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千張面孔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關於死亡還是愛情》,[白俄]S.A.阿列克謝耶維奇著,方祖芳、郭成業譯,花城出版社出版,定價34.80元
用訪談呈現切爾諾貝利核災難之後當地人的生活。
初看標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關於死亡還是愛情》,感覺似乎是一本書寫愛情和死亡的書,實際上它是白俄羅斯作家阿里克謝耶維奇的《VoicefromChernobyl:anOralHistoryofNuclearDisaster》中文版的書名,內容確實包括愛情與死亡,但又不限於愛情與死亡,其核心是切爾諾貝利核災難之後當地人的生活。這本書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作者的代表作,正如諾貝爾文學獎給作者的頒獎詞所說:「她的復調書寫是對我們時代的苦難與勇氣的紀念。」在這部書中給讀者呈現的是人性的複雜。
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的巨大災難之一,它讓人類提前體會到了「後核戰時代」的生活。面對巨大的死亡、傷殘、病痛,趨利避害是人性的選擇之一,很多人逃走了,也有人因懼怕核輻射而拒絕徵召,也有人因為政府所提供的豐厚的獎金而前去參加清理、搶救,還有人什麼也不為,就是一種英雄主義情節,他們明知危險依然挺身而出,甚至有一些剛從阿富汗戰場撤回來不久的士兵,這些士兵不僅獻出了自己的健康、生命,甚至還有家人的健康和生命,「我去了。我不用去,可是我自願過去。回家之後,我脫掉所有在那裡穿過的衣服,丟進垃圾滑運槽。我把帽子送給我的小兒子,因為他真的很想要,他每時每刻都戴著那頂帽子。兩年後,他們診斷他長了腦瘤……」,多麼殘酷而慘痛的代價。有的士兵完成任務可以離開了,卻堅持留下來繼續最危險的反應爐封堵工程。還有四百名不眠不休,在反應爐底下挖隧道的礦工,他們的結局最終都是死亡。這些人原本不是這場事故的受害者,他們可以選擇不來,但是他們來了。
在災難面前,有人偷竊,開著日古利小轎車,後備箱里塞滿了電視機和電話;有人行賄,「集體農場主席帶了一箱伏特加給輻射專家,請他們把他的村子從疏散名單里剔除,另一個集體農場的主席也帶來同樣的箱子,請他們在名單里加上他的村子,因為有人答應在明斯克給他三套公寓」;很多送入隔離區的救濟品被走私出來,咖啡、牛肉罐頭、火腿、柳橙,因為其他地方沒有;隔離區的物品被註銷之後,本來應該掩埋,但它們卻都被出售了。這一切的背後無非是利益。「一個烏克蘭女人在市場叫賣大紅蘋果:來買蘋果呦!切爾諾貝利的蘋果!有人勸她不要這樣叫賣,沒有人會買。她說:別擔心,還是會有人買的,有些人要買給丈母娘,有些買給老闆。」這是黑色幽默?或許人性不能簡單地用善與惡來區分,每一個人身上也可以體現出人性不同的側面,開車進入輻射區幼兒園接小孩的,也可以是酒鬼計程車司機,面臨巨大災難,才會顯出人性最真實的一面吧,尤其這關係到生與死。
同樣對故土、對家的眷戀和不舍,也是人性之一,這些人中尤以老年人居多,他們生於斯長於斯,他們的一生都根植於這片土地,他們無法離開,即使身體離開,他們的心也無法割捨。他們不停地數著離開的人已經有誰誰去世,而自己依然在這裡好好地活著,以此為自己留下來尋求合理的依據。愚昧嗎?不是,對於故土和家的留戀和情感大過對死亡的恐懼。一個中年人,為了一扇門,可以拋棄全部家當,可以在夜裡騎著摩托車,穿過森林,冒著被槍斃的危險,偷出自家的大門。這扇不讓帶走的門,是父親離世最後的寄放地,記錄著自己和孩子們成長的痕迹,最終他也用這扇門送走了因核輻射而死去的女兒。即使逃離的人也有很多對家的眷戀,在曾經熟悉的土地上,他們曾經是農場的管理人員,是老師,是工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位置和尊嚴,而逃到他鄉,在他們身上只有一個標籤——「切爾諾貝利人」,這個標籤意味著危險,意味著排斥,甚至連自己的親姐妹都被拒之門外。白天他們生活在新的房子里,晚上在夢中回到曾經的家,甚至希望這種夢永遠不要醒來。
也有一些異鄉人不懼輻射和死亡,逃離自己的家鄉,毅然來到這個死亡之地,為什麼?因為他們那裡有看得到的戰爭,同族相殘,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那裡有槍的人最大」,「什麼東西比人還可怕?」「這裡沒有人趕我們走,沒有人把我們踢出去,這裡不是任何人的土地,」「現在我獨自在森林裡散步,什麼也不怕,森林裡一個人也沒有」。人原本應該群居的,卻彼此害怕,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悲哀?他們不是切爾諾貝利的受害者,或者可以說是受益者,在這樣一個無人區成了他們逃離戰爭和迫害的樂園。
這部不到20萬字的作品收錄了79個人的訪談,一個訪談就是一個鮮明的人物形象,即使個別的訪談者一句話也不說,一個孤獨無奈的背影依然能浮現在眼前,也依然能讓人感受到那種無法言說的痛。這些講述者來自各行各業,有著各種經歷和不同的性格,對於作者的採訪,大家也表現出不同的態度。有歇斯底里的拒絕,有指責,因為他們感覺外人就像是來獵奇,問完了,看完了,就走了,經歷的人依然承受著各種痛苦,他們尤其反感外界把他們像馬戲團的動物們一樣觀賞。大部分人則願意毫無保留地分享,說出自己的感受。經歷過巨大創傷的人往往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傷痛,不知如何療愈這種傷痛。作者的採訪給講述者提供了一個機會,傾訴是療傷的一部分。不同的講述人呈現的聲音是如此真實,一些講述者說話甚至前言不搭後語,就像被刻意剪裁一樣,而這正是呈現了另外一種真實,他們的講述不是刻意為之,而是真實感受和表達,這也是這幅立體畫卷的一個組成部分。作者對講述者的選擇是謹慎的,這種謹慎並不在於作者為了表達自己的觀點而屏蔽某些言論,而是盡量讓聲音更加多元,更加豐富。
來自切爾諾貝利的聲音,像一首多聲部的悲愴交響曲,讓讀者身臨其境般地感受到那場核災難所帶來的痛苦、絕望和無奈。在這部書中,除了最讓人刻骨銘心的愛情與死亡之外,還有很多的聲音,所表現的也不僅僅是這個災難中所展現的愛情和死亡。實際上這部不足20萬字的作品看似沒有經過任何加工,但正因為真實和直白,其所呈現出來的情感和思想比非紀實的文學創作更為立體和豐富,更能引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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