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人心的溫情敘事：喜劇電影《即日啟程》論析
《即日啟程》是2008年的一部小成本喜劇電影，導演劉江後來拍了大量的電視劇，如《媳婦的美好時代》《咱們結婚吧》《咱們相愛吧》《黎明之前》《誓言今生》等。這篇文章寫於2008年，曾收入中國高教學會影視教育委員會2009年會論文集。
導演劉江
片名：即日啟程
導演：劉江
編劇：查暮春、王離
類型：喜劇
主演：范偉飾演老崔
居文沛飾演小夏
劉樺飾演群頭
王千源飾演大寶
上映時間：2008年9月29日
票房：594.4萬
電影片尾曲：我知道悲傷的晚上 演唱：張芯 作曲：居文沛 作詞：查暮春
我知道悲傷的晚上
我知道悲傷的晚上 EP
張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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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即日啟程》從接近普通市民生活的日常情境出發，以喜劇化的形式向現實發言，該片從一個老實人身不由己地捲入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開始，以步步緊逼環環相扣的略帶懸疑意味的情節，不動聲色的生活情境幽默，細膩豐富的心理細節傳達出的脈脈溫情和淡淡愛情，共同構成這部都市輕喜劇,其中對於人性在金錢之前的動搖和堅守有良好的體察，含蓄的大團圓結局顯示了對善良人性的褒揚和對人們良好願望的最終滿足。
關鍵詞：喜劇電影； 生活化喜劇；溫情敘事
近幾年，中國電影產業的票房贏家無疑是那些所謂中國式大片，但豪華的陣容，精良的製作和近乎無可挑剔的畫面背後卻往往遮不住其敘事的乏力和內在精神的缺失，古裝幾乎成了奢華製作的通行證，盛裝之下卻往往只是一具具軀殼在活動，難以看到真的人和人性，更加遠離現實情境和當代語境。與古裝大片對現實生活的漠然和遠離相比，喜劇片反而更加容易接近尋常百姓，更加容易構成對現實生活的精神概括。然而，我國的喜劇片一直處於一個不尷不尬的境地，長期以來的教化意識和強烈的意識形態籠罩經常使我們的喜劇讓人慾哭無淚欲笑無聲。但自20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伴隨著思想意識的進一步解放，國內的市場經濟體制進一步優化，電影產業的逐步推進，國產喜劇片也漸漸呈現繁榮之勢。雖然純粹的類型化的喜劇片還不是主流，但已漸漸呈現多姿多彩的良好局面。以馮小剛的《甲方乙方》、《不見不散》、《沒完沒了》等電影為代表的馮氏喜劇以市民化的大眾風格深入人心，以馮鞏為代表的一批相聲小品演員也進軍喜劇電影，其中尤以馮鞏主演或導演的《沒事偷著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別拿自己不當幹部》等電影以方言為載體，傳達一種來自底層的民間精神，普通民眾自得其樂苦中作樂的灰色幽默在一種潛在的主旋律意識主導下漸漸升華為一種理想的詩意。近年來，低成本喜劇電影在票房上屢建奇功，2006年，《瘋狂的石頭》以300萬的製作成本瘋狂捲走了2300萬的國內票房，從那以後，國內同類題材的喜劇片幾乎泛濫成災，但卻再也沒有一部電影能夠收穫《石頭》那樣的好口碑+好票房。儘管在2008年夏天，《十全九美》取得了4000多萬票房，但是影片整體製作上卻不被看好。而中影集團「青年導演計劃」的第一部《即日啟程》讓我們復又看到內地喜劇電影的生機。
《即日啟程》雖然還不是理想中的完美形式，但是從中可以看到主創人員的用心和努力。該片從接近普通市民生活的日常情境出發，以喜劇化的形式向現實發言，顯示了創作者對現實的熱情和對普通民眾的熟悉。該片從一個老實人身不由己地捲入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開始，以步步緊逼環環相扣的略帶懸疑意味的情節，以不動聲色的生活情境幽默，以細膩豐富的心理細節傳達出的脈脈溫情和淡淡愛情，共同構成這部都市輕喜劇。其中對於人性在金錢和利益之前的動搖和堅守都有良好的體察，尤其以含蓄的大團圓結局顯示了對善良人性的褒揚和對人們良好願望的最終滿足。
與當前國內喜劇流行的惡搞和拼貼不同，《即日啟程》的喜劇帶有更加傳統的生活化的色彩，在假定的巧合情境下帶來的卻是現實情境中的人生感受，在不動聲色的冷幽默背後隱藏的是對社會底層小人物的生活狀態和生存困境的深入體察，也是對當代物慾橫流人心浮躁喧囂擾攘的社會的寫真性記錄。為了那一萬塊的假鈔而處於追與逃中的人物幾乎都生活在困境之中，無論是幻想開火鍋店的大寶和小夏，還是希望擴建自己修車廠的咣咣，還是趁著為博物館裝修而偷畫盜寶圖的裝修隊老闆，他們都有一個很現實生活目標，那就是掙更多的錢，然而他們樸素而簡單的願望在現實中卻很難實現。老崔，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而遠走塞普勒斯開了餐館，最後等待他的卻是妻子的背叛，這些人物的生活危機和生存困境都是極其生活化的，也是接近平民現實的，因此其中的追與逃、憂與樂、悲與歡都是抵達生活現場的真實起伏。而其中的笑點設計，也都是自然隨意的生活寫照，「群導」那個關於「女吳樂圈」的典故以及他對女演員的「真情告白」片段，那個拿酒瓶砸人但被愛情小說感動的一塌糊塗的老五，那個拿假手槍點煙的紋身小胖，那個穿搞笑拖鞋打麻將的老北京鄰居都能讓你開心的微笑，每個笑料都來得比較自然，比較接近市民生活的現實狀況。哈貝馬斯說：「大眾文化顯然絕不僅僅是背景，也就是說，絕不是主流文化的消極框架，而是定期出現、反抗等級世界的顛覆力量，具有自身的正式慶典和日常規範。」[1]而這部影片中貌似烏托邦的浪漫主義、貌似夢幻的底層真情就是某種定期出現的對等級、金錢關係等世俗觀念和現實關係的質疑和挑戰。
對於這部小成本的影片，導演劉江說：「只是想讓人們有一些感悟，從而相信這個世界還有好人存在，其實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和隔閡首先都是喜歡猜疑和不信任，如果大家都能夠對別人信任多一些，這個世界一定會更美好。」[2]影片正是通過對倒霉的老實人崔國慶的塑造完成了導演的這一主題設計。老崔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人物，雖然在國外七年，但卻像真空里的透明人一樣，淳樸到傻氣十足。有點像《天下無賊》里的傻根，把人都往好處想，認定你們都是好人。老崔的可笑之處可能也就在這裡，把騙他的人當成好人，為了幫她而一次次陷入困境。他的這種令我們懷疑的人間稀有品質其實也正是影片的可貴之處。現實社會中的人往往對一切事和人都持懷疑態度，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交流非常困難，不願去幫助別人，哪怕是舉手之勞，也避之唯恐不及，人性的冷漠發揮到極致。其實也正是因為轉型期的中國社會現實太過複雜多變，人們對於金錢和物質的慾望之壑永難填滿，因此，人性中許多美好的東西漸漸流失了；而正因為現實中稀缺老崔這種人的某些品質，因此，他的原本正常的行為在當前的社會環境映照下竟構成了一幕幕荒誕性的喜劇，然而，在笑過之後，我們又會感到依稀的痛楚與難言的悲哀。在這裡范偉飾演的老崔本身其實並不具備喜劇性，因為他既不像葛優那樣滿嘴京味兒的調侃和幽默，也沒有像陳佩斯那樣誇張的表情和豐富的形體動作，他的可笑之處正是他那一本正經的老實卻總是遇到無法掙脫的尷尬處境，他穿著捕頭的戲服在橋頭亂蹦以及在追逃的過程中勇猛而又笨拙的行動都是片中最具笑點的片段。然而，他其實正是影片肯定的對象，「肯定性喜劇中，具有美善本質的對象，不得已以丑的面目出現。這個對象自嘲或被嘲，被歪曲，被誇張。但是，這種丑的地位不僅使觀眾看到了以變形方式揭示出來的美，即蠢笨中見憨厚，粗魯中見直率，稚拙中見優美，怪誕中見真意，而且引發人們為對象鳴不平的感情。肯定性喜劇產生的笑，是對違背常理的變態方式的笑，對喜劇動作的笑。通過笑審美主體否定了使美變醜的形式和背景，發現並肯定了實質的美。」[3]影片正是通過對這一樸實而又善良的小人物的寫真性展示，在製造喜劇效果的同時又引發我們更多的思考。「
喜劇的笑具有社會意義，與建立正面的美學理想相聯繫，因而它是一種有價值取向的笑。通過笑，人們可以產生善善惡惡的效果，這就要求喜劇的笑是人們面對具有深刻歷史意義和重要審美價值的喜劇形象所發的笑。」[4]在本片的歡笑之中體現著對人類良知的溫情拷問與對金錢物慾迷失人類本性的思索。對於金錢的慾望與追求已導致了太多的鬧劇。馮小剛執導的喜劇《沒完沒了》就面對了金錢與愛情孰重孰輕的問題；在《天下無賊》里，傻根的六萬塊錢引來了各路人馬的追逐，單純的傻根卻又喚起了盜賊夫婦的良知，與準備偷錢的黎叔盜賊團伙展開明爭暗鬥，最後甚至用生命衛護了傻根的錢，也衛護了傻根對人的珍貴的信任。《瘋狂的石頭》其指向也是金錢對人性的損毀。不過其中沒有再次出現人性的幡然醒悟。《即日啟程》是由要賬而引發的系列事件，而要來的帳導致兄弟反目，互相欺瞞和追殺；大寶寧肯相信錢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女友，他與夏天的情感也因此而走到盡頭。這罪惡的根源還是對金錢的貪婪。其中崔國慶是一個例外，他也希望過上好日子，也希望多掙錢，但是他只是用心去經營一家餐館，希望通過自己的正當勞動合法經營換來幸福生活。雖然生活不盡人意（錢沒掙到多少，妻子還跟自己離婚），他卻沒有用敵視的眼光看待生活與他人。他相信妻子那麼做有她的理由，他用看似懦弱的寬容包容了這一切。在被騙後還賣掉自己珍貴的玉墜去救那個騙自己的人。影片對這個人物的設置是有一定意義的，他不僅僅是一個倒霉鬼，一個不斷陷入困境而引發喜劇效果的人物，他善良的天性和安分守己的自律意識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是彌足珍貴的。而正是被他這份看似傻到極點的善良所感動，被大寶傷透心了的夏天才會對他暗生情愫。
好的喜劇必然要在尖銳或溫暖中擇一歸屬，我們不能承認取得票房佳績的《十全九美》和《大電影》是部好電影就是這個原因，從網路上拼湊而來的段子雖然也能逗笑觀眾，可是讓人笑得備感負累。而且，大部分觀眾從電影中尋求的，畢竟是美好的東西。《即日啟程》既有生活化的喜劇情節，又有平民化的淡淡溫情，讓人在笑的同時感受到了絲絲親切和暖意，在不知不覺間抵達人心的深層世界，讓我們體驗到了生活中的的無奈與美好，這一份難得的美好是值得我們靜靜領悟和深深思索的。
注釋：
[1] [德]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序言， 曹衛東、王曉珏、劉北城、宋偉傑譯，學林出版社，1990年版, 第7頁。
[2] 孫青：《專訪導演劉江，不敢期待太高票房》，浙江在線新聞網站，2008年9月18日。
[3][4]馬俊傑主編《幽默知識大觀》，中國城市經濟社會出版社，1990年版第1-2頁,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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