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女婿，真正年味的鄉俗/王亞寧
又到了過年了，街市上的琳琅滿目的食品，早已展覽般的擠滿了各個角落。小商販們，己按早早計劃的和有把握的生意經，火急火燎的投入了自己的商務活動。從黎明初起到夜幕降臨，一直到三十，初一外的幾十天，冷靜而緊張的盤算著購物者的錢袋。當然，人群中要真心過年的人都為了老人和孩子必須得購物。或早或晚，吃虧，便宜誰也拿不準。只圖個理順爽心！好吃的，好喝的，葷的素的，裝飾的對聯年畫，製造氛圍的煙花爆竹。年就要來了，猶如一場星級大片即將上演前的廣告和吹噓一般。那些刺激感官的色彩和用語，讓人們未見其身，先受其驚。年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吃了，喝了，醉了，忘了，也淡了。終究真實的讓大家的年齡增長負荷加重，於是許多大齡者淡化了年味。但無關緊要，因為年永遠是孩子們的希冀，永遠有不褪色的趣味！況且「管新女婿」年才別有一番滋味。
已經奔四的我不例外，也有著別樣的情緒。想起多年前的做女婿，讓我對年多了念想，多了回味。1999年我便做了新女婿。臘月十六結婚完畢就有熱心的人告訴我，次年正月初二要到岳父家回門，並且說是必需的，我便或多或少的從心理上在做準備。因為就如鄰家奶奶和嬸子所說：頭一年到岳父家一定要表現好。別說錯話成了傻女婿哦！哈哈……
說是說笑是笑，肚裡有點墨水的我明白這其中的理！臘月的時間經不起鞭炮的震顫和嗩吶的叫囂。不時間的劈劈啪啪嘟里嘟啦，定親送禮迎媳嫁女，各個家族的人都義務勞動般熱心的緊張的參與著紅白喜事。不經意間，大年過了就初一，初二小夥子們便不約而同的帶著禮品去「回門」。雖然大婚是明媒正娶，儘管我也在思想上有所準備，但此刻曾經的預演都沒了蹤跡。還是硬著頭皮身臨其境的體會應對。還真有些應聘的滋味！我一路風塵僕僕，終於到家了。大哥、二哥帶我向大家族的先賢們上香叩首；也一一向岳父的堂兄內弟們，岳母的妯娌們問候拜年！說是回門，其實是女兒回娘家。而女婿是逐家逐戶的去探望，走訪這個新融入的大家族。也去認識每個家庭的確切成員（平時打工上學，有的還沒碰過面）；進而理清大家和我之間的關係，這是我最初的想法。拜年只是序幕，更熱鬧的還在後頭呢！從初二中午開始，大哥二哥，三兄四弟，堂姐堂妹便真的忙起來了。有的抬桌子，有的搬凳子，有的還從鄰家借碗和碟子。幾個能行嫂子一大早已繫上圍裙，在廚房裡切菜揉面，大顯身手！家族裡岳父的老兄弟們也被大哥二哥相繼邀請過來了。他們老兄弟在正屋抽著煙，品著茶，說著話，悠閑的煙圈，愜意的笑容。藏不住他們對好年景的欣慰。我知道大家都為「管女婿」這件事而來，可誰都不點破主題。我便也有些表現般的和長輩們客套幾句，順便倒上茶，發一下煙。生怕自己說錯話，便不自在的在院子里無目的走動。好在奶奶出面，為我這個客人擺脫了僵局！她雖然年齡大了，可她是家裡的權威人物。早就聽說奶奶閱歷深，半生苦難遭遇，讓我們感到同情，也敬佩。她古今多，善行廣，講起話來一套套。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倒也把奶奶聊得樂呵呵！就憑這點讓我在這個大家庭里有了「權威」人物罩著！小弟小妹便也過來和奶奶一塊湊熱鬧。其實也是親近我這個客人。他們有幾個是我帶過的學生，我現在成了大哥。他們純真無邪的心裡一點沒放鬆那種對老師的敬畏，以及我成了姐夫的親密。說來也真有緣分，他們對姐姐的本來的親，加上對老師的敬為我們後來不錯的情誼，夯實了根基。
第一天的飯局安排在岳父家，岳父的憨厚，熱情盡在行動之中。他委託大哥準備三四張飯桌，也湊齊每個人的座椅。不久，中午飯開始了，熱噴噴香嗞嗞的飯菜被弟弟妹妹端上了飯桌。葷的素的，麻辣的，醋熘的。白饃，細面，應有盡有！儼然喜逢慶典的規模。二哥帶我向長輩們敬酒之後，大家沒有牽強的致辭；聽到的是家人們相互敬酒夾菜的貼心表白。尤其對我，不光是奶奶！岳父、大哥、嫂子們都真心的勸我吃好，喝好。這種滿滿的熱情真的讓我臉都有些發熱。便起身，速回廚房借端面端饃透透氣，順便也表現一下！然而廚房裡的嫂子們可像點燃了鞭炮，都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我吃好吃飽。還說她們手藝不好，吃好吃不好，一定要吃飽！我也順勢放鬆一下，嫂子嫂子叫的她們笑得前俯後仰，疲勞勁都沒了。
岳母溫和地說了一句：「面勁的很，我再給你撈一碗么？」
「看，三娘把她新女婿心疼地！」原來是那快嘴的二嫂子。「哈哈哈……」滿屋子都被笑聲籠罩了。岳母也會心的笑了，五十多歲的她大高個，身體硬朗，精神健旺，看得出是內外能行的過日子人。我還真端了一碗面，卻被一個堂哥放進兩個饅頭，不停催我吃。我曾多次見過這個待女婿的小節目，今天也真實體驗。大哥嫂子都笑著勸說我吃，卻不怎麼強拗！我便準備吃了，岳母關心的把饅頭夾走一個，正準備夾第二個時，我主動端起碗，自覺的享受這「優厚」的待遇。說實話，我也拜年遲回了，真餓了！便把這一碗面和這一個饃吃了！抬起頭，看到大傢伙都樂呵呵的，心中的確有些緊張！心中納悶：我是否成了「傻女婿」？好在，岳母替我夾走了一個饅頭，著實的讓我感到了一份親人真誠的援助和善意。總算把這頓吃過了，但從今天開始，家族裡家家都要「管女婿」。年前姨夫也曾婉言謝絕，但這是推脫不掉的。
據說這已成慣例，但多年以後我已感到這種慣例可以衡量一個家族的團結程度！而且，從初二到初六每天三頓飯都像今天一樣的規模，我有些吃驚，也無權打破規矩，便客隨主便。好像電視劇一般，只要第一集開始，便總有一個接一個的情節讓人被吸引。
我稍稍自然了些！
飯後，岳父和他的老弟兄們便又悠閑的說著，笑著；也順便通知下一頓的主人。主人當場也心甘情願，滿臉喜氣的邀請大家，同時對我專門叮嚀，我便用連續的客套話答謝。接下來小弟小妹們便自告奮勇地去打掃衛生，搬桌凳，我也參與其中。可機靈的兄弟們還不讓我幫忙，順便告訴我，大哥們已去「上攤子」了！我哈不明白，便繼續去清理雜物。我們好不容易才收拾完畢到廚房洗手，但廚房裡的姨和嫂子才忙著吃飯，她們從早晨就忙開到現在我這「客人」吃畢近七個小時；況且現在滿案桌上的剩菜剩飯，碟子碗筷還狼藉一片，等待她們清理洗刷！我有些納悶，這招待女婿的排場太隆重了，也太煎熬人了！為了這一個人而勞累了許多人，但這是舊習俗，大家都堅持，很少有人改變。說實話，這幾年生活好多了，放在前幾年，預備這些飯菜，可真的讓人為難。
就這樣，連續五天，從年長的岳父到年輕的岳父；從大哥到小哥。一日三餐逐一安排，甚至特邀廚師，頓頓美酒好菜。人人熱情洋溢，家家各有特色；真實的歡迎，滿滿的快樂。我也常常想到我們家族一些因雞毛蒜皮的小事滋生的糾紛和不愉快，但在我做女婿的這個新家族卻不是這樣！從最初的初一到初六，從十八年前至今，我一如既往的被優待，著實的受寵若驚。我感到這不是普通的待客之道，而成了血濃於水的親情。曾今那個還怕出醜，演員般懷有惻隱之心的我已不復存在，愈來愈變得真實，也和這個家庭有機的融合。岳父們和岳母們對我待如子女，哥哥嫂子常常為我排憂解慮；小弟小妹也隨著歷經世事，家成業就和我更加親密，「老王哥」叫得我心猶如沁入蜂蜜。更讓我看重的是家族裡出外謀事的人，無論長幼每年回家均會帶份禮品家家去探望親人，年關也照例被岳父岳母們三番五次的邀請到家精心款待，家家如此無一例外。我和大哥大嫂，小弟小妹玩到那家，吃到那家，年年如此，家家這般！的確我們也曾飲酒濫醉，也曾打牌長夜不睡，但長輩們往往給我們讓開了一定局域！理由是我們大家很難相聚，我們便也好自為知，運作有度。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近十多年來管女婿的舊俗仍在傳承，那種天倫之樂的優待讓人迷醉，滿懷念想！可精神钁鑠，善於言談的奶奶扺不住年輪的洗禮，基本的大小便都無法自理。岳母舊病複發，白了頭髮，不會了言語。曾經喜慶的家庭陷入癱瘓！但她們仍在岳父倔強的孝道和忠義下，惺惺相惜；還有家族中的親人，村裡的鄉親幫扶下，又艱難的走過十多年之久！作為女婿，我蜻蜓點水般的探望不值一提。但常常親眼目睹他們一天的生活場面，我百感交集！白髮的岳父抱著奶奶上下炕，攙扶著大小便；自己下米揉面，用勺子為岳母喂飯！舉步維艱，度曰如年！不敢想像每一個三百六十五天如何了斷？又要過年了！當我們又一次歡度佳節，鞭炮齊鳴之時，只能對著奶奶和岳母的遺容緬懷，追憶。在雙手合十，雙膝跪下的時刻，我愈來愈感到「管女婿」的深層含義：天下的岳父岳母慷慨的款待，讓善良和感恩在女婿的身心裡長存；讓女婿們在酒足飯飽後擔起男人的責任，用自己傲岸的身軀為新建的小家遮風擋雨；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幸福的不離不棄！
我不由想起鄰家奶奶和嬸子當年調侃我的話：別當了「傻女婿」！仔細想想，當年的我真的傻乎乎的，是這「管女婿」濃濃的熱情和大家庭真誠的親情不斷讓我成長，懂得了感恩，有了擔當！正是這份情感讓我倍加珍惜我和妻子的姻緣。或許我不會談什麼愛情，但在大家庭的和諧團結的影響下，我一定和妻子呵護好我們的小家。老人的歡笑，孩子的嬉鬧，家族的和睦，年才有真正的味道！小家這般，大國自然！想到這點，我斷言：「管女婿」的鄉俗不會間斷，只不過形式上有改變。因為我們代代需要和美的家園，可女兒女婿是否都能參透這其中的機緣？
年過了還會再來，但願這奢華的物質豐足能蕩滌人精神的塵埃！
作 者 簡 介
行參菩提·「春節的味道」散文有獎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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