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史》:展示中國「暗黑」女性
《柔情史》雖然不是今年入圍柏林的唯一華語電影,卻備受關注。
女性題材的中國電影,在柏林電影節上有著持久的人緣。《香魂女》和《圖雅的婚事》更是曾拿下過柏林電影節的金熊獎。然而,《柔情史》帶來的卻不是前兩者那種隱忍的、善良的、在道德和生存之間掙扎的中國女性角色;而是——套用一個時髦的話——心機婊。
電影講述北京衚衕里的一對單身母女的矛盾。電影敘事按照時間的線性,像日記一樣,點點滴滴記錄下母女兩人曠日持久的、瑣碎的爭執,我們從而一點點得知:母親守寡多年,沒有工作、對男性的不信任感讓她始終無法獲得新的感情,而她又在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爺爺很多年,只為繼承遺產;女兒常年生活在母親的言傳身教下,漸漸篤信「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之類的想像,逐漸地,她也失去了愛的能力,無法和社會正常地溝通,也沒有穩定工作。同時,她也堅信自己的悲劇是母親一手造成的。於是,兩個生活在社會的邊緣、渴望愛又得不到愛的母女兩人,相互依賴、相互安慰、又相互憎恨對方;在無盡的糾纏不清的傷害和依賴中,同室相煎。
電影真是接上了中國的地氣,看的時候,我時不時覺得這是個紀錄片。看著耐安飾演的母親,一副東城區衚衕大媽的觀感,她穿著睡衣坐在床頭,枕頭墊在背後,對楊明明飾演的女兒密授對付男人的心機,比如:「吊著他點兒」、「不要讓男朋友見到你的母親,母親是你的底牌」、「你要摸清楚他的底」、「他是正規大學教授嗎?」、「你不能相信男人」 ……鏡頭時不時給母親一個特寫,除了讓我們看到母親帶有年齡特徵的魚尾紋和老人斑之外,更是讓我們看清楚母親那副陶醉的表情——很像是情場上的常勝將軍在炫耀自己的職業生涯;女兒也是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靠在床上,對母親的話,她又是接受,又是「不能全信」。一盞床頭燈照著母女二人,兩人墊著枕頭坐在床頭,把「心機詭詐」的私房話聊到半夜。這種場面,可真是從衚衕里生長出來的中國經驗。而這種複雜的關係,也給觀眾帶了很多笑料,我們看到兩個成年女性,就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生活在自己偏執的想像世界中,而對現實和人際關係,則是緊緊地鎖上了門。楊明明在談這個角色設定的時候,說了一句:「她們就是兩個巨嬰!」
兩個「巨嬰」還都有過一段短暫的愛情,尤其是女兒,她的男朋友由張獻民老師本色出演。這個男朋友可謂是理想型家屬:長者、厚道、包容、業界專家(順便說一下,女兒是個編劇)、大學老師、工作體面、收入穩定、房車兼備……可是,女兒就是偏執地難以建立信任,甚至連自己住的地方都告訴他一個假地址;而她唯一的親人——母親——也就是那個「底牌」——更是深藏不露。長此以往,男朋友也產生不安全感,總覺得她終究會離開。最後,當他們分手,女兒提著行李,朝車裡的張獻民老師狠狠盯了一眼,那眼神就是在重複一句話——「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們發現,逐漸地,女兒變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人——母親!
我問到楊明明導演,這個女兒的心病,連張老師都治不好,還有誰能拯救她?楊明明給了我一個頗為黑暗的回答——耶穌!
真的嗎?那她註定要生活在這種煎熬痛苦中了!電影一邊慢慢地刨開了母女兩個人深層的慾望和掙扎,一邊又慢慢地、殘忍地告訴我們:這種掙扎和痛苦,是無法被拯救的!就像母親失戀之後,回家大哭一場;但她沒有選擇對女兒傾訴(因為兩個人對對方的幸福一向是羨慕嫉妒恨),而是打開冰箱,去吃她昨天剩下的羊蠍子;有趣的是,她發現羊蠍子被女兒吃完了,母親自怨自哀地念叨了一句:「這個時候,就想吃口兒蠍子。」一股北京味兒的發音,讓這句話說的有些好笑,而冰箱的冷光投射在母親沮喪的臉上,又讓人覺得悲涼。
說到吃,電影中展現了各種吃的場面,幾乎所有角色在一起,都有各種吃喝的戲。這個考慮,其實是用來指涉「性」的。楊明明導演談到這個設定的時候說:「我用食物來象徵一種貧乏,因為貧乏,所以極度渴望。比如說,中國人有過飢餓的回憶,吃的時候,甚至連骨頭都啃得乾乾淨淨。食物,在我的電影中,用來象徵著精神層面的貧瘠和缺乏……」於是,我們看到了這樣的鏡頭:母親滿腹心事沒有朋友傾訴,回家又不願女兒瞧不起她,把自己的痛苦硬生生憋在心裡;而在深夜裡孤枕難眠的時候,爬起來打開冰箱,攥起一包酸奶,咬開一個小口,用兩隻手攥緊了、帶著喘息聲使了吃奶的勁來吸,吸得乾乾淨淨……母親這個吸酸奶的特寫圖像,被做成了《柔情史》的海報,這真是一個象徵性的場面。
這樣也一下子讓我理解了母親那種偏執的念頭和暗黑心機,就是在這種無數的不眠之夜中,日漸煎熬而成的。而這個時候,我對母女的關係也作出了新的思考,從這兩個獨特的角色身上——是什麼讓最親密的人也在相互傷害?而楊明明導演沒有選擇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給出一個角度邀請我們去思考,她說:「我想通過這部電影,讓人看到我們社會中、文化中腐爛的那個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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