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與「新文明衝突」
一個幽靈,比特幣幽靈,在全球上空徘徊。為了對這個幽靈進行神聖的圍剿,「舊勢力」似乎都聯合起來了。時間來到2018年,全球政府面臨空前挑戰。
中國「矽谷」中關村,某幣圈大佬James(化名)對旁邊的崇拜者說:「法幣(即紙幣」)對於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覺得現在的銀行早晚都會倒閉!」 打開他的加密貨幣錢包,價值幾個億人民幣的比特幣、以太幣彰顯著身份,而在二年之前,他還是一個身邊人公認的「失敗創業者」。
像James這樣的幣圈新貴大有人在,他和加拿大比特幣首富趙長鵬有著類似的經歷,理工科背景,在大公司做過程序員,有過創業經歷卻並不成功,此外,之所以徹底拋棄掉中文名字完全用英文,也是為了和舊世界決裂。但他不把自己裝飾得珠光寶氣,看起來保持著很樸素的身份,為了偷偷嘲笑不知其發跡朋友慣性冷漠的視角。
這場瘋狂的加密貨幣暴富運動中,80%的參與者是和James一樣的中國人和華人,他們的人格在從天而降的財富面前受到極大挑戰。James有著很「特別」的思維方式:首先是他們很少出賣比特幣,除非換輛車或者生活所迫,在他們的世界裡認為「一幣一別墅」的時代很快就會到來,每賣一個比特幣就會損失一套別墅;其次,他們的世界裡基本不需要除了加密貨幣之外的貨幣形式,在參與的ICO發幣項目公司里也只需要用以太幣參與投資,而這些ICO發幣公司員工工資都是用自己發行的貨幣支付,給供應商的貨款也是,老闆號召員工家庭生活費也用比特幣或以太幣支付的。
狂熱就是這樣伴隨著如此諸多炫酷的創新迅速擴散,每一個幣圈的參與者儼然虔誠的傳教士,中國一位上個投資泡沫時代的明星投資人王利傑公開表示:做虛擬貨幣和ICO投資之後一個月的收入超過過去幾年的收入都要多。他在一篇《ICO的三個本質》的文章里這樣描述眼前的繁榮——區塊鏈是啤酒,ICO是泡沫,言外之意,一切都是合理和值得喝彩的盛宴。
實際上,包括王利傑在內,徐小平、蔡文勝、薛蠻子等投資圈有影響力的人物,他們都在不斷的給公眾傳遞一種神秘的暗示,那就是錯過「代幣」和「區塊鏈」後被新文明洗劫的危機感,幾乎所有的發聲都是帶著暴富者的狂歡和新權勢的俯視輕蔑的搖晃著「舊世界」的根基。
這一切是否合理?
「新文明衝突」序幕
這是一群創新者嗎?也許。他們似乎正在締造一個「自由」王國。如果說互聯網時代的合法性在於提高人類的溝通效率,以及提高社會生產力,那麼比特幣牽引出的系列創新正在表現出更有進攻性的思維邏輯——科技精英希望用新規則摧毀現有「中心化」秩序,搬遷原住民「去中心化」,重新獲得一個「自由世界」。
在他們眼裡傳統的社會治理結構是自私和邪惡的,他們的理想主義即將砸碎一切的不合理監管,還自由於「人民」,大部分比特幣、ICO和區塊鏈的佈道者都有成功學的宣講能力,並渲染一種接近於「末日論」的群體性恐慌——別人都在暴富,你錯過了就是窮光蛋。
「我建議你應該買至少十個比特幣做資產配置,萬一一幣一別墅的夢想實現了呢?」一位被訪談的資深企業家奉勸筆者,他在一年前投入巨資入股礦機工廠。正是由於這樣的暴富式創業方式的驅動,目前一些前沿的創業者都已經開始籌備發行代幣業務,通常起點往往是100億枚代幣,這意味著如果每枚貨幣定價人民幣0.3元,這家創始ICO公司起始的價值就是30億人民幣,相當於一家創業板小盤股上市公司。
還有一種更隱蔽的玩法也已經廣泛的被應用,在青島市的很多社區里,出現了一種用代幣購買商品的售貨機。銷售公司不僅賣產品,還通過ICO發幣的方式進行融資,其主要宣傳的吸引力除了便宜之外,其實就是利用比特幣神話的光環。據說後面還有銀行在做擔保,知情人透露這是百億級別的生意,但風險巨大。「幣圈一天,人間一年」的神話在金錢面前被發揮到極致,一位創業者如果成功發幣,或許提前了10年完成了傳統企業家上市的奮鬥歷程,反而對結果負責成了10年後的事情。
實際上,神話的背後暗流涌動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細節。比如,一個極致的案例里,一位幣圈大佬套現幾億人民幣後,大手筆投資一家A股上市公司股票成為了前十大股東。有消息稱,中國最早的比特幣中國創始團隊已經套現接近百億離場。現實的邏輯,電商互聯網公司用了接近20年才完成了電商創新從新銳到前沿到實體化的轉變,1999年的互聯網泡沫到2018年才開始用電商成功經驗投資線下的實體經濟。那麼,幣圈的這種財富轉移基本上是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裡實現的,簡單說,在全球廣大投資者用幾萬、幾十萬試水代幣的同時,若干現實主義的幣圈大佬開始用套現的現金購買「實體經濟」資產,極端的可能,如果代幣在全球範圍內被全面封殺,很有可能一部分幣圈投機的超級大佬繼續享受他們在歐洲某國城堡里的奢華生活,而全球投機者陪著代幣的「原教旨」主義者在完全建立在虛擬經濟的世界裡高位接盤夢想,最後一棒的人很可能一無所有。
仔細推敲起來,我們發現圍繞比特幣相關大討論中參與了四種人:第一種是比特幣趨勢的狂熱追捧者,ICO的「原教旨主義者」,這種人相對純粹,他們不在乎錢,要的是整個世界秩序的改變,他們的口號是「守住幣,就是守住財富。從100倍高風險的投資回報率,到1萬倍甚至100萬倍的投資回報率進軍,這種人通過大量穩定持有維護著比特幣價格的基本面。
第二種是「創新掮客」,一批曾經做投資或者媒體的高智商、有影響力的前沿意見領袖,他們利用第一種人的熱情為自己尋找機會。「名」的方面在博得新科技潮流的話語權,「利」的方面在考慮眼前的投機機會以及長期的商業模式升級機會。
第三種人是「全球投資者和投機者」,包括大量擁有中國資產希望全球化變現的富人,甚至政府內部分希望隱蔽和轉移財富的富有者;也包括對科技崇拜的年輕人,甚至日本韓國的上班族;還有越來越多的日本、韓國家庭主婦,「中國大媽」。這個投資者群體里還有一個值得特別提出的,就是海外華人,應該說在中國經濟爆炸式增長的時代,他們選擇了在相對平穩的經濟體中獲得安逸生活,所以錯過了歷史上最好的資產價格爆炸機遇,
那麼在這波ICO熱潮中,很多海外普通的華人都捲入了這場主要由華人推動的造富神話里。一位矽谷的朋友訪談中表示:很多在加州開計程車的新移民,都在炒作比特幣等代幣中賺了不少錢,這種影響效應快速放大,吸引了大批海外華人配置代幣資產。
第四種人其實是目前沒有被過多關注的「全球資本大玩家」,在他們發現代幣市場擁有巨大的交易量擁有了巨大的套利空間,不排除他們在利用全球的政治和經濟影響力在坐莊操縱市場。
一種說法認為2018年初的一輪全球性利空消息的轟炸將比特幣價格從19000美金打到6000美金之後,多家全球投行背景的巨量資金進場,而大利空消息似乎立即停止,比特幣價格從6000美金起在一個月內於2018年2月20日開始穩步回升到11000美金以上。
從高盛、摩根斯坦利等跨國金融公司對外發布信息的角度看,他們對比特幣等代幣看法比較曖昧,具有極強的主觀性,也有很大的彈性,有所保留。而發達國家政府監管的態度也並不一致,歐洲央行在2月17日將比特幣定義為「非資產投機產品」,但美日韓相當於通過納入監管變相承認了合法性。客觀上,在代幣的全球化進程中,美日韓是「洗錢式」財富轉移方面是受益者,這和中國資本凈流出的狀態完全不同。
以上的幾種有代表性的角色:「原教旨主義者」、「創新掮客」、「全球投資者和投機者」、「全球資本大玩家」,都是這場全球性比特幣、ICO豪賭的主要參與者,而「區塊鏈」是他們證明自身合法性的技術論據,一個跡象是——真正投資區塊鏈技術應用的公司很少參與幣圈的討論。
定義出了以上四種人之後,進一步分析,我們發現:其一,這四種人的價值主張完全不同,也就是說——當我們去批判或者反駁他們的時候,其實對於整體都是不恰當的,他們之間的價值觀也有互相抵觸的一面;其二,這四種人雖然有不同的訴求,但是背後真實的驅動力都有兩個,就是對現實金融秩序的不滿,以及對比特幣這種「新文明」形態的高度認可。在他們眼裡——縱使無數爭論的存在,但比特幣代表一種終將取代現實世界的「新文明」。
總結上面的敘述,比特幣為代表的新思維確實並非屬於目前社會的治理結構,這並非是創新與非創新的矛盾,也區別於人類傳統的國家、宗教、人種的矛盾,這是一種「新文明」與「舊文明」的衝突。
比特幣這樣無中生有的財富,看起來似乎是一種有「邪惡」色彩的創新,但硬幣的另一面,帶著「新文明」的殺傷力,它也像照妖鏡一樣,映射出「舊文明」全球資產價格不均衡以及個別國家的資產泡沫化的不公平,甚至包括全球央行無限制的印刷貨幣的掠奪性,比特幣或許可以加速泡沫擠出。同時也映射出被法定貨幣排除在外的非法交易金融需求。
也就是說,只要陽光下全球資產價格擁有落差瀑布,黑暗中的黑市交易需要金融支持,比特幣作為一種資產標的,存在的合理性已經不需要討論。在韓國等國家將加密貨幣納入監管框架的同時,「新文明」的「入侵」已經是既成事實。
所以,一言以蔽之:本質上周掌柜團隊不認為比特幣是一種科技創新,而是一種「文明侵略」。這種文明侵略在比特幣上獲得了價值支撐,於是ICO試圖從這個缺口穿透,徹底打破被舊世界的統治,這種「侵略」的理論基礎叫——去中心化,披著「區塊鏈」的前沿科技外衣。比特幣就這樣把「新文明侵略者」包裝成一個英勇無比的「鬥士」。
「合理性」與「合法性」
如果以上的分析讓比特幣的擁護者感受到偏見,那麼下文我們來深入探討比特幣「合理性」與「合法性」的命題。硬幣的一面是比特幣擁躉的狂熱與狂歡,硬幣的另一面是政府和大多數公眾不明真相的焦慮,那麼到底比特幣的「合理性」與「合法性」如何界定?
應該說上文提到的四種人,如果讓他們來回答這個問題,同樣作為比特幣潮流弄潮兒的他們,一定也會有激烈的爭論。這裡,我們同樣建議用「新文明衝突」的視角撥開爭論的雲霧。
周掌柜諮詢團隊認為:比特幣的合理性在於分散式的區塊金融內生態需求,提高特定領域金融效率,但並不能偏離貨幣本質,就是價值相關一般等價物。比特幣的擁躉認為挖礦的算力損耗就是類似於開採黃金一樣的等價勞動,但這並不被人廣泛接受,並非邏輯問題,而是文明無法調和的衝突,兩種文明對價值理解基點不同。
長期看,比特幣等虛擬貨幣的合法性在「新文明」的世界最大障礙並非認知,而在於新舊文明對合法性主體的觀點偏差,如下:
首先, 關於權力主體:「舊文明」認為法定主體是獲得權力的治理者,它的權力基礎來自於集成個體信任。而「新文明」認為的法定主體是維護演算法權威的組織者,它的權力基礎來自於演算法認同。由此兩種文明對政府角色的看法有本質不同,一個認為是正統性權威,一個認為本身就是與演算法的「神性」相抵觸的邪惡。也就是說,兩種文明衝突在金融角度核心的交叉點在於是否由「政府合法發幣」,而比特幣等現有主要加密貨幣如果不能被全球政府招安,可能會永遠定義在「文明侵略者」的恥辱柱上,而不能陽光下出現的比特幣等可能更加傾向於邊緣化不良金融體系運營,必然更加邪惡。
其次,關於文明主體:目前的時間點,從「新文明衝突」角度如何協調「新舊文明」,讓人類哲學和倫理快速進入「人機智能時代」是一個歷史性的命題,其核心就是人類接受「機器人」作為一個新主體參與人類社會活動,並擁有一定的身份認同。人類精英需要在變革思維主動融合前提下,最大限度保留人性之美和人類社會之愛,給予更多人的生命意義與價值。
最後,關於領導力主體:在文明融合的新時代,如果我們將徐小平、蔡文勝、王利傑等這些互聯網投資精英看成是文明的侵略者,可能阻礙了融合的原動力。但如果任由他們制定規則且掠奪,文明衝突將更加激烈,最好的可能性是與他們達成合作監管共識,讓其從「文明侵略者」變成「新文明奠基者」。但是,他們必須有勇氣奉獻與付出,擁有開創者的謙卑和自律,全新服務於公眾,而非狹隘的商業利益。
以上對於比特幣合理性的闡述,概括起來就是四個字「文明融合」,而對於合法性的思考,概括起來就是「主體定義」。
放大討論到國家層面,如果我們用「新文明衝突「的視角來看比特幣、ICO和區塊鏈背後的本質,客觀上,這可能給了中國在世界舞台上樹立更具建設性的負責人國家的一個歷史性機遇。假設中國能夠協同全球加密貨幣的監管,積極推動「文明融合」,將中國高科技行業最前沿的創新應對方式分享給世界上更多國家,中國政府有可能獲得了一個區別於美國普世價值觀的全新制高點,推動和構建全新人類文明體系的歷史性機遇。落地到金融領域具體的動作,是否可以探討構建類似數字時代打破布雷頓森林體系黃金本位的數字化創新?中國央行是否可以率先通過加密貨幣發行引領全球,並加快人民幣從「國際化」到「全球化」應用的進程,這些都是迫切擺在決策者面前的真問題。
超越目前的「地緣政治」競爭,相信在「新文明衝突」的大背景下,包括美日韓在內的發達國家政府也有迫切的需求聯合起來,通過聯合構建合理的「新文明監管機制」保證各自國家的治理主權,這個機制的領導者註定由中國或美國這樣的大國來承擔。「舊文明」的主要矛盾是人類需要與生產力的矛盾;「新文明」的主要矛盾是人類主體性和機器主體性的矛盾。在這個前提下,各個國家治理政府有什麼理由不共同努力構建合作呢?
最後,我們再次重複本文的核心觀點:比特幣、ICO和區塊鏈的本質已經超越了科技創新,是「新文明」的「侵略」。全球管理者應該將視線從亨廷頓提出的基於地緣政治的「舊文明衝突」轉移到基於科技價值觀的「新文明衝突」,這已經成為了人類社會的主要矛盾。避免這場「大起義」和「政變」流幹人民的血液,政府需要更多的應該不是「監管」,而是文明融合的「構建」。參與其中的精英群體應該本著更高的道德自律和歷史使命感,你們希望獲得的是一個「新文明」,而非必要去擊垮身邊每一個普通人的價值觀和生活。
作者:周掌柜
來源:FT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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