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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與李白——那些友誼、詩與酒

聞一多寫道這段友誼時熱情洋溢地寫道:

寫到這裡,我們該當品三通畫角,發三通擂鼓,然後提起筆來蘸飽了金墨,大書而特書。因為我們四千年的歷史裡,除了孔子見老子(假如他們是見過面的)沒有比這兩個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聖,更可紀念的。——《唐詩雜論》

李白於杜甫相見於公元744年,李白與杜甫的人生大概都可以從這次偉大的相見說起,又都以這次偉大的相見而作為人生不同階段的分割線。

見到李白之前,杜甫處於人生中最好的時光。他生於官宦世家、混跡於洛陽文化圈,耳濡目染間已經深受洛陽濃烈的文化氛圍的熏陶,少年杜甫早已在洛陽文壇嶄露頭角。人們對杜甫的刻板印象大都是那個沉鬱頓挫的老杜,豈不知杜甫還是一名少年天才,深受文壇前輩的青睞。

長到20多歲的杜甫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長途遊歷,目的地為吳越。唐人漫遊他鄉,無外乎是為了增長自己的見識、拓寬自己的社會影響力,大概類似於當代青年人的深度社會實踐一類的活動。

杜甫第一次在吳越漫遊了三四年之久,然後於735年回到洛陽參加當年的進士考試。然而躊躇滿志的杜甫卻不幸在這第一次考試中落第了。

這一次的落第實在對杜甫沒有造成什麼打擊,因為不久後他便開始了人生的第二次遊歷,這一次他把目的地定在齊魯大地。

放蕩齊趙間,裘馬頗輕狂。——杜甫《壯遊》

這大概是對於杜甫本人來說最好的自己——年輕、驕傲、才華橫溢而又對未來充滿希望。在齊魯大地的杜甫,騎馬、打獵、交友、寫詩。那個時候的詩在杜甫毛筆隨手揮灑下的墨水中狂野而無拘束的生長: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杜甫《望岳》

那幾年,大唐的糧倉又吃不完的糧食,北方邊境有打不完的仗;南方船隊將數不盡的貨物運抵洛陽,又由洛陽運到長安;那幾年,朝廷的文官說著:這盛世如太宗所願!武將說著:肚中唯有赤心。

741年杜甫從山東回到洛陽,在洛陽的他卻過的並不開心。洛陽是大唐的東都,是帝國僅次於長安的政治中心,也是帝國最為核心的經濟文化中心,也是富商大官們的勾心鬥角之所。他曾在744年遇到李白詩寫下:

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杜甫《贈李白》

杜甫也曾無限少年,但網上能找到得全是老年杜甫

遇到杜甫前的李白是自由而飄逸的。725年,二十五歲的李白隻身出四川,開始了廣泛漫遊。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李白《渡荊門送別》

不同於杜甫的遊歷,李白離開四川家鄉後終生都沒有再回來。再李白的漫遊途中,李白廣泛地結交各地的人物,為自己建立社會影響力,為的是實現他的政治抱負。

李白天性像一個俠客,出蜀地後所廣泛結交的也多是名山大川的道門友人與江湖中的豪雄之士。李白似乎也成為了一個流浪天涯的俠客,據說他還曾經親手殺過人。李白後來回憶起這段往事時寫道:

憶昔作少年,結交趙與燕。

金羈絡駿馬,錦帶橫龍泉。

寸心無疑事,所向非徒然。

——李白《留別廣陵諸公》

我們不難想像這樣的李白:騎著最駿的馬,挎著最利的劍,交最豪邁的朋友,過著最飄逸的生活。年輕的李白一如年輕的杜甫,對自己未來的期許甚高,以為憑藉自己的才氣,功名唾手可得。然而命運對待李白一如多年後對待杜甫一樣殘酷。

多年以後,李白終於到達了長安,但在長安的種種不如意使他感到了徹底的迷茫,在長安的他寫下了那首《蜀道難》。

噫吁嚱,危乎高哉!

——李白《蜀道難》

這條路這麼難走,但永遠都會有千千萬萬的年輕人躊躇滿志的去走,大部分都會鎩羽而歸。李白來來回回,東奔西走,終於他等到機會,742年秋天李白被徵召入京。李白興奮地以為自己的大志即將得以伸張,但玄宗到底還是只把李白當作一個為他們宴樂寫詩助興的詩人。這期間,李白為貴妃寫下了華麗而無味的《清平調》,這不是李白所希望的生活,於是李白選擇了離開。744年春天,李白告別了長安城,告別了他年少時的夢想與一生的追求。臨行前,他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一朝去金馬,飄落成飛蓬。

賓客日疏散,玉樽亦已空。

才力猶可倚,不慚世上雄。

閑作東武吟,曲盡情未終。

——李白《東武吟》

曲終人散,一切都沒有了,長安三年認識的那些人、那些物,留下了唯有那顆不羈的心和滿腹的才華。那個十五歲後開始修習劍術、二十歲充作俠客、二十五歲出蜀漫遊,志在天下的李白,就此再次走向了追求隱世求道之路。少年的蛻變,大概如此吧!

懷著無限的失望,從長安被放還的李白

放出長安的李白對朝廷已經有了更加深厚的認識。錦衣玉食,王侯將相,李白已經將這一切都看透了。

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李白《古風》

從長安一路東行的李白大約到了今天的河南開封一帶,正好遇到了此時因祖母過世而奔喪於此地的杜甫。李杜相遇的那一瞬間,既平凡又偉大。

那一年杜甫33歲,李白大杜甫11歲,已經44歲。杜甫還是詩壇的一個新人,他最偉大的作品還都沒有寫出;李白在詩壇卻幾乎整整領先杜甫一個時代,《將進酒》、《蜀道難》等詩作等身。

此刻的杜甫,正是年輕時代的李白,漫遊天下、裘馬輕狂;此刻的李白,正是若干年後的杜甫,對政壇意冷,對人生意冷。

李白雖然政壇失意,但天性飄逸不羈,又是一個才華橫溢、自信而飛揚的大詩人。詩壇新秀小杜見到了自己仰慕多年而無緣相見的名滿天下的大詩人老李,正如粉絲見到了偶像,這一刻什麼樣的複雜的仰慕情感都有可能在杜甫的心頭湧現。

而當李白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就是寫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等了不起的詩句的人時,內心也充滿了欣賞。

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

野人對腥膻,蔬食常不飽。

豈無青精飯,使我顏色好。

苦乏大葯資,山林跡如掃。

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

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瑤草。

——杜甫《贈李白》

一向對求仙煉丹毫無興趣的杜甫,也只有在和李白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寫出這樣的詩句——「這裡很缺乏煉金丹的藥物,我願意與李侯您一起遊離梁宋,希望能在那裡採到瑤草。」隨後他們便從洛陽出發,一起度過了黃河。他們一直到達了今天商丘北、菏澤南部的一片大澤,在這裡他們還遇到了高適。於是三人在這裡度過了一個難忘的秋天。

鷹豪魯草白,狐兔多肥鮮。——李白《秋獵孟諸夜歸》

秋日的菏澤地區,陽光耀眼、草木轉黃,早晨草木含霜、中午空氣溫熱、傍晚微風涼爽。正適合李杜幾人騎馬打獵,牽狗放鷹。

二十多年後,晚年的杜甫這麼回憶這段美好的時光:

昔者與高李,晚登單父台。

寒蕪際碣石,萬里風雲來。

桑柘葉如雨,飛藿共徘徊。

清霜大澤凍,禽獸有餘哀。

是時倉廩實,洞達寰區開。

猛士思滅胡,將帥望三台。

——杜甫《昔游》

多好啊!最好的我,最好的你們,還有最好的大唐!

但也是這一年,安祿山已經身兼平盧節度使、范陽節度使、河北採訪使,手握重兵,控制了北方的遼寧、京津一帶。但李杜對邊境之事已有察覺,所以《昔游》還有下面幾句:

君王無所惜,駕馭英雄材。

幽燕盛用武,供給亦勞哉。

吳門轉粟帛,泛海陵蓬萊。

肉食三十萬,獵射起黃埃。

在這段美好的時光後,三人先後離開了這裡,高適往南繼續遊離生活,杜甫和李白一起到了濟南。接著李白回到了位於今濟寧的家裡,杜甫則在濟南度過了一整個夏天,秋天又去了李白的家裡與李白重逢,並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杜甫《贈李白》

隨後他們一起走進山中尋找道友,這期間他們的友誼更進一步。

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

——杜甫《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

但這次相會,也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不久後杜甫要啟程去西安,再次嘗試進取仕途,對於杜甫的未來,李白並未過多干預,只是在兗州城東門送別時送給了他一首詩:

醉別復幾日,登臨遍池台。

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

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李白《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

再沒有有酒的金樽,也再沒有重開的石門,李杜兩人今生再無機會相見。

在魯地打獵的三人組之一的高適曾經這麼寫道: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高適《別董大》

在李杜分手後,李白繼續在全國遊歷,天南海北之間,他又認識了許多朋友,繼續和許多朋友唱和。

杜甫之後再次回到長安,意圖在長安謀取一個官職,只是等待他的卻是再一次的落榜。而給予他更大的打擊父親在外地做官時突然病逝,失去了父親的經濟支持的杜甫此後只能在長安四處流浪,生活也只能一天天的窮困下去。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

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曾經照著失意的李白的長安月,依舊在默默地看著更為失意的杜甫。也在這樣的環境下,杜甫更加思念李白:

南尋禹穴見李白,道甫問信今何如。

——杜甫《送孔巢父謝病歸游江東兼呈李白》

這段友誼對於杜甫,就像是一杯酒,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發味美而香醇。而情感細膩的杜甫也開始更多地思考李白的詩,在長安時他說: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

——杜甫《春日憶李白》

後來到了秦州他又寫道:

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到了成都安定下的杜甫又說:

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

——杜甫《不見》

在山東兗州分別後,李白的詩歌里再也沒有出現過杜甫的名字。而杜甫,終其一生都不能忘記那段歲月中的李白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在長安、秦州、成都、夔州,他都在詩句中苦苦思念李白。

多年以後,當杜甫流落到夔州,半生的飄零已經摧毀了他的健康,牙齒脫落了一半、耳朵也聽不到了、身體還有嚴重的糖尿病,他登上長江邊的高台寫下了他晚年最為響徹雲霄的悲歌:

風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 潦倒新停濁酒杯。

——杜甫《登高》

這一年李白已經去世了5年,杜甫也早已不是那個曾經的青年。杜甫思念李白,也思念著在那個不是戰場、不是邊塞也不是都城的大澤邊,那段單純的縱酒狂歌、飛揚跋扈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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