年貧窮屈辱的中國人如此，經過一千多年漂泊流浪的猶太人更如此；至於冷漠、麻木，眾人圍觀中的見死不救，有一個專屬社會心理學名詞，叫做旁觀者效應，是一種眾人匯聚都會出現的現象，並沒有種族差異。

長期壓迫下的奴化，又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則乾脆以一個北歐城市命名，可見是高加索人的原創……對左派朋友的西方陰謀論，我則會找一下圖片和視頻證明，在這個不斷加速度的世界上，東方和西方，都有越來越多的青年人歇菜暈車，頹廢、迷戀電子設備實在是一種世界青年的通病，想像一個專為中國人下藥的機構，只是一種被迫害妄想……

這些病，明明是全人類的病，但「中國人」常常把它們標籤化，攬到自己的民族頭上。有趣的是，與一些外國朋友聊天，發現他們也會這樣，於是有了《醜陋的中國人》、《醜陋的日本人》、《醜陋的美國人》……以上種種，其實一本《裸猿》就能涵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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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當有些人認為自己或別人的第一屬性「不是人，而是男人或女人」時，就會憑空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責任和義務，鑄成彼此的枷鎖將大家套牢。比如許多男權盛行的社會，女人就不是人，而只是財產，女人很少受到好的教育，也因此影響了子女的成長。穆斯林原教旨主義者會認為女人不蒙好頭巾上街，活該被姦殺。

我周圍也有一些男性甚至是女性，不承認女性在婚姻中貢獻過智慧、情感與能力，他們會為天價離婚的男富豪惋惜，並通過折算到次的性生活價格，認為這些富豪娶妻吃了大虧，不如嫖娼來得划算，因為在他們眼裡，女人的整體沒有價值，有價值的只是那套器官。我認為他們的賬目算得不夠精明，這樣的男人既無結婚必須，也無嫖娼必要，對他們而言，充氣娃娃的性價比才是最高的。還有一些「樸素」的男人，會把娶妻的費用折算到每日的保姆費，並因為自己賺了大便宜而沾沾自喜，精神上的相互扶助，肉體上的兩情相悅，生活中的相互體貼完全不在他們考慮範圍之內。

女人也不放過女人，所以有些女人被她們叫做「狐狸精」。女人同樣不放過男人和孩子，自己不求上進、不聞世事，卻一股勁兒「望夫/子成龍」的並不少。而男人和孩子一旦成「龍」，就容易少了「人」味兒，要麼不得親近，成為一個飄渺傳說；要麼攜風帶雨，給家庭帶來不測風險，因此只有「鳳」才是它的良友絕配，這一點，卻並不是一個尋常女人能做到的。還有一類的母親，並不期待孩子成為「人上人」，卻因過度溺愛，而不把已成年的孩子當人，在她們眼裡，孩子始終是一個需要餵養和管控的嬰兒，因為長期的被矮化，這類孩子就難免成為「人下人」，難以獲得真正的獨立和自由。

前些日子看平昌冬奧會開幕式，再次聽到約翰列儂的《imagine》。他想像一個沒有宗教和國家的世界，我也希望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肯把自己、把對方還原成人，不附加任何條件和標籤的球民。畢竟，我們共同的智人祖先從非洲走出也不過六七萬年，這在地球史上只在朝夕，遠沒到生殖隔離的程度，大家的區別也真的沒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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