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四月天》究竟寄情誰？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是寫給誰的？

郭冬生

2018年2月23日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

每讀到或聽見林徽因《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讚頌》（以下簡稱《四月天》），即便不是季節的四月，不是艷麗的春天，也會油然感到春風拂面，鳥語花香，詩意盎然，從身到心有一種愉悅周身瀰漫！《四月天》從多個視角、用多種元素，展現了「四月天」的魅力，詮釋了人間「愛」的純美。在林徽因筆下、眼裡和心裡，愛如同四月天，輕靈光艷，溫和恬靜，鮮妍柔嫩，娉婷莊嚴，融暖綿軟。本文無意對林徽因這首「愛的頌歌」，評頭論足，說長道短，乃佩贊《四月天》是一首畫質豐滿、情感細膩、意象巧妙的現代詩而已。

據考證，《四月天》初稿寫於1932年（大約第二次香山療養期間），於1934年5月發表在新月刊物《學文》雜誌第一卷第一期。在我主持的「人間四月天」「新太太客廳」兩個500人群，經常有群友聊起《四月天》的寫作背景或者作者的寫作意圖，甚至有群友直接發問：林徽因的《四月天》到底想寫給誰呢？對於這個探究式的追問，目前有兩種有代表性的觀點：一種是所謂梁思成轉述的說法——《四月天》是慶賀梁從誡出生而作，主要表達母愛；另一種是學者讀者的理解——《四月天》是為紀念徐志摩而作，主要表達戀情。

關於前一種觀點，我們可以從梁從誡《疏忽人間四月天——回憶我的母親林徽因》得到印證。"父親曾告訴我，《你是人間的四月天》這首詩是母親在我出生後的喜悅中為我而作的，但母親自己從未對我說起過這件事。無論怎樣，今天，我要把這『一句愛的讚頌』重新奉獻給她自己。」就整首詩的格調看，《四月天》表達了一種欣喜，一種期待，故認為它是寫給兒子梁從誡的，寄託著一位母親的期望，是合乎情理的。

關於後一種觀點，最有代表性的是電視劇《人間四月天》，在一些紙質或網路文獻中也有佐證。雖然有專家學者不認同徐志摩是林徽因的初戀（例如《蓮燈微光里的夢：林徽因的一生》作者陳學勇教授），但是，從林徽因書信、徐林二人相互對詩以及徐死後林的諸多言行看，「康橋之戀」是揮之不去、刻骨銘心的一段記憶，只是當初的這段戀情沒有修成正果罷了。故認為《四月天》是一首戀曲也講得通。

關於《四月天》究竟是寫給誰的上述兩種說法，我認為都有一定的道理。「愛」是這首詩的中心思想，副標題「一句愛的讚頌」實為正題。但是，作者寄寓的不僅僅是對「人」的愛，而且包括對大自然的愛。風和日麗，草綠花開，雲煙雨岫，溪流鳥鳴，這樣的人間四月，這樣的美麗春天，無疑是唯美主義詩人抒情的主題。我還認為，就歌頌「人之愛」而言，《四月天》不只是寫給親人的（兒女和丈夫），不只是寫給友人的（「太太客廳」內外友人），更主要是寫給她自己的（這點最容易被人們所忽視）。

之所以認為林徽因《四月天》主要是寫給自己的，基於以下幾點理由：

其一，人間四月與童年少年林徽因相伴。1916年4月（12歲），林徽因全家由上海遷往天津。這對少女林徽因無疑是新奇而美好的記憶。1920年4月（16歲），林徽因隨父親啟道上海，前往歐洲遊學；在倫敦，她「被徐志摩的性格、熱忱和他對她的狂戀所迷惑」（費慰梅著《林徽因與梁思成》）。

其二，人間四月讓林徽因（音）聲名遠揚。1924年4月23日（20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印度詩人泰戈爾受邀訪華。她和徐志摩共同擔當泰翁的翻譯，並且用英語演出《齊德拉》，一幅「松竹梅三友圖」，讓林徽音的名字傳遍北平城。就在那個四月，徐志摩試圖修復「康橋舊好」。

其三，人間四月帶林徽因走出了寒冬。1934年距離1924年4月泰戈爾訪華整整十年，這是值得紀念的時刻。通過香山二度休養，林徽因身體好轉，逐漸從人事變故、身體患病等憂鬱中走出來，對生命（運命）和角色有了新的認識。更重要的是事業進入了「四月天」。林徽因成為京城「太太客廳」沙龍的主人，又是朱光潛、梁宗岱主持的沙龍的主角，與聞一多等創辦了《學文》月刊。康復後，她先後與梁思成、劉敦楨、莫宗江等去山西大同、河北正定等地進行古建築考察。而且梁思成主著、林徽因參與的《清式營造則例》正式出版。再後來，《四月天》等詩作、散文、小說和設計作品相繼發表。這難道不是人生美好的「四月天」嗎？！

其四，人間四月是梁林共享的幸福。梁思成出生於1901年4月20日，四月是丈夫的吉祥月份。當年放棄徐志摩的執著追求，與梁思成一同赴美留學，開創了中國建築學事業，演繹了一段愛情佳話。這相知相愛、志同道合的婚姻生活是甜蜜的。而一對兒女（梁再冰、梁從誡）的健康成長，更讓林徽因看到了生活幸福的曙光。

綜上所述，林徽因借大自然的四月吟唱了一曲「愛」的頌歌。這首歌既抒發了作者對「天」的愛，更寄寓了她對「人」的愛。就後者而言，《四月天》不只是寫給梁從誡或徐志摩的，而是寫給眾親人的，寫給諸友人的，更是寫給她自己的（這一點尤其不應該被忽略）。

附：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讚頌

林徽因

1934年5月發表於《學文》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

輕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

星子在無意中閃，

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

鮮妍百花的冠冕你戴著，

你是天真，莊嚴，

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

新鮮初放芽的綠，你是，

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人間四月天，還原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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