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譯離騷
原標題：何新譯離騷
何新品讀國學叢書
【說明】《離騷》是一首前人索讀難懂的古詩。經何新同意，現將何新的譯文在此發表。原文出版於《何新國學經典新解》套書中（中國民主與法制出版社）。
一、序 詩
1我本是赫赫陽神的嫡脈子孫
2我父祖是偉大的祝融
3當北斗星指著正月的時日
4恰好在立春之日的吉辰我誕生
5 神皇觀注著我的誕臨呵
6賜贈我以美善之名——
7我被命名為「正德」呵
8徽號是天神之子「靈君」
9本初具有這種天賜的美善
10我更注重修持秀美的外形
11纏結芳香的江蘺與白芷呵
12以秀麗的秋蘭作我的飾佩
13每天只怕追不上時光呵
14惟恐那歲月不等待我
15黎明我登山尋找不死的木蘭
16夜晚在水濱採集常綠的冬青
17太陽月亮來去不停呵
18春來秋去腳步匆匆
19看草木那樣快就繁榮又衰落呵
20隻怕美貌也會迅速地消逝!
二
21為什麼不追求美而放棄邪惡?
22為什麼不改變那些過時的尺度?
23乘上駿馬縱步賓士吧——
24來!讓我作你前導的先驅！
25古先王們是那樣地純美呵
26所有的鮮花都聚集在周圍
27其中既有申椒也有菌桂呵
28並非只有蕙草和香荑
29堯與舜是何等地剛正
30一切遵循天道而行事
31為何桀與紂卻那麼地猖狂
32總要選擇捷徑而自亂其腳步
33小人們總是貪歡逐樂呵
34他們的道路狹窄而險惡
35難道我是懼怕自己遭殃么?
36我只擔心國家的車駕將會傾覆!
三
37我急急奔走爭先恐後呵
38正是為了尋蹤列祖先王的足跡
39王孫你竟不體察我的衷情
40反聽信讒言對我惱怒
41我早知道正直會招來災禍呵
42但為了愛情卻不能改變
43讓我指誓蒼天來作證吧——
44這僅只是為了神君你的緣故!
45當初你曾與我海誓山盟
46為何後來又移情而變心?
47我並不傷心於從此與你別離呵
48隻擔心君王你會死於非命!
【注】楚懷王30年（公元前299年），楚懷王受秦王欺赴秦參加會盟。遭受屈原反對，楚懷王不聽，入秦後即被扣留，卒死於秦。此言乃為詩人的預感。
四
49我曾經栽下滿苑的春蘭呵
50又種植了成百畝的秋蕙
51播下一畦畦芍藥和揭車呵
52還有杜蘅和各種芳草
53原希望有一天花榮葉茂呵
54待到那成熟的時節將它們採摘
55如今卻都已枯萎能不憂傷?
56最悲哀的不僅是群花凋落——
而且被染滿了污穢!
五
57世人由於貪婪而互相競爭呵
58隻求永不厭足地拼力榨取
59寬於待己卻嚴而責人呵
60隻會勾心鬥角互相猜妒
61與他們追逐而競爭呵
62那絕不是我心中之所願
63然而蒼老正漸漸降臨呵
64我只怕美德來不及建樹
六
65晨飲木蘭葉上的霜露
66夜餐秋菊繽紛的落花
67隻追求內心的優美與高潔
68形體消瘦又何足憂傷?
69扯一枝藤蔓紮上香草
70繫上一串串木蓮的花蕊
71把菌桂削直聯上蕙葉
72寬大的腰帶長而蔓延
73虔誠地效仿古代的聖賢
74不能追隨世俗的裝扮
75雖然不合今人的時尚呵
76我只遵循先祖的垂範!
七
77我常常嘆息流淚而掩面呵
78悲憫人民的生活多麼艱難!
79我一直致力修補和革新呵
80怎奈朝令夕改竟一事無成
81你丟掉我精心編結的香帶
82我再獻上為美好的芳裙
83你始終是我深心中的眷戀呵
84就是死九次也絕無悔恨
八
85隻恨君你是如此放蕩呵
86竟絲毫不能體察民心
87那妖女是由於嫉妒我的美麗
88才造謠說我為了淫蕩而邀寵
【注】妖女，確有實指，指即受了賄賂而誘惑楚懷王，為秦國人張儀做內奸的的懷王寵姬美人鄭袖。
89那些俗人善於取巧呵
90無視規矩胡作非為
91丟掉繩墨信意塗抹呵
92信口雌黃絲毫無度
93壓抑令我如此苦悶呵
94在這種時代我本該安守貧困！
95寧願橫死或者去流浪呵
96我也絕不效仿他們的醜態!
【注】當屈原寫此詩時，已被楚懷王放逐而遠遷貶謫。
九
97雄鷹與麻雀不可能同群呵
98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
99方榫怎能密合於圓洞？
100 南轅我北轍又怎能並駕而齊驅?
101也曾扭曲內心而壓抑志向呵
102承受抱怨忍受責備
103倒不如清白而正直地去死呵
104這才是古代聖賢們之所示範
105快悔恨已經迷失的方向——
106你停停車駕呵快快回頭
107請掉轉車頭回歸於大道吧——
108趁著誤入歧途還不算太遠!
十
109縱馬漫步於鮮花盛開的山谷
110但要奔向那高原還不能止息
111你去而不歸令我憂愁呵 --
112且退停步一下整一整衣冠
113編織菱絲與荷葉為新衣
114採集芙蓉作我的罩裙
115沒人欣賞也沒有關係
116我所追求的是那芬芳的鮮花
十一
117讓我戴起高昂的冠帽呵
118佩帶上崢嶸的長劍
119精英與污垢即使相混 雜
120那燦爛的質地仍絕不改變!
121不回頭反顧游移目光
122我馳目天地展望遠方
123佩戴繽紛的禮服盛裝
124煥發瀰漫飄散的芬芳
125世俗之人各有所愛
126唯我把美作為永恆的追求
127即使粉身碎骨不會改變
128我的心靈不怕為此受創傷
十二
129那位圓滑善變的女巫呵
130曾喋喋不休地勸我——
131她說鯀就是因耿直而喪身
132年輕而死在羽山的荒野
133何必多言而且譏諷別人
134顯示惟你具有特殊的美貌?
135如果屋中堆滿爛草呵
136也不必因此拒而不入?
十三
137我不可能一一說服所有的人
138誰又能真正理解我內心苦衷?
139世人都在拉結朋黨？
140我又何苦特立獨行?
141遵照古賢哲的教誨而守志呵
142沒想到遭際竟是如此命運!
143我遠渡瀟湘而南下吧 ——
144請求重華之神主持公正
十四
145帝啟善辯而放歌
【注】帝啟，夏禹之子。
146夏康氏快樂而縱慾
147不知危機不圖長遠——
148致使五個兒子喪失了家園
149后羿沉溺享樂和狩獵
【注】后羿，夏代之諸侯。
150整天游射大尾巴的狐狸
151胡做非為不得善終
152結果被寒浞抄了後院
【注】寒促為羿之家臣。
十五
153澆身披堅甲而自恃強悍
【注】澆，寒浞之子。
154為所欲為而不知克制
155日日作樂以至忘形
156結果終於人頭落地
157夏桀違背天常
158也終究遭受禍殃
159紂辛把反對者作成肉醬呵
160宗廟傾覆享用不長
【注】帝桀，夏末代王。辛，商末代王。
十六
161那商湯與夏禹莊嚴而誠敬
162行道周圓毫無偏頗
163選拔賢才任用智能呵
164嚴守繩墨紋絲不差
165皇天是無私的——
166體察民心而做出抉擇
167隻有明哲智慧呵
168才有資格永享天下
169回顧歷史預知未來呵
170請仔細體察人民的心意
171不主持正義怎能執政呵?
172難道為政不善可以心安?
十七
173我預卜自身將遭遇危險以至死亡
174但回顧往事我無所悔恨 ——
175不能為遷就鑿眼而改變卯榫呵
176哪怕因此而象先賢那樣成為肉醬!
177我也曾吸噓嘆息而苦悶
178為自己的生不逢時
179攬一把香草擦拭淚水
180莫讓它漣漣滾落沾濕衣襟
181打開衣袍俯跪而祈禱吧
182我內心坦然而寧靜——
因為一切所行
都合於正義
十八
183我駕起玉龍乘上鳳車
184挾著風雲向高天飛騰
185早晨啟程我離開蒼梧
186傍晚我來到崑崙玄圃
187在這仙境作片刻停留
188太陽沉沉即將入暮
189我呼喚羲和停止揚鞭
190西望崦嵫不必急迫
【注】崦嵫，即漢代之安息（an-zi）,先秦人以為即西方日落處，亦即今伊朗故稱。
191前路茫茫仍然遙遠
192我將上天下地求索道路
193讓我放馬在銀河縱飲
194把轡繩繫上那高高的扶桑
195那層雲已遮去太陽的光輝
196我休息下來遊盪彷徨
十九
197請來月神望舒作我的嚮導
198風神飛廉助我而飛奔
199請鳳凰來為我開道呵
200雷神相伴我無所畏懼
201我讓鳳鳥先飛
202日以繼夜不停歇
203龍捲風旋轉著跟從
204雲彩飛虹都來迎接
205飛揚匆匆若離若合
206斑怪陸離上上下下
二十
207呼叫天帝使者打開天門
208他卻倚在門上冷眼看我
209天色晦暗白日將終呵
210我寄情於幽蘭而獃獃佇立
211到處是昏暗而黑白不分
212到處都阻攔而嫉妒美善
二十一
213待清晨我再去橫渡那白水
214駕上疾風而縱馳奔馬
215驀然回首我不禁流淚
216悲哀那高丘上不見夢寐中的美女
217誰伴我同游春神的宮殿
218且折一枝瓊瓊瑤作為紀念
219趁著鮮花還未落盡
220再去尋找那所愛的人
221我命雲神駕起飛雲
222去尋求愛神宓妃之所在
223解下佩戴香囊為信物
224可愛的簡狄我以此邀請
二十二
225她卻還在猶疑若即若離
226畏畏怯怯不願遠行
227夜晚怕棲宿西方的戈壁
228清晨沐發在彎曲的水濱
229陪伴這美人我驕傲呵
230每天放縱歡樂而悠遊
231這生活雖美好卻不合於禮度
232來，讓我告別而再去尋求
二十三
233巡覽周天遍游八極
234周流天宇回蕩大地
235終見遠方有一座高台
236台上有西娀國的美女
237我托鴆鳥去為我作媒
238鴆鳥卻對我講起是非
239請這雄鳩快閉上嘴吧——
240我討厭那種饒舌和輕佻
241我心中猶豫而又孤疑
242想親自去見卻又沒勇氣
243結果鳳凰卻受他人之託
244遺憾呵!高辛氏竟然先我而得
【注】此節以戎女暗喻西方的高辛氏後裔秦族，已率先變法而富強。
二十四
245抱負遠大找不到歸宿
246我漂流四方而流浪
247聽說那少康氏還未成家
248有虞氏家族還有兩位美女
249但我的聘禮不足媒人笨拙
250恐怕去追求也是白搭
251這世界骯髒而妒嫉賢能
252對人只隱瞞美德而宣揚過惡
253距離家園已愈來愈渺遠呵
254難道聰明的君王仍執迷不悟
255一往情深卻無從吐發
256我如何忍受這別離之苦!
二十五
257取來靈草和竹策
258請靈卜為我占算
259他說只有兩美才能遇合呵
260但沒有誰能信守盟約而長相愛?
261九州天地是如此廣闊
262難道天下只有一位美人?
263他說快遠行吧不要再狐疑
264哪個欣賞美的人會不愛你?
265天涯何處找不到香草
266又何必偏偏依戀於這塊土地?
267時世黑暗正可以放光炫耀呵
268又有誰能辨別真假善惡?
二十六
269人性的好惡雖是本來不同呵
270但那些小人卻格外奇特
271為什麼在腰間纏掛臭艾
272卻說芳香的蘭草不能佩帶
273連草木都不能鑒識呵
274難道還能欣賞美玉?
275要尋取糞土去填充香囊呵
276卻說申椒的味道缺乏芳香!
二十七
277我雖有心聽從靈卜的吉占呵
278內心卻仍在猶豫而狐疑
279今夜巫咸即將降臨
【注】巫咸，黃帝時神巫。
280讓我備好美酒而歡迎
281百神駕雲一齊飛臨呵
282九疑山熱情地舉臂歡迎
283光燦燦閃耀著雷電呵——
284請快告訴我如何才能得到吉祥
285大神說：不必再上下求索呵
286你只應尋求心志相同的夥伴
287商湯夏禹曾刻意尋求賢士
288隻有伊尹皋陶能成為知音
【注】伊尹，即摯，幫助商湯取天下的賢臣。皋陶，即咎繇，夏禹之賢臣。
二十八
289隻要真心追求美善呵
290又哪裡用得著藉助於媒人——
291傅說曾築牆於傅岩呵
292武丁一見而重用不疑
【注】傅說，商高宗武丁之名相，出身奴隸，曾作築工。
293呂望出身於屠夫呵
294一遇文王而被舉拔
【注】呂望，即姜太公，佐周文、武王奪取殷商天下。
295寧戚只是自唱自歌
296就被齊桓公引作輔佐
【注】寧戚，齊桓公之名臣，出身於寒族。 與管仲輔佐桓公成就霸業。
二十九
297趁你的年歲還未老呵
298前面還有不少時機
299隻怕那布谷鳥過早地啼叫呵
300使那些芳草鮮花聞聲而凋謝
301為何對形狀奇異的玉佩呵
302人們由於珍愛反而更要秘藏?
303那些幫派特別地黑暗呵
304小心他們由於嫉妒而毀滅你
305時勢反覆而多變呵
306又何能在此地久久地淹留?
三十
307芳草正在失去香氣呵
308鮮花也已化為茅草
309為什麼昨日的芳草呵
310今日竟變成野艾藤蒿?
311難道有什麼別的原因?
312隻是由於自身沒有抗力而害了它們!
313我本以為蘭草可以信賴呵
【注】蘭草，指公子蘭黃歇，或曰即後來楚國名相春申君。
314想不到它只是徒具虛名
315放棄本有的美而去迎合世俗呵
316哪裡還配列名於群芳?
317何況椒樧專橫而又跋扈
【注】椒，指子椒。樧，指靳尚。二人皆讒毀屈原的政敵。
318擠掉別人只想讓自己獨佔香囊
三十一
319既然只會攀援鑽營呵
320又有什麼芬芳值得讚揚?
321時俗一向隨波逐流呵
322又有誰能不發生變化?
323連椒蘭都變質如此呵
324更何況那些小草與江花!
325隻有我所佩戴的香草是如此可貴呵
326經歷這些磨難依然美麗
327香氣飄飄而絲毫不減呵
328芳香至今也不消失!
三十二
329讓我調整身心去尋求快樂吧
330又何妨到處漫遊而尋找美女
331讓我著上盛裝
332漫遊天地而讓人們欣賞
333巫師既已告訴我求吉的方法
334選定吉日我即將出行
335折下玉樹之枝作為美食
336磨碎碧玉而作為乾糧
337為我駕起飛龍吧
338用美玉及象牙裝飾寶車
三十三
339與不同心者又怎能為伍呵?
340讓我遠遊他方去尋求解脫
341圍繞著昆崙山而旋轉
342路漫漫呵我要遠行
343升起雲旗遮陽
344振響玉鈴叮噹
345黎明我從天河起程
346夜晚到達西天之極
347鳳凰展翅聯成旗幟
348高高翱翔愈飛愈高
349忽而我進入了一片沙漠
350沿著赤水我周旋漂流
351我命令蛟龍架起橋樑
352叫西土之神帶路跋涉
三十四
353道路遙遠而艱難呵——
354奔騰的眾車輕裝跟從
355踏過不周山呵我向左轉道
356遙指西海那裡正是我的目標
357追隨我的車跟來了千輛
358看無數玉輪在齊步翻騰
359我驅駕八條蜿蜒的飛龍
360雲霓之旗呵迎風飄揚
361我心志高揚而揮動著鞭策呵
362任神思奔騰飛馳向遠方
363奏起神歌而跳起韶舞吧
364迎著光明我縱情奔騰
365我登上太陽之神的明亮天國
366驀然回首又望見了那故鄉
367我的車夫悲沉馬也眷戀呵
368躊躕反顧而不肯再向前行!
尾 聲
369總而言之：
370一切一切過去的都已經結束了 ！
371在這個國度中還有誰能理解我——
372我可還有什麼可以懷戀於這座舊城?
373如果沒有人能與我共建美好的政制
374那麼我寧願奔赴於先祖彭咸所在的仙居！
【注】彭咸，即彭祖（祝融），太陽神。上古神話認為日神及其宮殿在大海中。屈原赴水，即投尋彭咸所在之仙居也。
TAG:何新文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