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男女系列之二：陌生的旅人

2012年9月的某一天上午，本來打算啟程從拉薩搭車走新藏線去新疆的，但是我和徒弟因為背包太重誰來背的問題發生了嚴重的爭執，我堅持所有的包還是由他自己來扛，我身體太弱不想分擔。他表示自己也背不了這麼多，於是，我們爭執的結果是放棄去新疆，繼續留在拉薩，這樣誰都不用背包啦。

可是拉薩的住宿費太高了，我們每天都是捉襟見肘的狀態，吃飯只能吃最便宜的麵條和炒飯，一份不能超過八塊錢，即使如此還是沒有足夠的預算繼續維持這樣的生活。

只能厚著臉皮聯繫朋友，他幫我們找到了客棧……的頂樓陽台上搭帳篷。加上我倆，一共四個朋友睡天台。為了我們，那倆朋友還把最好的位置讓了出來。天台是露天的，帳篷也是最破的那種淘寶山寨貨，高原早晚溫差還是比較大的，即使在九月份也需要蓋上厚厚的被子才不會冷，每天睡醒都是腰酸背痛的狀態。想要洗澡就厚著臉皮告訴客棧老闆，她會讓你去一個沒有客人的房間的衛生間去洗，我們不太好意思總是這樣麻煩別人所以盡量很少洗澡。

那時候的拉薩，更像是一個大江湖，來自五湖四海的旅人聚集到這裡，混的好的總會儘力幫幫還吃不上飯的，大家互幫互助，抱團取暖。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一點都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很溫暖。

住宿費是省下來了，可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我們決定留在拉薩，開始租房生活。在高原長時間走路是很累的，我們打不起計程車，坐公交又非常不方便，還好朋友把他不要的一輛破破的二手女士自行車借給了我們。那小段時間，都是徒弟騎車帶著我到處找房子。即便如此，在高原騎一輛相當不專業的女士自行車，再帶著個一百多斤的胖子，還是相當辛苦。

我記得很清楚的一件小事，那時候我穿了一件長長的快到腳踝的衣服，因為沒經驗，坐在自行車後面不小心衣服下面被車輪子軸給絞破了。那件衣服一千多塊錢， 當時我挺心疼的，對著徒弟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喋喋不休的罵了很久，罵的他既委屈又莫名其妙。

那時候自己無理取鬧也許只是在發泄對貧困生活的失望和不滿吧。當時特別流行一句話，好像是從非誠勿擾上流傳出來的「寧可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車後面笑。」我當時就想，什麼狗屁玩意兒，坐在自行車上明明也會哭的好嘛！為什麼我要過這種苦逼的窮日子呢！

現在想起來簡直要哈哈大笑，為自己那時候的不成熟和自私自利。我知道，直到現在，徒弟已經花了好多年的時間來等我成長，他付出的耐心和愛心永遠比我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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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以上都是冗長的背景而已。大家別急，我要講的那個人還沒來得及出現。

在終於找到了房子之後，我們以為安定美好的生活就要到來了。那時候房子月租好像是550還是600，記不清了，是一個單間帶獨衛的小公寓，位置還不錯。當然在拉薩那個時候算很便宜了，往後拉薩的物價逐年升高。

還是像往常一樣，每天晚上徒弟去北京東路上擺地攤賣我們的明信片和自己串的珠子，在當時那是我們生活費的唯一來源。

每天晚上徒弟獨自出門，而我那時候特別懶，只在家裡待著，把生活的重擔全都交給他一個人扛。那時候我們住在東郊大橋不遠的地方，經常會看到很多搭車的背包客，徒弟經常特別熱心的主動跟他們打招呼，告訴他們巷子里有住宿，大多數人都非常警惕的不予理睬，還有一些非常應付的說聲謝謝就匆匆走掉了。

為此我總是質疑他為什麼這麼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他回應說自己背包旅行的時候遇到過太多好心人的幫助，他想把這些善意繼續傳遞下去，而接受了他善意的人同樣也可以把這份善意接著傳遞給更多人，這樣就會變成一個良性循環，一個充滿善意的世界……

對於一個天真善良的理想主義者，我又怎麼忍心繼續責備他呢。

接著上面說，他某天晚上照常出門擺攤，剛到樓下就遇到的一個背包客原地走來走去，一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樣子，於是徒弟主動上前招呼：「哥們，你剛來的吧，這是要去哪裡呢？」

「對呀對呀，我剛到，我想去大昭寺，你知道怎麼走嗎？」

「哦，那你跟我走吧，我順路。離這裡很近的。」

於是乎，一場偶然的艷遇就這麼開始了。自此之後每天晚上那個背包客都要陪著徒弟一起擺攤，還經常喧賓奪主般的很熱情的給路人推銷我們的東西。

有一天，徒弟跟我說那個哥們非要請我們一起吃飯。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這樣的：在外面吃多貴啊太不划算了，他一個窮游的背包客能有多少錢啊，不如我來做飯，把他和我們的一些朋友請到家裡來吃吧。

我到現在都懷疑那時候自己一定被徒弟傳染了，怎麼會變的那麼善良體貼。

我是直到一起吃飯的那晚才見到這個背包客的，現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五官也很模糊，只記得他是江蘇人，身材竟然還挺高大魁梧。那一桌子菜被吃的乾乾淨淨，他還誇我紅燒魚做的特別好吃，這可能是我此生為數不多的被人認可廚藝的經歷之一。

不過對長期在路上的窮游背包客來說，一頓家常飯是多麼的奢侈，大家都是過來人自然都懂，所以我也明白並不是自己廚藝超群，只是在那個艱苦時期，我們的標準都變的很低很容易滿足。

一通狼吞虎咽，吃飽了之後大家開始聊天，他分享了很多路上的經歷，還講了在藏北借宿藏民家，夜裡漂亮的藏族姑娘敲開了他的門，簡單粗暴的用生硬的普通話說喜歡他，然後解開自己的大袍子，露出一具美麗性感的胴體。

我們聽呆了，追問他然後呢，有沒有把持不住自己。他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在我看來是回味無窮）的說，並沒有。他說他很震撼，非常原始粗獷的大藏袍的下面直接就是一個美麗的女性胴體，在他看來衝擊力太大了。

我們打趣他，幸好沒有精蟲上腦，在很多貧窮落後的村子裡有一些年輕的姑娘是非常想嫁給漢族人去城市裡生活的，這些姑娘可不是圖一時之樂，一旦惹上了休想全身而退。

這個背包客一直表示非常羨慕我們倆的生活，在他眼裡這是一對相愛的人兒在浪跡江湖，恣意瀟洒。可是這份自由的背後是什麼，他看不到，很多人都看不到，或是根本不願意去看。我們每個人都只願意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東西。

最後一次見他，他對我說徒弟是個非常好的男人，讓我們一定好好的。

如果故事到此結束就好了。可惜並沒有。

第二年，我們在宇拓路租了攤位，再次碰到他。是的，他像很多人一樣又回到了拉薩，帶著濃重的城市氣息，非常客氣禮貌得體的跟我們說著不痛不癢的開場白，然後開始打聽，租個攤位多少錢啊，你幫忙看看我買的這個東西是不是真的啊能值多少錢呢……其實他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我們氣場不再相同，我們再遇故人的驚喜也被這份不同沖刷殆盡。

之後，再也沒遇見過他。又或許曾在拉薩的街頭擦肩而過，只是誰也認不出誰了。

[ps:這個系列分別都是獨立的故事，並沒有特別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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