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採訪嘉賓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金釗,男,副教授,中醫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歷代(宋元明清時期)醫家學術思想及臨床應用;腫瘤疾病的中醫經方治療研究;口腔粘膜疾病中醫證候研究;自2011年擔任中國醫學史和中醫各家學說課程至今,以傳播科學邏輯的中醫理論、規範嚴謹的中醫思維模式為己任,教書育人,勤耕不輟,無私奉獻,課堂生動活潑、中醫氛圍濃厚;臨床上稍有小成,每日日診過百,臨證強調堅持運用中醫整體觀、恆動觀思想,以辨證為核心,立法遣方。堅定地認為在臨證之中,只有辨證精確,層次清晰,用藥才能精當,療效方能顯著。反對假中醫辨證之名,行針對西醫病名對病治療之實;或僅僅針對癥狀而機械運用方葯;或不求所以然之理,執古不化,皆非中醫之正途,必療效不佳,信念全失。


引 言

有的人說學中醫一定要緊緊抓住四大經典,後代各家學說是細枝末節。而有的人卻選擇從自己喜歡的醫家入手,通過各家學說一步步追根溯源。應該如何評價各家學說的地位和作用?為何一些學校甚至取消了各家學說這門課程?今天,中醫家記者對話成都中醫藥大學各家學說教研室金釗老師,讓我們一起走進他的家傳和學院教育之路,探究中醫各家學說的學科價值。

-- 對 話 --

中醫家 VS金釗


家傳中醫彎路少 學院教育法度良

中醫家記者:

您出生於醫學世家,是受五代祖傳中醫的家庭氛圍影響,自然而然走上了中醫之路嗎?家傳和學院派的中醫教育分別對您有什麼不同的影響?

金釗老師:

我走上中醫之路確實是很受家庭的影響。一開始我沒有想學中醫的,因為我喜歡到處去看一看走一走,一直就是很想到處去旅遊的性格,不喜歡被禁錮在一個地方。後來因為在讀書的時候,特別到高三的時候,看到很多病人是由衷地對我的父親報以謝意,然後我就覺得這個成就感挺好的,最後就選擇了學習中醫。

中醫家記者:

在你還沒有決定學中醫之前,您家裡人當時也沒有勸說您傳承嗎?

金釗老師:

沒有,我家裡面的人都比較開明,我所有的志願都是自己填,沒有給我參考之類的。我父親只是問我想學西醫還是中醫?他給我講了一下區別,讓我自己選。後來我的父親極力主張一定先把研究生給讀了,多給自己點時間讀書,再出來工作。

家傳對我最大的影響可能是在要求上。我記得在讀書的時候,因為父親是搞這個專業的,所以就對我比較嚴一點。上大學的時候,放寒假暑假他都會提醒我去看書,提醒我複習。要看專業書,而不僅僅局限在教科書上。因為家裡正好有別的中醫書籍,所以我就可以儘早地接觸這些書籍。家傳還有一個很好的就是,我父親一開始就給我說學中醫一定要會辨證論治,關鍵就是要堅持辨證,不能見熱清熱,見血血。所以可能接觸這個思想比較早,我在學習的時候也比較早有一個相應的理解和認識,這個思想就一直貫穿我的學習過程,可能就比家裡沒有人提醒的一些同學少走一些彎路。我那會兒主要就是在看書,也沒有專門去跟診,因為我父親說基礎不好跟診就沒有多大用。自己基礎不牢靠,沒有鑒別能力,反而亂花迷眼。所以當時我父親也沒有說你一定要跟診,頂多有時候說我有一個很好的病案,你可以從某個方面想一想,其他主要時間還是花在專業書的學習上。

所謂學院派呢,就是我們今天學的教材為主,是吧,教材其實並不是不好。因為要編教材,大家就必須把教材編得比較中正,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的稜角,那麼大家學什麼?學的是一個法度,學的是一個法則。這個法則是在臨床上出現比例最大的、最多的幾個情況都給你總結出來,當然不代表它就涵蓋臨床所有的情況。還有一個,教材上講一些問題的時候,給我們指明的是在臨床上運用的一般性的法則,但我們不能每次用特殊現象去否定它。大部分教材還是寫得非常好,我們學中醫的人大部分有個共識,就是五版教材編得非常好,大家為什麼有這個共識呢?因為非常切合我們中醫的實際臨床。包括我們現在回過頭去看,中醫學基礎課本其實編的也非常好,雖然裡面肯定有問題,因為學術在發展,大家對學術的認識也在不斷的深化,學科也在發展。所以有一些問題我們既承認但也不能以偏概全去否定教材,畢竟教材是把我們中醫最基礎的內容概括起來,然後用白話的方式拿過來傳道授業。如果今天想想,我們一進學校就開始背黃帝曰岐伯曰,一開始就去背傷寒條文,估計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沒有辦法接受。因為我們的語言環境、文化背景已經跟古人有很大的差異了,我們實際上還需要這樣一個橋樑。


知行合一、淡泊名利的導師

中醫家記者:

您非常崇拜您的老師宋興教授,甚至宋老說「您是對他盲目崇拜」。為什麼您對宋老這麼敬佩,能否分享其中的師生故事?

金釗老師:

我考研究生的時候不知道要去考誰的。因為我父親跟陳潮祖陳老的關係非常好,父親也是陳老的學生,然後我父親就去諮詢陳老,陳老就推薦我去考宋老的研究生,還跟我說宋老喜歡文學修養比較好的,古文比較好的學生,鼓勵我要把古文學好。後來當年我就考了宋老的研究生,他的這個專業的名字不太好聽,叫醫史文獻專業。因為當時劃分學科的時候,要迎合政策所導致的,結果各家學說就變成了醫史文獻專業里的一個分支,所以大家就對這個學科有很大的誤解,我報名的時候,還有人勸我不要考這個專業,當然這是後話,但是我比較相信陳老的話,所以就報考了宋老師的研究生。

宋老確實是理論功底非常紮實,在所有臨床的運用都是以理論為指導,而且他最重視的一個是什麼呢?他說學醫就在於明二字。他推崇朱熹的一句話,「為學之道,莫先於窮理」,所以他所有理論的闡述都試圖把臨床應用的理闡明。在臨上,在他的教學上是知行合一,他宣揚什麼就一定怎麼用,他不會說一套做一套,這方面我非常佩服。因為他學驗俱豐,運用中醫思維,對診治預後的判斷非常清晰明確,又常常屢起沉痾,所以他在同行中有相當的影響力。

他在生活上非常淡泊,淡泊名利,人也非常低調。比如他說古代的名醫留存於著作之中,今天的名醫是存在於病人的心目之中,是一種社會的潛意識。很多今天我們大家孜孜以求的頭銜和名譽他既不贊成,更不支持,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也不參與,我覺得宋老面對名利的時候的確做到了知行合一;第二個就是他寫文章、寫書從來都是自己動筆,我們那時候要發文章,宋老說你在後面寫指導老師就行了,不用掛我的名字,現在我也不需要;第三個他在生活上非常淡泊,我們在讀書的時候就發現宋老在生活上要求並不高,非常簡樸、非常淡泊,跟師時間長了,就發現老師更多的是追求心靈的自由,學術的自由

就是因為這些點點滴滴,讓我們學生對他敬佩有加,我想其實不只是我崇拜宋老,如果你在成都可以問一問,很多人都很崇拜宋老的,只不過我講得多一點。在平時的教學臨床中,他教給我們要堅持辨證論治,告訴我們運用中醫治療疾病時,一定要釐清概念,守定標準,符合邏輯,講求實際不要囿於門戶之見,他在臨床上也是這麼實行的。在他自己的臨床工作中,他也總是以大醫精誠里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所以我想凡是跟過他門診的,上過他課的學生,對他其實都是崇拜有加。

中醫家記者:

您博士的導師也是宋老?

金釗老師:

對。到考博士的時候,其實宋老鼓勵我去考臨床專業,他說臨床專業出來好在醫院找工作。然後當時我比較嫩一點吧,我就直接問了宋老一句話,我說,老師我想接著學傳統中醫,我應該去考什麼科呢?然後宋老就沒有再怎麼說話。考試前夕老師還拒絕了我一次,說你去考臨床吧,我說不行老師,我都報名了,他說那就好吧。其實各家學說這門學科給人很多的困惑,都以為就是研究醫史文獻的,所以後來老師招的很多研究生和博士基本上是沖著他的個人魅力來的。最後一年一共十多個人來報考,基本上都是在職的,都是沖著他的個人魅力來的,而不是這個因為學科。因為各家學說名稱的問題,導致學科發展起來有非常多的障礙。


被忽視的各家學說

中醫家記者:

您多年從事各家學說的教學,如何評價各家學說這門課程的地位和作用?為什麼一些中醫藥大學甚至取消這門課程?

金釗老師:

金釗老師:中醫各家學說是一個什麼樣的專業呢?是研究歷代醫家的文獻為主的一個專業。研究文獻的目的是什麼呢?是重點研究這些醫家的文獻里具體的學術價值,其目的是為了臨床上應用!本身這個課程就是具體闡述醫學家的學說及其經驗的一門後期臨床提高課,其目的是使學生在學習中醫各科課程的基礎上,進一步了解和掌握歷代著名醫家的學術思想、學術成就和主要學術流派對中醫學發展的影響,目的是擴大學生的知識範圍、提高理論水平、豐富臨床知識。所以各家學說這門課程關鍵在於什麼呢?我自己的看法是這門課程的目的就在於教會學生怎麼去讀這些醫家的書,怎麼去理解這些醫家的話,怎麼樣去找到這些醫家理論的具體應用標準,以期後期在臨床上進行應用、在科研上進行挖掘。所以這門課實際上有很強的理論性、知識性和實用性,它和我們的醫學史有著本質的區別,它不用去具體研究史學、人文的一些內容,實際上它和我們四大經典是相類似的一門學科。這門課相當於是在給古代名家帶學生,帶徒弟。幫助他們升華理論認識,提高臨床水平,最終成為一個明醫,明明白白做學術,明明白白當醫生,各家學說並不是也不能只是簡單的書齋式的研究一定要和臨床精密結合

所以這門課是非常實用的。比如說金元四大家的劉完素,我們一提到劉完素就認為是寒涼派。劉完素為什麼坐寒涼派的頭把交椅?可能大多數的學生回答的是什麼呢?因為他善用寒涼葯。難道善用寒涼葯就可以成為一個學派嗎?他的理論創建是什麼?它在什麼前提下才運用寒涼葯?什麼樣的疾病發展到什麼樣的階段,有什麼樣具體的標準用寒涼葯才是正確的?劉完素是不是所有疾病都用寒涼葯?朱丹溪是不是所有疾病都用滋陰葯?李東垣是不是把所有發熱的疾病都當成氣虛來治?如果這樣錯誤理解這些醫家的學說,那肯定是沒有真正學習各家學說。當然我們做的工作就是拋磚引玉引條路,所以實際上各家學說是和四大經典一樣重要的引路的學科這些醫家本身就是經典,金元四大家的書難道不是經典嗎?李中梓、喻嘉言、尤在涇、張景岳的書難道不是經典嗎?我們通過學習各家學說,理清學術的源流,理清歷史對疾病的認識,比如一個發熱癥狀,你通過學習就可以基本上把臨床上發熱的基本症型把握好,剩下的就是在臨床上實踐,通過實踐來對你的知識進行驗證,從而最後來提高你的臨床水平和學術認識。

中醫家記者:

很可惜有些學校把這門課取消了。

金釗老師:

我們學校的課程課時還比較多,還有72個課時,雖然有時候我們覺得72個學時也還不夠。其它學校取消可能就是混淆了中國醫學史中醫文獻學和中醫各家學說性質,沒有看這門課程研究的內容、具體研究的方法、研究的目的和作用是什麼,所以最後覺得各家學說和文獻學差不多嘛,本科的同學可能不需要,然後就取消了。每個學校對這門課程的理解,站的高度不同。其實教各家學說的老師,和教醫學史、醫古文的老師,從師資來看是有重大差別的。教各家學說的老師必須畢業於醫學專業,必須對這些醫家的著作有基本的了解,還必須要上臨床有深刻的體會。而教醫古文的老師可以是不用學醫的,主要是文科專業。

中醫家記者:

很多低年級學生,包括自學中醫的朋友,會有個迷茫,到底應該多了解各家學說後再去讀經典,還是專心研讀經典,再涉獵各家學說?對此,您有什麼建議?

金釗老師:

肯定是先看經典因為各家學說各個醫家在闡述自身的理論的時候,他的理論的來源在哪裡?還是在經典李東垣的《脾胃論》,大量的篇幅是講《內經》,裡面還有一部分《傷寒》的內容。他也要有一個理論的支撐,那麼這一類的內容是來自於哪?還是在經典裡面啊。朱丹溪在拜師羅知悌的時候,羅知悌給他說你以前學的方法要不得,那要回到哪裡去?要回到經典去學,就是說我們的基礎是什麼?還是經典。只不過因為經典的語言距離我們太遙遠,裡面信息量又比較巨大,語意深奧內涵豐富,我們今天理解起來比較困難。但是不代表我們就不學,學習經典可以分幾個步驟,因為我們《內經》、《傷寒》這類的書也是和臨床緊密結合的。在一開始學的時候,很多問題我們不太好理解,所以一開始我們就盡量把和理論基礎有聯繫的一些內容先記下來,盡量去理解,以後在臨床上帶著問題去體會運用。你至少要先學好基礎知識,一般來講各家的書至少應該是在《內科學》學完以後才能看。一些比如《醫學三字經》這一類啟蒙讀物,一年級就可以學,像《醫宗必讀》、《醫門法律》這類的書則可以在學完中醫學基礎,對中醫有一個相應認識以後再去學。


西方中醫教育可借鑒

中醫家記者:

您不僅執教於成都中醫藥大學,而且曾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奧斯汀東方醫學院任教,美國的學生和中國學生學習中醫,在學習方式和成效上有什麼區別?西方教育模式對中醫人才的培養有哪裡值得借鑒的地方?

金釗老師:

最大的區別,我覺得有兩個。一是學習的態度上,美國的大部分大學生都是交很高的學費來學的,我記得他們的學費好像一年是將近3萬美元,年收入5萬多6萬美元的話,交完稅下來拿到手上凈收入才是3萬多美元。他們一年交這麼多錢來學習中醫,學習自主性非常高的,主觀能動性非常強,絕對不會有逃課。在教學上最大的不同就是,因為學生交了這麼多錢,那老師一定要把最實用的學生目前最需要的知識教授給學生。然後在教材的選擇上也比較自由,基本上是老師來指定教材,因為美國沒有統編教材。有的學生也不買教材,美國的書很貴,我們講課的時候可能涉及到幾章,告訴他們去圖書館裡印一部分資料就行了。美國的教育注重實用性,學生很快就要去臨床見習,他們的見習課程和實際操作的課程課時非常多,這是它的優勢。比如說針灸,灸法就有三十多個課時,那邊就要求老師一定要手把手教,一定要每個人都教會,所以一定有這麼多個課時。而且因為涉及到很多法律問題,所以每一個步驟操作都非常細緻,要規避很多風險。以前就有學校老師跟我們開玩笑,說你一定要好好教,千萬不能燙一個泡,燙一個泡就是25萬美元。他們三年裡面不學英語,也沒有公共課,也沒有體育課,跟我們的教學體系不太一樣。

另外一個也是因為它太過於強調實用性了,在理論上研究就沒有像國內的這麼深入當然有一個文化背景差異在,很多問題你沒有辦法講得非常深入,特別像我們中醫裡面的問題。歐美的人受西方哲學思想的影響,教育模式的不同,他們的思維是比較直線式的,喜歡把數據進行量化,但是由於有時候太過機械,中醫的很多問題就不太便於闡述了。比如說有一次,我給一位老師當翻譯,在查房的時候查到一個陰陽兩虛的病人,老師說現在先補陽,後面再補陰,然後這個學生就問老師怎麼先補陽後補陰。我們說現在側重點是補陽氣,後面再補陰精。然後這個學生就一直聽不明白,一直反覆問老師怎麼樣去補。最後我換了一個方式來問他,我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說的是時間,步驟,還是什麼情況?最後他說,像我扎針灸一樣,我前面選擇補陽的,那麼我扎補陽的穴位半個小時,後面半個小時我就扎補陰的穴位。那麼老師說的先補陽後補陰,是前面半個小時喝補陽的葯,後面半個小時喝補陰的葯,還是具體到什麼意思?他就一定要量化,甚至量化到我們看起來可能比較可笑的程度。其實它有自身的應用範圍,也有自己的優勢,但是在我們中醫臨床上,不是用這麼一種方法,來衡量中醫的。我們中醫的標準實際上也是需要量化,但不是用他們這種思維方式,所以他們容易走到一個比較機械的應用的方式上去。這是我們的一個差異,總體來看,各有優勢,其實綜合一下就好,我們也不能對我們中醫的認識有隨意性。所以我老師也一直說我們中醫要有標準,我們應該把這個標準找出來,但是目前還不能用完全數據化的方式機械的進行一個衡量,這個我們今天的科學技術水平有關。

東垣學說活學活用

中醫家記者:

您對李東垣的學說有深入的研究,東垣用藥很講究結合氣候特徵、氣機升降以及臟腑的五行關係用藥,而且藥量都特別小。您可以結合臨床案例談談您對李東垣學說的運用嗎?

金釗老師:

也不能說我對東垣學說研究得非常深入。因為我碩士博士論文剛好寫的是東垣的,所以在讀書的時候,多看了兩遍他的書而已。東垣學說的學術思想,其實非常豐富,而且很值得挖掘。我們不能把他的學術思想僅僅禁錮在這麼一個補土上面,禁錮在一個補中益氣,或者是昇陽散火,實際上是把我們脾胃系統有機的和其他四個系統聯繫在一起研究,他重點研究了對生理影響最大的這麼一個系統就是後天脾胃系統。內臟病各大系統的修復都要依賴後天,即便是外感病的治療也是如此。雖然我們對外感的治療看起來是驅邪,其實最終還是在調動機體的正氣。我們用的藥物不過是為了調動機體的功能,使機體的功能恢復正常的運轉。所以說東垣的學說著眼於後天,它是非常有價值的,不是簡單的補中益氣、昇陽散火。

關於他的用藥量比較小這個問題,我想是這樣的,量比較小就像我們前面講的,是一般規律。大量的病人,他的藥量不用太大,包括我到有時候去醫院會診,哪怕病人的病情可能比較重,但是我們的量也不是很大。我記得曾經搶救一個急性心衰的病人,我們用的附子的量也就20克,當時用量最大的一味葯是山藥,用了50克,其他的都是很正常的量。所以藥物只是一個引導,是為了引導我們機體恢復正常的一個東西,而不是說我們要用多大的量去祛邪,或者去殺滅什麼細菌。既然我們中醫是一個因勢利導的治療,不是對抗性治療,那麼我們只要調動機體自身的活力,恢復功能的正常就可以了那麼量有沒有用大的時候呢?我在臨床上也有用很大量的時候,我的老師也有用的很大量的時候。所以他一再強調我們中醫要有標準,量大量小都要有標準。

中醫家記者:

什麼時候需要用大劑量,老師可以舉例說說嗎?

金釗老師:

辨證要求我們用大量,我們就用大量。辨證要求我們用小量,我們就只能用小量。舉個例子,比如說我們治急性出血的時候,無形之氣應當急固,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所以我們就要去急固無形之氣。我記得當時那個女性病人是血崩,所以我當時量開得很大。如果當時她不能止血的話,西醫給她的建議是切子宮,所以她是抱著最後的希望來的。正好因為她是一個比較單純的功能性出血,裡面也沒有肌瘤。當時我給她開黃芪開了300克,生黃芪100、炙黃芪200,人蔘開了50克。我開出去以後藥房抓藥的老師讓病人回來問我,說金老師是不是太累了。因為我平時黃芪開20克,連開30克的時候都很少,有時候還只開5克;人蔘開3克5克的時候比較多,10克都很少,所以藥房的同志看到這個處方以後比較迷茫,我說沒有累,我才看了一個多小時,怎麼會累呢?你就是要吃這麼大的量,這是辨證要求。

還有的時候大量一點,是因為病人屬於服藥很困難的這麼一個情況,比如昏迷,然後他用藥又喝不進去,我們只能靠用大量的葯來提高濃度而已。我們用最平常的量,可能一大碗葯,他喝了兩三口等於就沒喝。那我熬濃一點,他喝兩三口,濃度增加了,藥效才能得到發揮,所以還要看他服多少。

到底是重劑起沉痾呢?還是四兩撥千斤呢?最終一定是要尊重我們中醫的標準,標準是辨,而不是看病有多重。我們在治癌症的時候也用量很小啊,我們治其它病也有用量很大的時候啊,也不是看他的病情是否急迫。我以前有一個病人,手術以後七天都沒有解大便,結果我用的量非常小,他也只喝了一碗,第二天他就排氣了。手術七天以後沒有排氣,這在外科裡面是非常麻煩的。我們的用量非常小,就是去引動一下契機,就解決問題了。看起來很急迫,七天不排氣了,我們是不是要用很大的量?不一定。重要的在於臨床的辨證,辨證要求我們用大量,那就是大量,辨證要求我們用小量,那就應該用小量,這才是真正的用藥輕靈。我們不能為了追求輕靈而每副葯都小量,也不能為了標新立異每副葯都用大量,最終還是要尊重我們中醫的臨床辨證,這才是我們用藥的時候所追求的靈動。

中醫家記者:

中醫家記者:在《內外傷辨惑論》中有一篇《四時用藥加減法》,講的是根據四季氣候變化用藥,那對於四時不分明的地區,比如廣東,這一篇的理論怎麼落實呢?

金釗老師:

中醫最終都是講辨證的,對吧。像廣東這邊,四時不是很分明。甚至再往南一點,就只分旱季雨季了,你怎麼辦?那我們中醫講辨證,不是說就按照春夏秋冬四個季機械加減。當時我在寫論文的時候,我也有這個疑惑。如果我們把它寫得非常機械,反而失去李東垣這個觀點裡面的實質內涵,和他的主旨漸行漸遠了。那麼我們該學習什麼?其實他是相當於幫我們建立一個模型,通過這個模型去發現規律,然後我們在臨床上運用的時候能更靈活應變。

古人也犯過這個錯,在宋朝的時候,很多醫家就用五運六氣來看病,每一年每個月會生什麼病,只要有這個癥狀,不用去辨證,就對著這麼一個五運六氣表開藥。救過後來大家經過試驗發現這條路走不通。中醫是講多因素的,季節氣候是影響我們臨床辨證的一個因素,不是決定我們用藥的唯一因素。我的老師把它總結成十二個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具體處理

我們在講各家學說,講每一個醫家具體的學術經驗和應用的時候,反覆跟學生強調的就是,我們要去把握這些醫家理論應用的前提標準,而不是隨文衍義,去玩文字遊戲,去生搬硬套,甚至生搬亂造。所以像你剛才說的,廣東這邊氣候不同怎麼辦?那我就選裡面可能有用的,比如廣東經常這麼熱,特別以前沒有空調的時候,人是長期屬於津液無形耗散的狀態下,那是不是應該參考一下夏季的應驗用藥提示呢?而且廣東是濕潤的比較多,是不是再參考一下裡面氣虛加濕的治療方案呢?我們可不可以學習一下他的辨證思路是什麼?遣方立意的思路是什麼?方劑的結構是什麼?至於最後運用哪些葯,最後還得根據你的明察來具體決定。所以我們學習任何一個醫家,都不能刻舟求劍。


中醫治療流感體會

中醫家記者:

近期流感非常嚴重,國家衛計委也出台了防治流感的中醫指導方案。從您接觸的病人來看,這次的流感有什麼樣的特點,中醫治療要注意哪些方面?

金釗老師:

其實流感已經過去一個小高峰了。成都我們看到的發病的特點把它的一部分界定到溫病的範疇,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次流感起病比較急劇,而且它就是由口鼻而入,不是從肌膚而入,又有傳染性。按照吳又可的認識來講,它還有物質性,我們也可以把這次流感列為一個小瘟疫。在治療上我們最終還是要去辨證,不能因為病人發熱熱度很高,或者就是因為有傳染性,就把它當成溫病,進而一味用苦寒葯。或者如果只是單純去運用溫病裡面的方,像銀翹散、桑菊飲,進行一個套方,或者到後期一咳嗽就麻杏石甘,我覺得這樣的辨證就太粗了。

這次流感分幾個階段,上一個階段的流感,它的特點是因寒而起,內以化熱,並且夾穢濁之邪,而且這個穢濁之邪,大部分是直走太陰。病人來的時候,特別是小孩來的時候,很多有腹痛,嘔吐,嚴重的時候腹痛劇烈,大便難出或不出。所以我在治療的時候,初期主要應用微辛微溫、微辛微涼的葯解表,然後再加一些燥濕化濁、芳香化濁的葯,來治療中焦。如果有大便不通呢,再用一點點宣肺通便的葯。如果更嚴重,比如舌苔黃膩,甚至化燥化熱,我們還要特別注意在治療的時候,藥物的應用不要太過於辛溫,不要太過於苦寒,不要走這兩個極端。因為太過辛溫,甚至芳化的藥用多一點,都容易化燥,而太過苦寒也容易傷中陽,傷了中陽以後邪氣難解。那麼這是我們在用藥上面的一個思路。如果確實穢濁之邪已經太盛,邪氣內阻的話,大便好幾天都不解,我們還是要運用一點點消導的藥物,甚至在此基礎上用一點大黃。總體來講,我們臨床上應用的方劑很多,既有銀翹散也有荊防敗毒散、三仁湯,也有麻杏薏甘一類,有達原飲也有三消飲,當然根據具體情況還要有加減,最終都是要根據臨床辨證而定。

這次流感主要是發熱的程度深,特別是小孩的發熱的程度很深,經常有高熱40度好幾天前來就診的。國家的指南也已經說了,不應該使用抗生素,我們看到前期很多運用抗生素,導致中陽受損、邪氣鬱閉,病情更加複雜的情況。相對來講,我覺得這次我們中醫的治療效果非常好,很多都可以1天、2天就退熱。


關於提高門診量的建議

中醫家記者:

您現在的門診量是非常高的,結合您的經歷,您會給中醫家年輕的中醫生們提高門診量一個什麼樣的建議?

金釗老師:

我的建議就是學好基礎知識,學好經典,廣涉各家,不要於一家之言我昨天還在看我們成都的一個名醫的醫話——《沈紹九醫話》,推薦給我的學生,昨天我在朋友圈又推薦了一次,他的成才之路就特別有提示意義,有參考價值。他一開始就囿於某家學習,囿於傷寒,然後臨床效果不好。民國時期沒有職稱,你行醫的話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你的門診量,靠的就是你的效果。所以一開始他就很愁苦,為什麼沒有門診量?為什麼我的效果不好?後來有一個游幕來蓉的敬雲樵告訴他,你不能只看某一家,你要去重回經典,廣涉各家。他照辦了以後,很快名滿錦里,享譽巴蜀。我們四川的另一個名醫蒲輔周蒲老也是同樣的見解,他甚至為了提高臨床,有時間重新回讀經典,把門診給停了一段時間。

所以我想打好基礎知識是一個關鍵,學好經典,廣涉各家。但是看書學習的過程中,不要去做文字遊戲我們講各家的時候就是深有體會,各醫家的學術理論、學術經驗一定是基於臨床的,他在臨床上有了這樣一個認識,反過來才會有一個總結提煉,特別是各家學說書裡面的這些醫家。所以打好基礎後,要認真總結,在臨床上帶著問題,要反覆地去思考,在學術上要精益求精,要追求中正平和。一開始一定要去追求中正平和,不要去獵奇。沈紹九也提到這麼一句話,如果諸家之間有矛盾的地方,先去選擇最中正平和的一家,然後去互參各家,去找應用標準。比如說朱丹溪和張景岳,張景岳還批判朱丹溪,其實兩個人說的都沒有錯,都有各自具體的應用標準和價值。你真正把這些書看懂以後,在臨床上就有了堅實的理論基礎。看療效才是最持久最穩定的一個評價方式,至於其他的一些手段可能都只是輔助了,是不會太持久的。

中醫家記者:

對的。非常感謝金老師的指導,感謝您接受採訪!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 本文為中醫家獨家採訪,轉載請註明出處。

發現中醫 | 金釗:學好經典,廣涉各家

記者 | 楊夷君

編輯 | 朱麗莉


  • 搜索「renpeng_swxt"關注微信公眾號獲取更多中醫資料。

推薦下載:全新中醫家APP,五十萬中醫人專屬軟體,只專註中醫領域。【社區】以醫會友,廣交天下同道。【工作室】助力中醫打造個人品牌,提升醫患互動,創建自己的工作室。【會議服務】全國中醫會議培訓隨時報名,輕鬆加入中醫名師互動圈。下載地址:http://www.zhongyijia.com.cn/down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醫家 的精彩文章:

中醫分析:咽喉不適喝胖大海對不對?
「真傳一刻」第171期:岳冬輝-新安醫家對溫病學發展的重要貢獻

TAG:中醫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