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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紅柯去世,他對世界不屈的神視永不熄滅

今天上午,作家、陝西省作協副主席紅柯因心臟病突發,在西安去世,享年56歲。

紅柯,本名楊宏科,1962年生於陝西關中農村,1985年大學畢業,先居新疆奎屯,後居小城寶雞,現執教於陝西師範大學,任陝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曾漫遊天山十年,主要作品有「天山——絲綢之路系列」長篇小說《西去的騎手》等,中短篇小說集《美麗奴羊》等,另有幽默荒誕長篇小說《好人難做》《百鳥朝鳳》等600萬字。曾獲馮牧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等獎項。

作家 紅柯

回顧紅柯的文學精神史,與早年新疆生活緊密不可分,上世紀90年代,在天山腳下,紅柯完成了長篇小說《西去的騎手》與《百鳥朝鳳》的初稿。《西去的騎手》完全是大漠氣派,而《百鳥朝鳳》是向故鄉關中古老的周原(周人的發祥地)告別之作。這十年生活積累對紅柯之後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回到陝西後,從長篇《生命樹》開始,他把天山與關中連接在一起,通過不同文化的刺激碰撞,激活了他對兩者的思考關注。

他曾自我總結說,新疆10年發表八十多萬字中短篇小說,屬於學藝,各種文學實驗,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回陝西後1996年9月在《人民文學》發表《奔馬》標誌著紅柯形成了自己的風格。2001年他在《收穫》發表長篇《西去的騎手》,評論家李敬澤撰文評論,總結這一年莫言的《檀香刑》、紅柯的《西去的騎手》標誌著中國作家從模仿歐美文學到本土化的完成,這是一個標誌性文化事件。2010年創作長篇《生命樹》則溝通了天山與關中。

多年遊歷西北,讓紅柯對新疆文化和陝西文化有著深入的觀察,這也體現在他多部小說當中。在《西去的騎手》《庫蘭》等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包括伊斯蘭文化在內的新疆少數民族文化、儒家文化、道家文化等各種文化資源的交融碰撞。最新作品《太陽深處的火焰》則進一步講述了陝西關中文化和邊疆少數民族文化的差異,兩種文化在碰撞中相互借鑒和補充,促進了民族間的進一步交融與發展。

紅柯的小說自短篇《奔馬》始,經《美麗奴羊》《吹牛》,過渡到中篇《金色的阿爾泰》《庫蘭》到長篇《西去的騎手》,再到新作《太陽深處的火焰》,文本世界實際上是越來越豐富。西域的時空由小而大,西域的故事由少而多,西域的生活由遠而近。在寫作中,紅柯一直捍衛的是小說中對人性蘊含神性的追求,「這也是我所有小說都有神話的原因,也有童話色彩。」

評論家李敬澤曾如此評價紅柯,「相對於這個時代,紅柯如同那隻來自北冰洋的白熊,身上混雜著真實和幻覺,他從遠方走向我們,他攜帶著古老記憶的威嚴力量,很少有作家像他那樣激情洋溢地肯定世界,但這種肯定同時也是對世界不屈的神視和質疑。」如今,這匹西北急馳的駿馬突然停下腳步,永遠停留在了他熱愛的文化熱土之中,以一部部作品反射著永恆不息的太陽火焰。

新作《太陽深處的火焰》

《太陽深處的火焰》

紅柯/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8年1月版

本報報道

紅柯是如評論家賀紹俊所說一個很難得的一直張揚著浪漫主義寫作的作家。作為「天山——絲綢之路系列」文學創作的一次總結,他的長篇新作《太陽深處的火焰》採用復調式的結構。一條線集中書寫的是當代知識分子坐困書城的精神困境。另一條線講述渭北大學徐濟雲教授和新疆姑娘吳麗梅年輕時的浪漫愛情故事。紅柯突破以往單純描寫人和動物、人和自然的關係,第一次在作品中寫到人和人的共處,細緻刻畫陝西關中民間皮影藝人的日常生活、工作狀態及內心世界。

以賀紹俊的觀察,紅柯寫作伊始就追求那種非常奔放的浪漫主義氣質,這與當代文學主流並不是那麼合拍。「雖然我們呼籲走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道路,但實際上在當代文學裡佔主流的是現實主義,浪漫主義是被壓抑的。」在賀紹俊看來,或許正是紅柯一直堅持浪漫主義寫作,使得他比較「慢熱」,而他的浪漫主義一方面源於他的個性,更與他的生活經歷有很大的關係。「他是在山西出生的,上世紀80年代跑到新疆,後來長期在陝西生活。我們也知道,新疆就是醞釀浪漫主義的肥沃的土壤。這樣的生活經驗,使得紅柯在這部小說里,讓新疆和陝西進行了精彩的對話,也讓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做了很好的融合。」

實際上,當紅柯轉向抒寫「卑微的生命」時,他的寫作就不由得增強了批判意識。賀紹俊表示,如果說在紅柯的文學世界裡,新疆是熱的,是浪漫主義的來源。那麼陝西就是冷的,面對陝西的現實,他是有批判的。在賀紹俊看來,這一點對紅柯來說是很重要的。「紅柯肯定有不滿,但他以前很多作品,其實是有逃避現實的傾向的,只要進入到文學寫作中,他寧可暫時迴避現實,放大浪漫的東西,但在這部小說里,他正視現實,表達了對現實的批判。他在批判現實的時候也在尋找答案,在思考我們的世界為什麼會出問題?」

也是在這個意義上,評論家白燁更為關注小說里有關西域與關中的文化衝突。他認為,小說有著紅柯筆下常見的西部風景與浪漫情懷,但最為獨特的,是立足於文化自省的文化批判,以及對於生態文明與學術清明的深切呼喚。與此同時,白燁強調,在紅柯的作品裡,能讀出一種其他作家作品裡少有的,很深厚、很堅定的生命意識。「紅柯希望生命能夠自由成長,所以對生命充滿了很多歌頌、讚揚,生命是他創作中非常重要的點,也可能是解讀這部小說重要的觀察點,紅柯從來不是簡單地寫生活,而是寫生命,寫生命的狀態。」

(本報記者 傅小平)

精彩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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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的初戀總能給人留下深刻的記憶,吳麗梅留給徐濟雲終生難忘的記憶就是她的手。那是1980年夏天大二最後一個學期的早晨,吳麗梅熬了好幾夜,在晨光中完成了她最得意的論文《張載與玉素甫·哈斯·哈吉甫之比較》,下樓時與徐濟雲相遇。清晨6點半,教學樓空空蕩蕩,吳麗梅看到徐濟雲就一陣狂奔,樓梯台階被這小女子的皮鞋敲成了鑼鼓;徐濟雲加快步伐,還是趕不上吳麗梅居高臨下的速度,狂奔的吳麗梅都要飛起來了,有道是萬物生而有翼,相距四五米好幾個台階呢,吳麗梅凌空而起撲向徐濟雲,差點兒撲進徐濟雲的懷裡。實際情形是徐濟雲準確無誤地抓住吳麗梅的手輕輕一拖,一旋,化險為夷,成了美妙的舞蹈動作。吳麗梅輕輕落地,兩人手抓著手,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話,中心話題就是剛剛畫上句號的了不起的論文。話題突然中斷,他們才發現彼此的手抓得那麼緊,吳麗梅滿臉喜悅,倒是徐濟雲大吃一驚,本能地抽一下手,不但沒抽出來,反而被吳麗梅死死地抓住了。這個來自塔里木盆地羅布荒原的牧羊女跟牽一頭綿羊一樣牽著徐濟雲順樓梯而下。徐濟雲放鬆了。美妙的感覺就是從這种放松的狀態中開始的。五層樓的樓梯七拐八拐,兩人一路無話,滾燙的手在交流。

那個年代,交往一年半載的戀人們即使在公園在河邊在樹林在黑暗中也很少牽手。徐濟雲跟吳麗梅相戀一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握手,握得那麼緊,很快就分不清彼此了,成了同一隻手。好多年以後徐濟雲還那麼清晰地記得電流穿身而過的感覺,接著是火焰,從血液里噴涌而出的熱浪在熊熊燃燒,燃燒到極致竟然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冰涼,正是這種冰涼,讓他看到了吳麗梅身上散發出的光芒。剛開始他以為是晨光。晨光只能投射到樓梯的正面,拐角一片灰暗,他們走到灰暗的拐角處,吳麗梅身上的光芒就格外顯眼,比晨光還要亮。這種生命之光很快就從吳麗梅冰涼的小手轉化成柔軟細膩的羽毛,在徐濟雲的手心滑動。這種妙不可言的滑動一直延伸到大樓門口,瀑布般的晨光撲面而來,吳麗梅羽毛般的小手嘩啦一下成了翅膀,吳麗梅鳥兒一樣沿階而下,到了廣場,跟鹿一樣連蹦帶跳,回頭朝徐濟雲招招手,掉頭繼續蹦跳。徐濟雲手心羽毛般的小手滑動的感覺還沒有消失,已經跑遠的吳麗梅回頭一招手,再回眸一笑,就讓那美妙的小手永遠定格在徐濟雲的記憶里了。

晚上約會,老時間老地方,晚自習後9點35分圖書館東側密林中。不等握手吳麗梅就主動給徐濟雲一個吻,親吻擁抱這些熱烈的場面多少年後全都模糊不清了,徐濟雲還是忘不了吳麗梅的手。他清楚地記得他們擁抱親吻最熱烈的時候,吳麗梅的手就摸他的腦袋,揪他的頭髮,然後手指跟梳子一樣反覆不斷地撫摩他的頭。那個年代小夥子們時髦的偏分頭被吳麗梅的手梳成了大背頭,然後就摸他的臉、鼻子、眼睛、嘴巴、下巴,包括耳朵,仔仔細細地摸,已經有點兒清潔工擦地板擦門窗打掃衛生的跡象了。女人的感覺太可怕了,徐濟雲心裡剛產生清潔工擦地板擦門窗的念頭,吳麗梅就掐住他的鼻子一板一眼地告訴他:「我媽就是羅布小鎮的清潔工。」「那肯定是塔里木盆地最漂亮的小鎮。」「沒有比它更漂亮的小鎮了。」「大街小巷都讓你可愛的媽媽收拾得跟你們家一樣窗明几淨溫暖如春。」「還真讓你說對了,牧場幾百戶人家,數我們家最乾淨,領導第一次進我們家就驚呆了,比阿拉上海人家裡還要乾淨漂亮。那個年代,天山南北十萬上海支邊青年,給新疆人留下最美好的印象就是會生活,黃泥小屋小窩棚收拾得跟宮殿似的,鎮上要收兩個清潔工,我媽是首選,一個掃把一把鐵杴,一輛推車,天不亮出門繁星滿天回家。塔里木盆地不但有沙暴,還有可怕的浮塵,跟蝗蟲一樣在天上飄好幾天,遮天蔽日,一出門立馬變成土人。我的清潔工媽媽在浮塵天氣里還能把自己收拾得一塵不染,阿拉上海人都服她了。」「你媽媽有魔法,塵土不能靠近她。」「本姑娘就告訴你我可愛的媽媽對付浮塵的魔法,絕對不是你想像的不讓浮塵靠近。新疆有人煙的地方都有幾十米寬的防風林帶,都是抗風能力強的沙棗樹和榆樹,莊稼地周圍都有十幾米寬的防風林帶。飛沙走石穿過幾十米寬的榆樹林就威力大減,進入第二道防線沙棗林,沙棗樹茂密高大,都有一頭濃密的鬈髮,密不透風,再強的風力也不能把石頭帶進沙棗林,能混進去的也就是些沙土。大風過後,土還要在天空飄一個禮拜,正是上帝創造世界的時間,正是盤古開天闢地女媧娘娘摶土造人的時間。這七天,別人可以不出門,我的清潔工媽媽天天出門上班,媽媽躲飛沙走石,不躲浮塵。媽媽最討厭垃圾,煙頭紙屑塑料袋瓜果皮,這些人為的垃圾她一個都不放過。領導反覆提醒她要清理塵土,她置若罔聞,只收拾垃圾,不清理塵土。她甚至反擊領導:大西北塵土飛揚,不想在這裡待就離開嘛!這麼淡淡一句話,再也沒人為難她了。她只清除垃圾,任何垃圾在小鎮地面上不會超過半小時。沒有垃圾的塵土是很乾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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