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長襪子皮皮》的三次遇見
屬於自己的皮球
和《長襪子皮皮》的三次遇見
文/
牟秋榮
高中語文教師。曾在雲南和四川多地有過教學經歷，現在四川某公立中學任教。喜歡閱讀，認為閱讀不僅僅和書本有關。不管時代發展到什麼階段，我們永遠需要用閱讀和寫作的方式和這個世界談談。
我童年時期曾經讀到過一個特別有趣的故事，裡面有個情節：
幾個強盜發現一個小姑娘獨自住在一個大木屋裡，家裡還放著一千多個金幣，頓時貪心大發，以為可以發一大筆財，於是深夜潛入。結果那個小姑娘力大無窮，很快就降服了他們。他們被迫吹了一晚上的梳子，還不得不和她跳舞。強盜走的時候，她送給了兩個強盜一人一個金幣，說：「你們是我的朋友，我得送你們點禮物才行。」
這個姑娘叫皮皮，是林格倫作品《長襪子皮皮》中的主人公。我那時候對她有點羨慕：第一，我是不會把金幣給任何人的，更何況是強盜，因為我不會和強盜做朋友；第二，雖然強盜是壞蛋，但是吹梳子聽起來就很疼。
金幣我所欲也，朋友亦我所欲也。我沒有一千個金幣，也沒有無視別人惡意、隨便把一個人當朋友的強大心理素質。即使有，我也不會叫我的朋友吹梳子，否則他們一定會向老師告狀。
綜上，皮皮是一個自由自在、稀奇古怪的小姑娘，她和我讀過的所有童話故事的主角都不同。如果說白雪公主、灰姑娘做了我們幻想中最美好最浪漫的事，那麼皮皮做的就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敢去做的事情。
那個故事的最後寫道：
皮皮把客人們送到前廊，看著他們沿著果園的小路離
開。他們轉過身來招手。室內透出來的燈光照在皮皮身上。
她站在那裡，兩根紅辮子翹著，她爸爸那件睡衣拖在腳下。
她一隻手拿槍，一隻手拿劍。她正在舉起它們敬致。
湯米和安妮卡跟著他們的爸爸來到院子門口，聽見皮皮
在他們身後大叫。他們停下來聽。風在樹木間呼呼響，因此
她的叫聲很難傳到他們耳里。不過他們還是聽到了。
「我大起來要當海盜，」她叫著說，「你們也要當嗎？」
這真是一句自由的宣言，儘管一點也不符合小女孩對童話故事的預期。我們總覺得，童話里的姑娘長大以後應該做公主，然後嫁給全世界最英俊的王子，皮皮卻有著不同於尋常女孩的勇敢和力量。
當然，這只是我小時候讀這個故事的感覺。大學時期再次讀它，我已不再羨慕皮皮的自由自在，而是看到了這個小姑娘自由背後所隱藏的悲傷身世。
皮皮才9歲。她媽媽剛生下她就去世了，她爸爸是一名船長，在一次航海中遇到大風暴，再也沒有回來。於是水手們把皮皮爸爸的遺物都交給了皮皮，包括一箱子金幣和一座大木屋。
皮皮說，她的媽媽到天上做天使去了，她的爸爸不是被淹死了，而是在某個很遙遠的地方當黑人國王，幸福地生活著。「等我爸爸有一天給自己造出船來。他一定會來把我帶去，那我就是黑人公主了。那種日子多帶勁啊！」
皮皮很喜歡吹牛，她說自己和爸爸一起到過很多地方，包括葡萄牙、印度、中國等等。「中國有一個孩子叫彼得，」皮皮說，「他不喜歡吃麵包，於是從四月一直餓到了十一月。」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小鎮上的大人們嫌棄這個小女孩太吵鬧、沒家教，但是孩子們喜歡她，他們都同意：長襪子皮皮是一個有趣的小姑娘。
警察們知道皮皮是個孤兒之後，要把她送到學校去讀書，於是皮皮在眾目睽睽之下騎著馬到了學校。皮皮不知道學校里的規矩，她對老師說話的時候用的是「你」，而不是「您」，這讓老師很不高興。
故事裡寫道：
老師說她很失望，主要是因為皮皮不肯乖乖的，像皮皮
這樣不乖的小姑娘，就算她很想上學，學校也不收。
「我不乖嗎？」皮皮很驚訝地問，「可我自己還不知
道。」她說，很難過的樣子。當皮皮不高興的時候，誰的樣
子也沒有她悲傷。她一聲不響地站了一會兒，接著哆嗦著聲
音說：「老師您明白嗎。當一個人媽媽是天使，爸爸是黑人
國王，自己又一輩子航海，到了凈是蘋果和蛇的學校里，就
不大知道該怎樣才是乖乖的了。」
皮皮所說的蘋果和蛇，是老師給她出的一道題目，問她A有3個蘋果，B有4個蘋果，一共有幾個蘋果。皮皮說：「不知道，別想叫我替你算。」老師教她認S這個字母，她卻說這是一條蜷曲的蛇。老師的耐性被磨光了，於是皮皮再次離開了學校。
我發現這原來是一個孤兒的故事。皮皮過早地失去了依靠，卻還柔軟地愛著這個世界。只是因為無人陪伴，顯得分外笨拙。這個故事展現了對一個孤兒最大的悲憫和善意，但也展現出了另一種殘酷，這種殘酷與故事設計無關，而與讀者自己的現實體驗有關：小朋友讀這樣的故事，只會覺得皮皮很有趣；但是當小朋友成長為大朋友進入社會，再慢慢回味起這個故事的時候，才知道童年時期，他們曾經認識了一個多麼悲傷和孤獨的小姑娘。
優秀的童話故事勾起孩子們對美的嚮往，為他們打下審美的基礎；卓越的童話故事不僅僅止步於此，它會隨著孩子的成長而成長。等到孩子們長大了再看，竟然發現這個故事仍在伴隨著他們，與他們此刻的生活繼續產生共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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