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是一回事,回吻是一回事
文/南在南方
A
索羅說他家在南方一個小鎮上,很久很久沒有回去了,小鎮里到處都是水車。衣小衣說那你不想家嗎?話音剛剛落,她的眼圈立刻紅了,想家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夏天。
第一次見面在歌廳里,那時索羅在台上唱歌,流浪歌手的舞台註定也是流浪的。他唱了齊秦的故鄉的雲,吉他橫在懷裡像一挺機槍,用衣小衣的話說帥呆了。衣小衣衝動地衝上台,像挎包一樣挎住了他的脖子,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在他的臉上啪地來了一下,親吻響亮。
這個舉動很突然很即興。誰知道索羅拉住她的手說要唱一首歌給她,當然索羅也是即興的。這回他唱的是《高妹》,正好衣小衣也會,於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深深淺淺地脈脈含情了:
我沒有六尺高
我卻會待你好
我會接受你一切的改造……
衣小衣唱激動了,她說今天是她的生日,索羅說生日快樂,說完之後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玉,說是在烏魯木齊買的,新疆和田玉。
兩個人在台上站了五分鐘,也許在別人看來有些逢場作戲,但至少對衣小衣來說卻不是。衣小衣走下台時在心裡說,如果我不回頭看他,那就說明她不喜歡他。
可是她回頭了。
回眸一笑,百媚叢生。那時還算是春天。
這是他們第二次相見,夏天。江邊。
索羅看見衣小衣眼圈紅了。他覺得她是條魚,從心裡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游,他想捉住,可是每次都滑過去了,但她游過的地方熱乎乎的,像是他被人點穴,而她可以化解。這在他之前的感情生活之中很少見,因此顯得很特別。
他說,別人都說你是黃蓉我是……她定定看著他,笑意從嘴角漸起,一直升到眼角,說,這句話算不算一個棍子?他問為什麼是個棍子,她說,捅窗戶紙呀。
他不說話,等著她發落。
她不說話,抿著嘴唇。
時間像停了下來,而江水卻滔滔東流,但卻是無聲的,像是一張紙飛在空中。他攬住她,她就半依了下來,微閉著雙眼,密密的眼睫像春天的草,美麗而溫和的臉,他俯下來,竭力地想屏住呼吸,可鼻息還是動搖了她的眼睫。
這時,她睜開了眼睛,眼風跟著起了,她說,你在幹什麼?
他說,我也不知道。
那時,他們坐在南岸。漢水在這裡和長江相會,那麼不顧不管地從遠處流來,只是為了撲進長江的懷裡。它是清的,像是一個腰身細細的女子,而長江卻像胸膛寬寬的小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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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教導我們說,一個人做不成事情,要想美好地度過一生,就只有兩個人結合,因為半個球是無法滾動的。
索羅這樣想,他準備停下腳步。這些年,他從南到北,邊走邊唱,他是那樣的喜歡歌聲,喜歡不同的人群,但走久了,也孤單。那些散落路上的女子,那些用溫暖身軀安慰過他的女子,差不多都成了過眼煙雲,她們都是流浪歌手的情人,她們有過火紅的嘴唇,她們說過愛,但是她們不肯與他同行,當然他也不肯為她們之中任何一個停下來。
而現在,他準備停下來,為了這個叫衣小衣的女孩兒。
現在,他願意為她停留,可她卻不見了。也不是不見了,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在那裡。他依然在那家歌廳唱歌,但是衣小衣再也沒出現。
他記得第一次相見的夜晚,他唱完歌和她一起去喝了咖啡,然後他送她回家,她的家離那家咖啡店並不遠,好像只是過了三個路口,然後拐進一條很長的巷子。
她告訴他,和他一樣,她想在這個城市夢想成真。他問她來這裡尋找什麼。她笑了笑說,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然後她問他。他說,他要唱自己的歌。她盯了他一會兒,說他肯定能行。
站在街上,都沒有歸宿感。他們就沿著那條街走,開始的時候手並沒有牽著,後來就牽著了。
最後他們停在一棟樓下,她住在那裡。上樓之前,她要他的電話,卻沒有紙寫,她伸出手讓他寫。一筆一划,11個數字,她的臉紅了,飛快地跑上樓。
他轉身走了,他心裡想像的愛情,就是這個樣子。
他一直等著衣小衣給他打電話,一個星期過去了,他的電話無數次響起,但沒有一個是衣小衣打來的。他的心裡有很多很多的相思。他想要找到她
這樣,有一天夜裡他找到了那個咖啡館,也許因為那個夜晚的喜悅,他沒有記住衣小衣住在哪裡。他想以咖啡館為起點,從記憶中的街道再走一回,但是他失望了,他在很多棟樓房下面駐足,望著一窗一窗的燈火,他不清楚衣小衣到底住在哪棟房子里。
因為夜晚含糊不清嗎?這樣,白天他再一次以那家咖啡館為起點,一次又一次尋找,結果還是迷茫的。
這樣三番五次地找下來,他最後弄不清楚那個夜晚,他和她到底經過了那條街?他開口問很多人,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衣小衣的女孩兒?她呀,身材苗條,長發,眼睛不大,有點深,雙眼皮,笑起來,左臉有個小小的酒窩……
大家好奇地看著這個一肩長發背著吉他的男子,微笑著搖頭,在心裡想,遇到了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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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小衣成了索羅的一個心結,他想給她寫一首歌,也許有天她聽了這首歌,會和他聯繫的。
他的想法還沒有實現,他突然接到了衣小衣的電話。
只是一句,是你嗎?
他就聽出來是她了。
他想大聲喊出她的名字,結果他哽咽了,他說,是我。
衣小衣說想和他見一面,地點在南岸。
第二天兩人見面了,都是以跑步向前,跑進彼此的懷裡……
衣小衣說她掌上的電話號碼因為當時太高興了,回去流手時洗了,等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她只有前面的9位數和最後的那個數字,剩下的兩個卻看不見了,她用排列組合推算出很多種可能。說著拿出大大的紙張,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號碼,她說,就是這樣一個一個打過來的,找了他。
他心裡湧起了酸楚,他沒有告訴她,他走過很多次那個晚上走過的街,可他找不到她。
相對於她的尋找,他所做的那些都微不足道。
他們坐在江邊,從中午到下午,再到日暮黃昏。時間像停了下來,而江水卻滔滔東流,但卻是無聲的,像是一張紙飛在空中。
突然,索羅大風一樣地把衣小衣卷在懷裡。索羅激烈得近乎粗暴地堵住她的嘴唇,舌頭與唇齒打起了防守反擊,衣小衣最後還是放棄了,兩人吻得魚死網破。
他說,我要和你在一起。他說得咬牙切齒。
她說,你流浪的時候,有沒有女子陪伴你?她看著他的眼睛,不容他有絲毫的閃失。他說,有過。可是……
她說,大海帶走了每一條河流,你呢?
他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愣在那裡。
她也沉默著,後來說,不,我不想當流浪歌手的情人。
說完他們朝街道上走,走過樹,走過街燈,他們站在彩虹橋的下面。然後她說,再見。她說,索羅,你讓我想一想,如果下雪時我沒有找你,那說明我最後沒有同意,你要原諒我,或多或少對你感情的打擾。
她伸手攔了的士走了,他看著那輛車走遠。忽然,他想起來,他依然沒有問她的聯繫方式。他的心猛烈地痛了一下,他想,沒有聯繫方式可能意味著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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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水,如果你是無心的,它過了也就過了。如果你盼著呢,它卻是漫長的。對於索羅來說,屬於後者。
衣小衣肯定在這個城裡,但是她不跟他聯繫,也許她沒想好,也許她想好了,總之她都有理由不跟聯繫。
他依然在那家歌廳里唱故鄉的雲,唱高妹,唱三萬英尺。他的歌聲依然動聽,依然有女孩朝他飛吻,或者索吻。但那些人都不是她。
每次他演唱時,他的眼裡都有浮現衣小衣的樣子:身材苗條,長發,眼睛不大,有點深,雙眼皮,笑起來,左臉有個小小的酒窩。
可她杳無音訊。
衣小衣不見了,他要找到她,他不明白為什麼她一聲不響地就走了,而把一顆愛的種子長在他的心裡?僅僅因為她是一個流浪歌手嗎?
其實那夜他們在江邊還有這樣的一個細節,他們深深地親吻,然後他的手上有了動作,他的手停留在她的鎖骨上,然後向下挪了一點兒,那是個飽滿的地方。
他說,我看見了你的內衣,如果你不是我的情人,也應該是親人。
然後,衣小衣說,不,我不做流浪歌手的情人。
索羅後來一直後悔他說情人這兩個字,如果他說愛人呢?她還會拒絕嗎?
秋天來了,海棠開得一樹一樹,索羅想起衣小衣的臉,和她內衣的顏色。他說,我愛你,衣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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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夏天到秋天他在等,從秋天到冬天他依然在等,他在等結果嗎他在等第一場雪嗎,說是也不是,他在等她說她同意愛他。
他流浪的雙腳第一次被三個季節牽絆住了,那些堅硬的理想和心都因為她而軟化都駐足不前。
他寫一首歌,成了每晚必唱的曲目,他想歌聲也是尋人啟事了。
有誰見過衣小衣/我記得那是春天/我們經過了中山大道/某一個人行天橋/向右向左我忘記了/她的劉海蓋了右臉/她說話時先抿一下嘴唇/她說不要做流浪歌手的情人/她說如果下雪天還沒有迴音/那說明她不願意接受我的感情……
低沉的聲音,間或輕輕的合弦,他是一個懷了春的男人。
這首歌后來被電台的DJ錄下來,做了午夜節目今夜不眠的背景音樂,這讓索羅開心了很久,多了傳播,就多了機會。
但是衣小衣並沒有來找她。
寒冷一天甚過一天,但絲毫沒有下雪意思,天氣預報說是個暖冬,索羅笑了,一絲苦掛在嘴角。但他相信,衣小衣一直在暗處關注他。
又是平安夜。他一個人走在人流如織的中山大道,再一次上了那個人形天橋,在那裡他看見了一個背影,那個刻在他心裡的背影,燒成灰也能認得的背影。
那一刻他的心分外平靜,他走上前說,聖誕快樂,可我沒有準備禮物。衣小衣撲進他的懷裡,就在那座天橋上,他們熱烈地吻在一起,眼裡都有淚水,愛情在此時是鹹的。
衣小衣說,他們都說歌手喜歡女孩只是一種需要。沒想到你是個例外。對不起,我以為我不過是你的過眼煙雲。
索羅嘴巴張了又張,出不了聲,猛地攬過衣小衣,兩個人像是年久失修的老屋,忽然遇到了大雨,垮塌在彼此懷裡。他吻了她,像一個引線,得到了猛烈的回吻,像兩個笨笨的人捧著半個西瓜,只是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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