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離歌千萬結
最痛離歌――「寶玉,寶玉,你好……」
《紅樓夢》九十八回,「苦絳珠魂歸離恨天」一章,黛玉決絕前呼喚,「寶玉,寶玉,你好……」是最痛的離歌。
都說高鶚寫後四十回是狗尾續貂,張愛玲有人生三恨,其中一恨:紅樓夢未完。恨高鶚之續,如附骨之蛆。
第九十八回,卻讓人慾罷不能。「寶玉,寶玉。」黛玉反覆呼告,是黛玉臨死對寶玉的痴情。「你好……」這一不完整的話,凝聚了黛玉對寶玉的所有的愛和恨。
你好狠心——是對寶玉與寶釵結婚的埋怨和責備;
你好糊塗——是對寶玉不能與自己白頭偕老的嘆息與傷感;
你好自為之——是對寶玉所處的險惡環境的擔憂和牽掛;
你好好活著——是對寶玉最後的期盼和唯一的請求。
黛玉萬千愁緒於一身,又有誰能讀懂她?即便是曹雪芹。唯嘆情深不壽。
我想張愛玲讀到這裡,也會不能自已,一方面為林黛玉的命運,另一方面也為她的胡蘭成。
最無奈離歌――「我不是沒來過,只是無緣留下」
1920年秋天,英國,徐志摩和林徽因,兩個相差八歲的年輕人開啟了二十世紀人人樂道的愛情之旅。
梁實秋筆下的徐詩人,「有豐富的情感,有活潑的頭腦,有敏銳的機智,有廣泛的興趣,有洋溢的生氣」。在劍橋,詩人用情之烈,令人感悚。有《再別康橋》為證。林徽因,喚起了他沉睡的激情,讓他感到了靈魂的震顫,感到了生命的美好。河畔的金柳,波光里的艷影,軟泥上的青荇,康河的柔波,久久地在詩人心頭纏繞。
然而,林徽因是理性的,是世俗的,她不能與追求「美,愛,自由」的詩人乘一列人生列車。「我不是沒來過,我無緣留下」,是林徽因痛苦的抉擇。風決定了蒲公英的方向,林徽英決定了詩人的悲傷,在破碎面前,詩人嘆息「得之,我運,不得,我命」。
再別康橋,愛還在延續。十年後,1935年夏,林徽因懷念徐志摩寫的《別忘掉》坦誠了自己的心聲。「那一句——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著/有那迴音」。
「我不是沒來過,只是無緣留下」,是他們最無奈的離歌。
最悲切離歌――「除非死別,活著永不分離」
三個世紀以前,雪域高原上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是一朵奇葩。
他身份尊貴,西藏之王,卻有一顆不避世俗的心,嚮往著自由、愛情和俗世之樂。「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高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倉央嘉措又是一個天才的詩人,是當今華人影響力最大的文化人物之一。但我們無從知曉,作為一個活佛,倉央嘉措的痛苦與悲嘆。
達娃卓瑪,一個帶給他快樂和痛苦的姑娘,在入主布宮前,他們終日相伴,耕作放牧,青梅竹馬,恩愛至深。
布達拉宮,六世達賴為每一位信徒摸頂的一瞬,還想著他的達娃卓瑪。「問問傾心愛慕的人兒:/願否作親密的伴侶?/答道:除非死別,/活著永不分離!」這不僅單單是詩句了,這是一個永不背棄的誓言,倉央嘉措的直白讓人心碎,讓人熱淚盈眶。唉,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倉央嘉措,「梵行」與「傾城」間有多少痛苦,誰能懂?!
「除非死別,活著永不分離」無疑是最悲切的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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