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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團圓,大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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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看過一本書,最近又出現在視線,很想為她寫點東西。

《小團圓》是作家張愛玲(1920―1995)遺作,創作於20世紀70年代,二十年間幾易其稿,2009年2月在港台被皇冠出版社首次出版,當時頗受爭議, 同年4月十月文藝出版社出大陸簡體版,2012年又出修訂版本。它主要講述了女主人公九莉與有婦之夫邵之雍的一段愛情故事,可看作是張愛玲的自述性小說。

這部作品中的人物都以一種有距離的眼光打量別人、揣度自己,用一句話概括這個主題就是:小團圓,大離散。作品中這種距離感的具體表現,可以大致劃歸為以下三個層面:親情、愛情、友情。

先來看親情:主人公盛九莉最想取悅的親人是她的母親蕊秋,小說中寫九莉捨不得拆開母親給她梳的頭;母親節的時候,九莉花了七角錢給蕊秋買了一朵開得最好的芍藥送給她;為了取悅蕊秋,她想把考試第一拿獎學金當作禮物獻給她......這些都是九莉對蕊秋愛的表現。然而在蕊秋那裡,母女間並沒有過多溫情,始終有冷漠的距離感存在,比如:蕊秋來看九莉,原文中寫道:「九莉沒問到哪裡去,香港當然是路過」,蕊秋的回應更是冷淡:「好了,我還要到別處去,想著順便來看看你們宿舍」。身為母親的蕊秋對待自己的孩子竟沒有多餘的情感和在意,一種客氣恭敬的心靈距離取代了本應有的母女情深。孩子與母親的關係是這樣,與父親也是如此,小說寫乃德對待自己的兒子九林,為了省錢不送九林上學,自己卻抽大煙、娶二房,聽信翠華的教唆,他跳起來就刷了九林一個耳刮子。九莉和九林對自己的父親除了畏懼沒有絲毫的愛,九莉心裡也說:「我從來沒愛過他」。這些讓我們看到了《小團圓》中父親不像父親,母親不像母親的不和諧人際關係,家族成員失去了理所應當的在意和濃情,這是傳統家庭關係崩塌後的悲涼。

愛情:這部小說最顯在的層面是寫愛情,用張愛玲的話講,「這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回,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九莉和她的愛人邵之雍曾經也是互相崇拜地相愛,九莉欣賞之雍的魅力,之雍垂青九莉的文字,一句「你臉上有神的光」,以及「這樣好的人,可以讓我這樣親近」,足見他對九莉是崇拜的。但對於之雍而言,這樣的親近無法做到地久天長,在戰亂帶來的騷動與流離中,之雍離開了九莉,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之雍情感充盈,博愛且多情,凡是對他愛的都充滿佔有慾,也不管是否給別人留下幻滅之感,他只想緊緊抓住。所以生命中出現過的女人都留下淡淡的痕迹:同鄉的四小姐,秦淮歌女緋雯,醫院看護康小姐,出獄後和文姬的曖昧,日本人家的主婦等等,九莉體會到了愛情的不牢固,不過仍然為他搜求著各種理由,試圖使這種搖搖欲墜的關係合理化,如:「她從來沒有妒忌過緋雯,也不妒忌文姬,認為那是他剛出獄的時候一種反常的心理,一條性命是揀來的」。愛情的距離感與日俱增,直到作品中寫道:「有句英文諺語『靈魂過了鐵』,她這才知道是說什麼。一直因為沒嘗過那滋味,甚至於不確定作何解釋,也許應當譯作『鐵進入了靈魂』,是說靈魂堅強起來了」,正是在這時作者多次用「微笑」二字描述九莉的反應,因為她認識到與之雍之間難以彌合的情感鴻溝,面對幻滅的愛情,也只是微笑。

第三個層面是友情,這一點在學校的同齡人之間表現最為明顯:在香港讀書時期,二戰的陰影波及到了學校,戰爭給了同學之間出現摩擦間隙的可能。小說中有這樣一個片段:「九莉聽見說下午許多同學都去跑馬地報名做防空員,有口糧可領,便問劍妮去不去,一塊去」,但自己的善意卻換來劍妮的搶先一步,朋友為了自保竟拋棄了自己,對她而言這是深深地打擊,用九莉的心理感受來講就是,「把她往陌生人那裡一推,推得乾乾淨淨」。在戰亂的重霧壓抑下,人與人之間似乎變得神秘和充滿距離感,家庭拋棄了九莉,修道院拋棄了九莉,學校把她拋棄了,連學校里的朋友也把她拋棄了。九莉生命中本該重要的人似乎都缺了席,小說中寫:「告訴誰?難道還是韓媽?楚娣向來淡淡的,也不會當樁事。蕊秋她根本沒想起。比比反正永遠是快樂的,她死了也是一樣。差點炸死了,都沒人可告訴,她若有所失。」淡漠的距離感給九莉的傷害可見一斑,以上就是距離感的三點表現。

造成這種距離感的原因,分為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

直接原因是戰爭衝擊下的自保意識使然。

《小團圓》的寫作背景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期間,小說描述了盛九莉及與之相關的親人、愛人、朋友在亂世環境中的個體遭際。作品開篇有一段耳熟能詳的比喻:「大考的早晨那慘淡的心情大概只有軍隊作戰前的黎明可以比擬,像《斯巴達克斯》里奴隸起義的叛軍在晨霧中遙望羅馬大軍擺陣,所有的戰爭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為完全是等待。」這段話是寫大考,但從一開始就定下了蒼涼的調子,一種戰爭所獨有的蒼涼。張愛玲對戰爭、對亂世的背景格外偏愛,小說中不止一次提到「亂世」,如:「越是亂世,個性越是突出」,「亂世里的人,得過且過,沒有真的家」。作品中的人物都在戰爭帶來的亂世中起伏,戰爭導致了人們隨波逐流,也同樣一定意義上回答了個體間距離感的產生、加深。一方面,在香港戰事期間,我們可以目睹個體間的分崩離析,文本中寫道,「空房間倒很多,大概有親友可投奔的都走了」,即便是後來當九莉遇到了同學柔絲及其同鄉章小姐,仍然感到無可比擬的距離感。在亂世中每個人只關注自己,為求自保而心胸狹窄,且不說劍妮沒打聲招呼自己報名防空員,更令人心酸的是九莉只靠吃開水度日,她不把一瓶喝光,為的是「擔心主人自己要用沒有,一生氣也許會停止供應」。另一方面,日本戰敗,之雍淪為漢奸所以逃去鄉下,和九莉從此分離,危難之時自身難保,更不必談愛情。由此可見,戰爭語境中但求自保的意識為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提供了表現的契機。

根本原因應當歸於人性冷漠的生存思考。

《小團圓》所寫的都是小人物的事,除去九莉的作家身份、之雍的官員身份,歸根結底都是小人物群體中的一隅。張愛玲喜歡下筆寫人性,她的人性觀更多著眼於自私與軟弱。同樣是寫香港空戰時期的人與事,我們不妨從她的自傳性散文《燼餘錄》中可以看出些端倪,文中是這樣寫人性冷漠的:「究竟防空員的責任是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弄明白,仗已經打完了」,還有一處寫道:「我們大多數的學生,對於戰爭所抱的態度,可以打個譬喻,是像一個人坐在硬板凳上打瞌盹,雖然不舒服,而且沒結沒完的抱怨著,到底還是睡著了」。面對戰爭中的民族存亡尚且如此,更不用說人與人之間還有多少情分在,所以個體間的距離感不言自明(這裡需要說明的是比比和九莉的友誼是特例,是悲涼中唯一的暖色調)。除此以外,九莉的父親是封建家族老一套的代言人,母親蕊秋卻渾身散發著西洋味,無論是哪一種文化體制影響下的人,他們都對自己的孩子漠不關心,可見說到底還是人性冷漠所致。

張愛玲對於距離感的書寫不只出現在《小團圓》一篇中,可以從她的作品裡約略梳理出一條自成體系的書寫線路,大致以代表性的作品為名歸納為:

「傾城」——「封鎖」——「小團圓」

「傾城」時期:《傾城之戀》中,白流蘇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在親戚間備受冷嘲熱諷,看盡世態炎涼,人群中的白流蘇無疑是孤獨的存在。後來流蘇遇到了范柳原,兩人在愛情中鬥法,若即若離,但在范柳原即將離開香港時,面對日軍的狂轟濫炸,他選擇折回保護白流蘇,兩人在戰爭中患難與共,距離由遠及近,如:「柳原道:『我不至於那麼糊塗。我犯不著花了錢娶一個對我毫無感情的人來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對於你,那也不公平。噢,也許你不在乎。根本你以為婚姻就是長期的賣婬』,流蘇不等他說完,啪的一聲把耳機摜下來,臉氣得通紅」,范柳原這些心裡話令流蘇感到侮辱,她明白他們是不一樣的人,懷著不一樣的心情;但後來,小說中這樣寫道,「一個人彷彿有了兩個身體,也就蒙了雙重危險」,可以說,此時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這個過程便是雙方距離的由遠及近。以上是張愛玲書寫距離的第一個階段;

「封鎖」時期:《封鎖》中的男女主人公在公車封鎖的短暫共處中戀愛,情感最濃時,作者對男主人公的心理描寫如:「對於這個不知道他的底細的女人,他只是一個單純的男子,他們戀愛著了」;可是下車後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張愛玲塑造的這種微妙的距離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打了個盹,做了個不近情理的夢」,這是第二個階段;

「小團圓」時期:是第三個階段,也是明顯具有距離感的階段,這在上文中已經詳細講過了。

以上從幾個方面對《小團圓》中個體間距離感進行的分析。「小團圓」是對「大團圓」的顛覆,同時也是對「大離散」的隱喻。事實上「小團圓」三個字本身就包含了一定的距離意味在裡面,只不過是時間的久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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