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莎翁偉大作品的真正作者？

文 |盛昊陽

在活躍於伊麗莎白一世統治時代的各位風雲人物中，17世牛津伯爵愛德華·德·維爾或許不能算是名不見經傳，這位歷史上確有其人的貴族出生於這個王國最古老的世家之一，是16世牛津伯爵約翰·德·維爾的獨子。

他是一位抒情詩人和宮廷劇作家，也擅長宮廷內流行的競技格鬥，這位熱心於藝術的贊助人因為揮霍無度陷入財務困境，臨終前幾乎身無分文。

但是，羅蘭·艾默里奇之所以單單選擇了他作為電影《匿名者》的主角，乃是因為從19世紀開始就有傳聞，沒有劇作傳世的愛德華伯爵才是莎士比亞那些偉大作品的真正作者。

《匿名者》（2011）

誠如影片中所言，同為劇作家的本·瓊森對這些光華四射的文字致以至高無上的讚譽，他告訴愛德華的妻子：「你，你的家族，甚至我……甚至伊麗莎白女王本人，會被後世記得的唯一原因，是我們有幸活在你丈夫在紙上創作的年代」。

與莎士比亞活在同一時代的本·瓊森是當時文壇的領袖人物，也是英國第一位桂冠詩人。儘管《匿名者》中把他塑造成因才華平庸被愛德華選為替身的尋常人物，其實他的諷刺劇和抒情詩在英國文學史上都頗具影響力。

當然，若要和英語文學中公認最卓越的戲劇大師相比，一切中規中矩，缺乏天才光輝的作品都不值一提。

本·瓊森的讚美絕非誑語，英國之外的觀眾或許不了解伊麗莎白一世的豐功偉績，也不知道莎士比亞的大部分作品都寫作於她的統治時期，但他們一定聽說過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其盛名遠遠超出同時代的巨擘們，其中不乏弗朗西斯·培根和埃德蒙·斯賓塞之類的頂尖人物。

因此，在片中阻撓、陷害主角，竭力埋沒戲劇和藝術功用的塞西爾家族就成為毋庸置疑的反派。父親威廉·塞西爾是伊麗莎白一世身邊的重臣，以正直的品性和過人的才幹備受英國歷史學家推崇，電影里他成為把持朝政隱匿宮闈私密意圖將家族血統融入王室的陰謀家。

他的兒子羅伯特·塞西爾本來就風評欠佳，艾默里奇更是毫不憐惜地將他貶抑為串通後來的詹姆士一世謀劃王位，不惜設計陷害其他繼承人的陰險小人。

驚心動魄的權力鬥爭只是《匿名者》表面上的風波，莎士比亞著作的「索隱」也不是影片的關注焦點。莎士比亞本人的出場時間有限，和愛德華伯爵也缺乏正面衝突的戲份，投機者成名的故事簡單到荒誕，觀眾想像中的冒名頂替事件並沒有如何曲折離奇。

《匿名者》的劇本巧妙運用了歷史素材和真實的人物背景，將虛構的部分插入真實存在的事件，儘可能讓細節符合史實，像愛德華生於1550年，和伊麗莎白一世的年齡差距確實是17歲。

雖然不至於能讓熟讀歷史的觀眾真假不辨，至少說明編劇的考據足夠嚴謹認真。但精雕細琢的劇本和寫實的場景具備了某種諷刺性，它在諸多幽微的細節上做到了尊重歷史，它創建了一座考究而逼真的環球劇場，但故事本身連野史都算不上，純粹是八卦小報式的一家之言。

將最偉大的英語作家編排成自私小人究竟有何益處？莎士比亞是雜貨商的兒子，與貴族階層毫無關聯，市民階層的普通作家因何擁有如神靈附體的才華和感染力？

愛德華堅持：「所有的藝術都具備政治性，否則它就是裝飾；所有的藝術家都有話要說，否則他不如去製鞋」。

作為片中殿堂藝術的創作者，愛德華在此替無數前仆後繼的藝術家發聲，藝術家，尤其是天才藝術家，必須為改變世界而努力。他們是超越時代的先知，理當付出不菲的代價。歷史上的莎士比亞活得太平順，就連《莎翁情史》也只能編出一段無望戀情扮演他的繆斯。

傳記作者往往偏愛被激情驅使的人物，茨威格在他最著名的傳記《瑪麗·斯圖亞特》中寫道：「一個人只有使自己盡心盡意地燃燒，才能成為看得見的形象」。

身為勝利者，伊麗莎白一世反而並不受藝術創作者的鐘愛，幾部相關電影也只側重於她的「未嫁」，對女王的馭下治世之術並無興趣，《匿名者》中的伊麗莎白同樣形象模糊，她的激情似乎已在年輕時代耗盡。

她沒有合法的男性後裔，正如電影里愛德華也不能與親子和作品相認，畢生的心血終究要拱手讓人。心存不甘的伊麗莎白面對傳位詔書雷霆震怒，而在牛津伯爵的身邊，至少有人為他真誠哭泣。

皇位和權欲都無法達到的傳承，藝術代之完成，即使愛德華的劇作沒能實現他的政治理想，但代表時代靈魂的作品真真切切流傳了下來。

《匿名者》以現代劇場中的獨白開局，仍以講述故事的方式結尾，謝幕後，觀眾紛紛起身離場，明白無誤地告知屏幕外的看客，這只是無數闡釋中的一個版本。須知歷史結束了，傳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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