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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里亞納玄燕鷗連載四杯弓蛇影:永不消逝的電磁波

經過大半年的努力,第一台樣機出爐。然後外出測試,也取得了成功。海爺稍微寬慰了一下。但是,花還是繼續種,因為這個成功只是第一階段,雖然達到了理論設計的要求,但是不能滿足實際測繪的需要,更無法達到實戰要求。

經過這幾年的摸索,海爺把SAR分成了三個子系統,造影系統、成像系統和辨識系統。無法滿足實戰測繪需要的,不是哪一個子系統,而是所有的系統都存在改善空間。

造影系統是老關在負責,成像系統是小明在負責,辨識系統由熱線那邊的專人在負責,海爺負責整體。評估報告其實就是海爺出的,拿到報告的時候大家還是有些泄氣的,畢竟鼓搗了這麼久,每個人都希望有些成果出來。

事後諸葛亮比較容易,但是在項目進展過程當中去發現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那就是學問了。海爺意識到,技術突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應該開始為工業化做準備了。

不能等到臨時抱佛腳,於是27號車間再一次擴編。如果說前兩次擴編還是循序漸進的話,那這一次就比較雷厲風行了。海爺提交了報告,一共需要擴編三個人。

世紀之初,國企都在改制,也有一部分波及到了我們這個窮鄉僻壤。由於民用產品那邊生意火爆,使得很多軍品這邊的職工動了心思,要調去民品那邊。

工廠上空重複著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27號車間是清水衙門,沒有民品那邊的包干獎,甚至也沒有軍品這邊的績效獎。只是拿著固定工資,對技術水平要求又高,工作又辛苦,不需要專業人士提醒大家也都能夠看出來,這樣的條件,找人將會有多難。

一開始,海爺眼光有些高,看中的幾位都是「角」,於是親自出馬去拜訪,人家見面都挺客氣,但是態度也都很堅決:就是堅決不去27號。

別看海爺有名氣,那也是七八年前的舊事了。人家都說了,跟著你海爺奮鬥,雖然也確實挺令人嚮往的,但是這麼多年,沒見27號車間出什麼業績,甚至連它做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更重要的是這經濟條件,過日子不能不考慮經濟因素,這方面確實讓人沒有什麼動力去跟著海爺干。

海爺心裡盤算著,人家說得也是大實話,27號車間技術要求高,工作辛苦,可是收入方面確實比別人低了一截,也真的不能指望人家天天用精神食糧填肚子。於是,海爺只能另闢蹊徑。

他先去找了他的老領導,也就是海爺提拔成副廠長的時候,為他騰出位置提前退二線的那位老領導,大家喜歡叫他於總。

現今翻抽屜裡面的名片夾,裡面十個有八個是老總,但是當年我們尊稱他於總,是因為於總曾經是我們廠的總工,神一樣的人物。

於總去過前線,那是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期,於總還被稱為小於的年紀。鄧公最經典的一個理論之一,便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時我國從瑞典進口了幾部辛柏林迫擊炮位偵查雷達系統,為了測試其作戰效果,其中一部部署到了老山前線,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溜。

也是方便我們後期進行仿製和改造,於總奉命駐場,以更加細緻的了解設計理念和操作。這個場站表現非常好,在它部署之前,越軍通過偽裝動作,極大忽悠了我軍的炮兵部隊,並保護了自身的炮位,尤其是著名的120迫擊炮。

120迫的機動性強,威力大,對我野戰部隊構成極大的威脅,是我軍最想挖掉的釘子。辛柏林上去以後,基本越軍一開炮,我軍就能解算出其陣地的準確位置,然後直接覆蓋消滅。

誰想到在一個夏夜,越軍特工越境,偷襲了辛柏林陣地。這次偷襲,造成了我軍很大的傷亡,辛柏林的一部分主體遭到毀損,於總也負了傷。

越軍特工很有經驗,當時沒開槍,只用手榴彈和單兵火箭進行攻擊。因此一開始,我場站駐防部隊還以為是遭到越軍炮擊,並未意識到是特工偷襲。後來反應過來,才配合趕過來的野戰部隊進行有效抵抗和反擊。

越軍未能完全摧毀這部辛柏林,並非其戰鬥力有問題,裡面也是於總當時的貢獻。辛柏林塊頭不大,但是為了方便跟附近的炮兵陣地聯絡,辛柏林旁邊還豎了一個高高的通訊天線。敵人向辛柏林扔了幾個手榴彈,於總意識到敵人並不了解辛柏林的重要性,否則就會綁炸藥了。

於是他跟陣地班長商量,就讓指戰員集中火力假裝保護通訊天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越軍一看,覺得通訊天線才是重要目標,果然進行重點攻擊。在搗毀了通訊設施以後,越軍以為實現了戰術目標,立即撤離,撤離前亂扔了一氣手榴彈和手雷,於總就是這個時候受了傷。

於總負傷相對而言不算嚴重,脾臟摘除,背部有幾個鋼珠始終沒有取出來。而且留下後遺症,陰天下雨下雪,渾身上下總會不舒服,有時候會嘔。

不過後來,咱們不僅很快修復了辛柏林,也研究出了更適合南方雨林作戰特點的新型號。辛柏林使用X波段,這在當時填補了我們的一個空白。

於總對辛柏林的研究,算是與精確制導系統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也促成老關原來車間的成立。後來,於總的那些研究成果,對於提升咱們的系統設計水平,明確新形勢下戰場偵測的戰術要求,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從專門技術而言,對於X波段的研究,也得到了質的飛躍。這也是為什麼說,薩德的AN/SPY-2對咱們來說,並不是太陌生的一個原因。

於總雖然身體不算太好,也不至於提前退下來。但這卻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它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於總認識到知識的更新換代更加重要,需要有新知識的人才湧現出來。於是當看到海爺風風火火在工廠玩弄系統工程學的時候,就萌生了退居二線的想法,組織上很快也同意了。

於總的精力雖然無法負擔高強度的工作,但是對於一般的研究,於總還是保持高度的工作熱情,而且眼光獨到。

剛剛提出退下來的想法,就有科工委的人想把於總調去一個研究所。但是於總考慮再三,還是沒有答應。剛好總參的那位領導成立一個組,於總就過去幫幫忙,滿世界跑一跑,把握一下科研方向,制定科研戰略目標。

後來到了退休的年紀,也正式退下來了,就照看照看孫女,拉一拉京胡,過著瓜田李下的生活。海爺這個項目組,也恰好需要這麼一位高瞻遠矚的大師,於是海爺就去了半山的小院,請於總出山。

於總見到海爺,也知道他的來意,大神和大仙過招,如同是華山論劍。我們沒在現場,沒法復原當代「隆中做對」的精彩。

反正畢竟大仙有備而來,結果就是最終大神被說服出山。於總答應每周去27號品品茶,提些建議,確保研究細節能夠滿足要求,不會出現方向性的偏差。

當然,大神畢竟是大神,這麼點兒貢獻就連自己都是不會滿足的,於是於總推薦了一位高人。

說是高人,一是因為技術上確實有獨到之處,另外,他的個子確實很高,差不多接近一米九,在我們廠里絕對算是鶴立雞群。這一位就是巴魯塔,他並非中原人士,也不是少數民族,甚至連自己現在是哪國國籍也說不清楚。

大宅門裡面,二奶奶有一句話,叫做誰都有走窄了的時候。這句話我一直銘記在心,人生,沒有一帆風順,更多的是起起伏伏。難得的,是在起起伏伏之中能夠清醒的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參透大喜大悲的韻律。看清楚自己不容易,能夠客觀的看清楚別人也很難。也時刻提醒自己,要將心比心。不要因為一時的得失成敗,就看低身邊需要幫助的人。

八十年代末的東歐劇變,對當今的世界格局產生了很深刻的影響。東南歐有一個國家,位於黑海之濱,它曾經是一個工業強國,叫做羅馬尼亞。從羅馬尼亞這個名字就可以猜得出來,這個國家大部分是羅馬人的子民。

遠古時代,羅馬尼亞曾經是達契亞人的地盤,後來羅馬帝國征服了這個地區,於是這裡成為羅馬帝國的一部分。再後來哥特人入侵,而羅馬帝國也逐步分裂,變成諸多小國。在當今羅馬尼亞的土地上,也演變了三個小國。

中世紀後,奧斯曼帝國幹掉東羅馬之前,先把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順帶收了,於是羅馬尼亞地區成為了奧斯曼的屬地。一戰之前的克里米亞戰爭之後,位於羅馬尼亞的兩個君主制公國,瓦拉幾亞公國與摩爾達維亞公國,在法國的煽動下獨立,並最終合併成羅馬尼亞。但是獨立之後,兩個公國仍然作為奧斯曼帝國,也就是如今土耳其的附屬國。

一戰之後,西部的奧匈帝國解體,羅馬尼亞趁機擴張,將原先比薩拉比亞公國的地盤收了,實現了羅馬尼亞的再次統一。

但是好景不長,二戰之前,蘇聯出兵佔領了一部分羅馬尼亞領土,這一部分現在屬於烏克蘭和摩爾多瓦。

也許是因為這個仇這個恨,二戰之初,羅馬尼亞加入了德意日的法西斯同盟,並且在德國入侵蘇聯期間成為重要力量。但是後來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使得羅馬尼亞軍隊損失慘重。隨著戰局的逆轉,蘇聯紅軍南下,佔領了羅馬尼亞。而羅馬尼亞國內也發動了起義,工人黨取得政權,並最終加入到了反法西斯集團。

二戰之後,羅馬尼亞成為華約的成員國。雖然該國領導人齊奧塞斯庫刻意在政治和外交上保持與毛子的距離,但是在軍事和經濟上,羅馬尼亞仍然被毛子牢牢控制。

羅馬尼亞的農業和工業相當發達,二戰之前曾經是世界第七大經濟體。在二戰之後,羅馬尼亞仍然憑藉自身雄厚的工業基礎,與東德和匈牙利一道,成為華約組織的經濟三駕馬車。即使到了今天,羅馬尼亞的機械製造、建材工業和計算機軟體行業,仍然處於世界前列位置。

當年還在華約陣營的時代,羅馬尼亞的軍工企業,也承擔一部分華約成員國制式裝備的生產和製造,早年也與咱們有過交往。巴魯塔的父親老巴魯塔,就是一個軍工企業的負責人,這個工廠曾經是以防空系統為主的企業,於總也曾經跟他們打過交道。巴魯塔年輕時候也在這間工廠,還是主要負責電傳裝置的工程師。

東歐巨變的時候,羅馬尼亞一夜變天,總統齊奧塞斯庫夫婦未經公開審判就被執行槍決。其各地也發生了不同規模的動蕩,原政府機構和國營企業受到嚴重衝擊。老巴魯塔的弟弟是當地城市的市長,動蕩時候被人糾出來判了死刑,直接槍決。老巴魯塔聞訊,匆忙將巴魯塔一家送出去了同樣處於動蕩之中的保加利亞。

後來,巴魯塔輾轉來到了義大利,但是老巴魯塔卻從此沒有了音訊。後面局勢逐漸穩定,巴魯塔多方打聽,得知老巴魯塔被關進了監獄。巴魯塔有家難回,於是他憑藉著羅馬尼亞人特有的音樂天賦,在義大利各個城市街頭賣藝,勉強維持生計。

義大利南方是黑手黨的地盤,巴魯塔沒興趣也不敢去,於是他就帶著一家一路流浪,輾轉來到了維羅納。

九十年代初,於總一行去義大利考察防空系統,在維羅納街頭,偶然巧遇在街頭拉小提琴的巴魯塔。

其實於總根本就不認識巴魯塔,但是巴魯塔貼在琴盒上的他們工廠的標誌吸引了於總的注意。一問,一談,大吃一驚。於總想著,這是個人才,於是透過有關方面,把巴魯塔一家弄了回來。

巴魯塔的護照一直還是羅馬尼亞社會主義共和國的護照,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也沒敢去大使館更新。於是他主動要求留在我們廠,做為外籍專家。

於總他們組織進行蝮蛇前期研究的時候,正好巴魯塔在羅馬尼亞的時候也研究過,於是就把巴魯塔也拉進去了小組。巴魯塔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傾盡所有,使得二棍和其它霹靂的進度得以提前,質量也得到保障,系統升級得以順利完成,後來還因為突出的貢獻拿了一個表彰。

巴魯塔熱愛中國,也積極學習漢語和中國文化,無奈中國的國籍政策確實比較嚴格……

巴魯塔一家從羅馬尼亞逃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個十來歲的兒子,到了中國,又生了一個漂亮女兒。

他的兒子,尤其是他的女兒,漢語都非常流利,甚至還會講我們工廠這邊的方言。只是國籍問題,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

巴魯塔屬於非中國籍人士,自然也不能辦理社保啥的,也不能成為正式職工,他的關係在三產。對於他本人而言,其實還好辦,畢竟他有外國專家局的保障。但是他一直擔心,如果有一天他故去了,他的兒女必然面臨種種挑戰。

尤其是他的女兒,連護照身份證啥的都沒有,典型的無國籍人士。也曾想過申請聯合國難民身份,可是如果申請,就必須公開現在的身份,也就先要離開我們工廠,這方面,他又非常捨不得放不下。

在我們工廠工作了那麼久,他已經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當成了我們廠的人,廠子就是他的家,在家裡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巴魯塔技術功底過硬,於是工廠也請他參與了一些項目的開發和研製。剛開始巴魯塔參與工廠的項目,大家還有些彆扭,畢竟一個「鬼佬」夾在咱們中間,尤其是一個個子那麼高的鬼佬,參與一些保密的中國軍工項目,總讓人感覺有些怪怪的。

隨著時間推移,巴魯塔的中文日漸流利,加上他熱情開朗的性格,大家慢慢都喜歡上了他也接受了他。有一段時間,工廠的聯歡會團拜會如果沒有他拉小提琴,大家都覺得缺了點兒什麼。

就說那一年,也是小王入廠的那一年,工廠春節聯歡會,巴魯塔重感冒,身子較虛弱,本來不打算表演了。但是職工不知道他病了,聯歡會快結束了,還不見巴魯塔登場,於是就不知道在誰的帶領下,有節奏的拍手打拍子,請巴魯塔上台。

巴魯塔也是受了感動,上去拉了一曲。然後又用羅馬尼亞口音的普通話表達了一下感謝,結果大會剛剛散場,一堆人圍上去噓寒問暖的。也不知道馬師傅那一次有沒有送胡辣湯,反正很快,巴魯塔的感冒就好了。

那一次的經歷讓巴魯塔永生難忘,他曾經多次提起那一次的掌聲和歡呼聲,大家的接納和認可也讓他對工廠的歸屬感得到了升華。

巴魯塔參與項目的時候也兢兢業業,他的太太英語和俄語都很流利,就被安排在子弟學校做外語老師。兩口子日子過得很中國,甚至他的兒女都有了中文的名字,他兒子的名字是一個中國球迷耳熟能詳的名字:巴蒂,他的女兒更是一個典型的中文名字,叫做巴達,四通八達的巴達。

可是,巴魯塔再怎麼好,礙著非中國籍的身份,有些絕密的項目還是有所忌諱,沒帶他玩兒。這也限制了巴魯塔的能力發揮。

巴魯塔倒是想得開,在咱們這兒,吃得比他家鄉味道好太多了,人情味道也濃厚,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幫助,他很喜歡這裡。

只是因為身份特殊,也沒有有效證件,就算有空閑時間也很難進行長途旅行。這對於成長在度假勝地黑海之濱的巴魯塔來說,確實有些殘酷。

海爺招人的時候,還真沒想到巴魯塔,畢竟平時接觸不多,不太了解底細。在二棍的預研過程中,巴魯塔的主要貢獻是電傳和跟蹤,對於SAR而言,這個優勢恰好可以幫助系統設計,解決跨界的難題。

當然,海爺也有顧慮,畢竟SAR是咱們的絕密項目,對於巴魯塔是否是合適的人選,或者高層能否最終批准,海爺都沒有把握。

於總的一句輕描淡寫,卻是讓海爺醍醐灌頂,於總的這句話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二棍預研成功的故事在業內如雷貫耳,巴魯塔的能力和忠誠度自不必多言,那份嘉獎就是最好的明證。

於是海爺打了一份報告,估計上面也是糾結了一下,好在一個多月以後,巴魯塔還是來了。

巴魯塔的到來,並沒有在27號車間引起太大的轟動。這也並非27號車間冷酷、無情,也並非巴魯塔無能,而是因為來了一個更大的角兒,梅姐!

梅姐的大名,大家不會主動跟人談起,但是一旦講起來,那就是如雷貫耳的感覺了。梅姐在來27號車間之前,大家似乎並也沒太聽說過她,但是見了她本尊,大家就肝兒顫了,因為她的名氣實在太大了。

主要還是氣質,不怒而威的氣質。海爺挖到梅姐,純粹是無心插柳。

海爺一直想找一個總管,畢竟27號正在擴編,人越來越多,如果這個人還能同時負責成本核算,那就是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了。但是,這樣的人去哪裡找啊?海爺跟於總提起過,但是他們二位認識的人,都無法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

這一天,於總去退休辦辦事,結果被新調過來的辦事員給凶了一下。這個偶遇,也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退休辦的工作其實並不是很緊張,需要細緻和耐心而已,也許將心比心,才能夠讓服務更加貼心,很多辦事員都是臨近退休的阿姨。但是梅姐是一個例外,她看起來也就不到三十歲的樣子,在退休辦簡直就是那啥里的一朵鮮花。

於總去辦事的時候,也是覺得奇怪,年紀輕輕的怎麼來了這裡。於是就開玩笑說,小朋友,剛剛畢業的吧?嚴格意義來說,這其實也算是一句恭維話,本來也還指望這個「小朋友」互動來的,結果小朋友一句話給懟了回來:歲數大了眼神不好還是心眼不好,有我這模樣還剛剛畢業的嗎?

於總在我們廠也是有頭有臉的,被人不慍不火的噎了一下,心裡一萬個不舒服。但是畢竟見過大場面,也沒跟她一般見識,打個圓場就過去了。回頭一打聽,這個「小同志」就是梅姐,也是一位名人。

其實她的名字裡面根本沒有梅字,被人稱為梅姐,是因為她的昵稱是梅超風。她出名,純粹因為她是個吵架能手。傳說她一天不吵架就會瘋,也有傳說她還沒跟人吵架,別人就會瘋。由此,有了梅超風的「雅號」。

梅姐是廠三代,而且上面兩代都是中層幹部。應該說,梅姐的童年也算是養尊處優出來的。廠子裡面長大的孩子,尤其雙職工的後代,通常因為父母都在工廠忙碌,自身而缺乏家庭的照顧,跟孩子們一起的時間比跟父母的時間要多得多。

但是梅姐是一個例外,她從小是跟著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說起來,她的爺爺奶奶也是廠子的老人,第一代開山建廠的,後來負傷,少了一條腿,於是就在俱樂部當領導。梅姐小時候沒人帶,爺爺就整天帶她在身邊,跟放映機打交道的時間要多於跟其它小朋友打交道的時間。而且,爺爺奶奶多多少少對她有些溺愛。

慢慢大了,學習倒是挺好,但是情商完全追不上智商。家裡人也明白,卻並沒有在情商方面加強教育,反而怕她受欺負,更加溺愛。高考以後,就考了省內那所大學,算是桃子的師姐。

據說,梅姐的大學生涯超級傳奇,吵架天后梅超風,沒吵就會瘋,美譽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簡單的說,梅姐大學一年級上學期還沒結束就沒法住宿舍了,因為她總是跟同宿舍的人吵架,老師一看沒辦法,給換了一個宿舍,還是吵,通吵。這下子,沒有哪個宿舍敢要她了。

於是老師把梅姐的家長請來,商量退學。家長去了,求爺爺告奶奶的,終於不用退學,但是學校也不給安排宿舍。

梅姐的爺爺奶奶心疼她,一狠心,在省城那個大學附近租了個房子,讓梅姐走讀,老兩口搬過來伺候梅姐起居。

梅姐學習很好,一直是班級的前幾名,卻是沒有拿到什麼優秀畢業生之類的。這,也是因為跟她吵過架的人太多了,影響不太好。

畢業以後,頂著梅超風的「光環」,她回到我們廠,進了財務處。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後來從財務處下放到車間當會計,然後是倉庫的核算員,最後去了團辦,又被調去到退休辦。

因為沒事瘋吵這個毛病,三十歲了還是孑然一身。工青婦那邊那麼多知心大姐,居然沒一個敢在她身上發揮強項的。

其實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喜不喜歡八卦只是在於是否找到了適合一起八卦的人。於總了解了梅姐的這些往事,回去27號車間的時候,就跟海爺八卦了一下。

海爺一開始也沒太在意,隨便去他的朋友圈繼續深挖了一下,結果發現,梅姐雖然人緣很差,但是做事從來不馬虎。

每次吵架,其實她還都是在理的,而且不苟言笑又慢條斯理,不慍不火的把對方氣得不行,甚至弄出了幾個心臟病高血壓啥的。每次調離,其實都是不同科室領導的無奈之舉,否則頂著廠三代的光環,無論如何都不會這樣。

再說,如果業務水平有問題,可能早就被人找機會弄走了,不會在廠里混跡多年,將各種科室都差不多跑了個遍的。

海爺不知道哪裡來的靈光一閃,就去退休辦找了梅姐,約她來27號車間聊聊。梅姐居然還就答應了。

梅姐廠牌的許可權,是進不去控制區的,所以海爺要去接她進來。那個場景我沒親眼所見,無法形容,但是好多路人都經歷了無法忘懷的那一幕:海爺騎著自行車,後面馱著梅姐。海爺單身,梅姐未嫁,只是無論如何天馬行空的想像,都無法將這兩位聯繫在一起。難道是鞠躬盡瘁的海爺再度出山,為工廠解決大齡青年老大難問題?

圍觀群眾用哭笑不得加上疑惑不解的目光,見證了這一幕,然後添油加醋的八卦天火就要燎原整個廠區。只可惜,這一次是海爺,海爺在廠子裡面還是有很高的威望,這火才沒有點起來。

其實就跟抗戰勝利七十周年閱兵式上,普京跟朴槿惠一同步入天安門城樓的狀態相似,海爺跟梅姐,就算一起走,也永遠是平行的兩條線。

沒人知道海爺到底跟梅姐講了什麼,才把梅姐請去了27號車間,反正梅姐就那樣出現了。於總那天沒在,27號只是小明和老關留守,不知道用錯愕還是驚訝來形容,反正就在他們倆的注目禮下,海爺帶著梅姐就進了院子。

其實梅姐還是很大方的,雖然頂著惹不起的梅超風的頭銜,卻也是平易近人。她跟小明和老關擺了擺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跟著海爺進去了海爺的辦公室。

海爺有一套茶具,後來才知道,是泡功夫茶的,很是精緻漂亮。平時也不怎麼用,這一次拿了出來,跟梅姐泡茶喝。兩個人就在那兒一邊喝茶一邊聊著什麼。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梅姐出來走到院子,對著旁邊忙碌的小明笑了一下,然後坐上海爺的自行車一溜煙的走了。估計廠里沒幾個人見過她的笑容,小明親眼得見,心裡沒酥,腿卻是都軟了。嚇的……

海爺的調令去了退休辦,調梅姐來27號車間,退休辦得到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真是彈冠相慶呀。不能放鞭炮,就把鑼鼓隊秧歌隊都弄來了,還有老年迪斯科和模特隊,唱了一天的大戲,弄得跟過年相仿。

梅姐的面子十足,工廠自建廠以來,只有梅姐享受了這個待遇。大爺大媽們恨不得攢個轎子,把梅姐從退休辦的小樓上抬下來送出去。

大喇叭裡面循環播放「默默無語兩眼淚,耳畔響起駝鈴聲」的樂曲,用當時群眾的話來說,那是激動的淚水、歡喜的淚水、感激的淚水,人民群眾對海爺的崇敬之情又上升了一個層次,讚歎海爺的高瞻遠矚,讚許海爺的細緻和熱忱,讚美海爺將梅姐調離退休辦的英雄之舉。

至於梅姐去哪兒,沒人關心,反正不在退休辦,離退休人民就恢復了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廠辦那邊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堪比過年,與此形成鮮明反差的就是27號車間。《駝鈴》的經典歌詞,飄到27號車間就只剩下了前半句:默默無語兩眼淚!

老關和小明了解了梅姐的名號,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低著頭不說話。海爺把梅姐安排在辦公室,距離西廂的老關和小二樓的小明,都還有一點兒距離。

按常理來說,27號車間擴編,我一定會跑過來湊熱鬧的。但是當梅姐調去27號的風聲傳到我們車間,我們車間上上下下都是一個表情。

當人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會用一個大寫的「哦」來表示,這時候,哦起來的嘴巴跟瞪大了的兩隻眼睛,就會在拉長了的臉上畫出一個三環的標誌,無一例外。現在想起來,倒也是一個風景。

當一個人被貼上標籤,那麼他或者她的標籤特徵就會被放大,而其他的特點也就會被掩蓋,無論那個標籤是好的標籤還是壞的標籤,也無論其他的特點是優點亦或者是缺點。

大家眼中的梅姐是吵架天后,她可以慢條斯理的跟人吵架,聲音不高卻句句要害,不慍不火卻是要人命。但是大家都醉心於梅姐的吵架水平,卻少有人關心梅姐的業務能力。

海爺向梅姐的第一位領導,也就是財務處的領導打聽過,人家說梅姐業務上面沒問題,於是海爺就在跟梅姐的談話中,看似不經意的測試了一下。

那天下午,梅姐跟海爺學會了喝功夫茶,海爺也給梅姐重新整理了三個標籤:善良、固執、聰慧。這幾個詞糅合在一塊顯得比較複雜,其實我用現代文學常用的一個詞就可以概括,那就是「火星文青」。

梅姐去27號車間報到的第二天晚上,海爺張羅了一桌宴席,還少有的買了兩瓶紅酒。除了27號車間的同志,我也被邀請參加。

晚上去海爺家的路上,心裡還有些忐忑,有點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壯。但是看著飯桌上悶悶不樂的老關和小明,又有些莫名的開心。

於總畢竟見過大世面,雖然梅姐有過不尊敬,但是場面上的事情還是做得不錯,進屋以後看見梅姐,主動打了招呼。梅姐看起來也是正常人,卻沒有說話,只是點頭,臉上有著不自然的笑容。

海爺的廚藝藝很不錯,我們幾個也在幫忙,一桌子飯菜很快就搞定了。大家坐下以後,海爺首先算是正式給大家介紹了一下梅姐,說以後梅姐會跟大家一塊兒奮鬥,讓大家多支持梅姐。

海爺講這些話的時候,我就偷眼看著老關和小明,壯志未酬就那啥的樣子,怎不讓人有幸災樂禍之心……

海爺講完,梅姐也講了幾句。其實我們幾個,以前沒人認識梅姐,甚至根本不知道人家長什麼模樣。所有的固有印象,都源自道聽途說。梅姐的模樣大體也算普通,只是三十歲年紀,卻還是眉清目秀,舉止也很大方,氣質很好。

梅姐說,那天她過來的時候海爺跟她介紹,說27號車間在進行一個絕密項目的研究工作,準備把一部分研究成果工業化,這期間需要一些人才。

海爺還說,他要的人,要正直、獨立、有開創精神。當然,對梅姐最有吸引力的,是最後一條,也就是嘴巴要嚴,不需要跟太多人打交道。梅姐說,她就是沖著這最後一條才過來的。

包括我在內,在座的所有人聽了,心裡都默默的吐了一下舌頭。梅姐繼續說,她來的第一天,海爺就跟她交代了她的第一階段任務:每天說話不能超過三句、每天至少微笑十次、每天站在不同人的角度,用相同意思不同的表達方式,對自己說三十句話,還要記在小本子上面,這個規矩要持續一個月,然後根據表現再派任務給梅姐。

梅姐最後說,以前別人都是巴不得趕緊攆她走,這一次卻是海爺主動去調她過來,知遇之恩,無以為報。然後又動情的說,她生是27號車間的人,死是27號車間的死人……

聽到這兒,我又偷眼看了一下老關和小明,兩個人的臉上可以讀得出來,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年以後,當27號所有的人都把梅姐當成是家人一樣的時候,我們才深刻的感悟到,梅姐心地是那麼的善良,工作是那麼的投入,人們對她的誤解,只是因為她溝通方式的與眾不同。

在她的人生當中,缺少了一個過渡階段。在她仍然習慣採用跟爺爺奶奶在一起時無所顧忌的溝通方法的時候,就被直接扔進去大學宿舍這樣獨自面對現實生活的場所。

喜歡群居的人自然會喜歡宿舍,比如小王,可梅姐她本人和這個現實社會卻對梅姐的溝通和表達方式都表現出來極度的不適應。

而梅姐自己發現出了問題,卻又不知道問題在哪裡,更不知道怎麼解決。她的爺爺奶奶在她出問題的時候,也沒有提供正確的改善方案。他們採用的方法是逃避,繼續將梅姐與現實社會隔離開來。

梅姐跟我們介紹她在大學宿舍吵架的過往,其實都是一些小事。比如說,入學軍訓,早上集合的時候要比哪個宿舍哪個班級取得第一名,或者得到最後一名。梅姐愛乾淨,她的睡衣都要放在塑料包裝口袋裡面。於是每天早上,她都比其他人早半個小時醒來,然後換睡衣裝睡衣。但是塑料口袋是有一點聲音的,這就吵了別人睡不好。人家就說她,說她吵到了別人的睡眠。

一開始她也沒在意別人說她,還覺得對不起大家,就趁著別人出去刷牙洗臉的時候幫助人家疊被子。可是新生,大家都還沒有熟悉,可能有些女生也不喜歡別人動自己的東西,於是就吵。

梅姐這個人,說話慢條斯理,但是總是能夠說到別人的痛處。所以,她基本也不吃虧,跟她吵架的人倒是經常給氣得半死。

梅姐平時很少有笑容,也沒見她動怒。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其實很可怕,加上超強的邏輯思維能力,成為梅超風也就是自然而然了。

梅姐的業務能力被海爺發現,也是那一次的偶然。

海爺懂得功夫茶,但是泡功夫茶起碼要有一套茶具的。當年,那種功夫茶具,在我們廠附近是沒有賣的,我們廠職工還是喜歡喝大泡茶。

梅姐很喜歡海爺的大紅袍,也更喜歡海爺的茶具,於是就問海爺哪裡可以買得到。海爺就說,縣城裡面有,要去哪個茶葉店才行,也不貴,就一百塊。還說,市裡面就有很多,從客運站坐幾路公交車,幾站就到了,還能便宜十塊錢。

可是梅姐聽到這兒,就說,其實還在縣裡面買還便宜。開茶葉店的人都懂得這個,告訴人家想要買什麼樣的,人家一定可以找得到。到時候給人家比在市裡進貨價格多十塊錢就行。如果自己去市裡,單程的大巴車就要十塊,公交車還要一塊錢,往返一次最便宜都要二十二了,還不算耽誤的時間,以及可能要吃的飯跟喝的水。反正縣裡茶葉店進貨也要去市裡,百十塊錢的東西,多給人家十塊錢人家也就賣了,省事還便宜。

海爺一聽梅姐一席話,這快速的反應,這精明的心計,當時就暗下決心:收了!

前面說過,梅姐的人生,缺少一堂重要的溝通課。

其實,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人的情商跟智商同等重要。再有技術水平,也要讓領導了解你,否則不會批給你足夠的資源;也要讓同事熟悉你,否則沒人配合你;也要讓一起工作的同志們了解你,否則沒辦法按照你的意圖去完成任務。提高了情商,才能做好溝通,也才能將技術能力更快更好的轉換成生產力。

好的產品,更是要跟客戶做好溝通,充分考慮客戶的需求,因為客戶需要的產品並非簡簡單單的物品,更是一種服務。只有服務水平提高了,才能夠更好的將生產力轉換成效益,也才能建立起更強大的競爭力。這個溝通能力,尤其是現代工程技術人員所必備的。智商再高,沒有了情商,也會被埋沒。

要想改變世界,首先還是要學會適應這個世界。

海爺經常跟梅姐講的一句話,引用了一位偉人的名言,就是「成熟的基本表現,就是知道了也不一定要說出來」。

於是一開始,他就交待梅姐少說話甚至不說話。強調「話到嘴邊留半句」,就算一定要說,也要想好了再說。同時,海爺還強化訓練梅姐的換位思考能力。

一個月以後,等到封口令解除之後,大家也發現,梅姐的說話已經不再那麼噎人了。桃子周末回家的時候偶然說起來,說是省城有一所大學,周末開辦了商務禮儀課程。海爺覺得不錯,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梅姐。

梅姐在27號車間一個月,轉變很明顯,於是她也是對自己有了信心和希望。梅姐家裡雖然衣食無憂,卻也不太富裕。可是梅姐情願自己掏錢,每個周末往返省城去學習。三個月後,看到的和聽到的梅姐,只能用脫胎換骨來形容了。

梅姐的父親是我們兄弟車間的生產主任,母親是三產那邊一個車間的工會主席。他們特意選了一個周末,背著梅姐去了海爺家裡,一進屋那個叫千恩萬謝。

自己的姑娘教育了三十年,結果老兩口在廠子裡面還覺得抬不起頭,還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家裡人急得撓牆啊。可是到人家27號只三個月,梅姐就完全不一樣了,居然還有人上門提親了。雖然沒不上對方,卻總是個好的開始。

這種感激之情,很難用語言來表達。海爺倒是很平靜,只是說27號的工作任務會越來越重,但是感覺梅姐還是能夠勝任的。

當家長的,沒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女孩子家長,最大的問題當然是婚配問題。老兩口信任海爺,就希望把孩子託付給海爺,讓海爺碰到合適的就給介紹一下,以後也給把把關,工作生活兩不誤。

這方面,海爺倒是沒有答應。工作上的幫忙,自然沒的說,但是感情方面的事情,還是要自己把握。父母都管不了,別人就更管不了,只能尊重自己的意願。

巴魯塔來27號報到的那一天,就是梅姐接待。那時候梅姐來27號已經一個月了,老關和小明也跟梅姐都熟悉了,不再像剛開始那般生疏和抵觸,還能開點兒小玩笑。

巴魯塔拿著介紹信辦手續,按理來說,梅姐應該問清楚,然後幫助巴魯塔做介紹的。只是那個時候梅姐仍然沒有出關,每天三句話、十個微笑和三十個多種表達的練習也還在延續。於是就大眼瞪小眼,有話又說不出來。

旁邊的老關就逗梅姐,說看到巴魯塔的大鼻子就說不出來話嗎?梅姐知道老關噎哚她,但是又不能還嘴,就白了老關一眼。

吵架天后不張嘴,功力就少了九成多,老關看著她的囧樣就覺得開心,剛要繼續氣梅姐,被巴魯塔看出來了。巴魯塔就操著他略帶羅馬尼亞兒的東北話,回了老關一句:欺負人家女孩子干哈?大鼻子這一說話,把老關、小明、海爺和梅姐都逗笑了。

按照慣例,27號進了新人,海爺就要擺宴相慶的,巴魯塔的到來,自然也沒有例外。

27號人丁興旺,海爺家裡也坐不下了,於是就去了館子。那一次,巴魯塔把兒子巴蒂也帶著一起來了。

當時巴蒂已經二十多歲,還沒有什麼固定工作,就在三產那邊打點雜活兒。也並非巴蒂不行,實在也是一直被身份的問題所困擾。

跟巴魯塔差不多,巴蒂也是一米八多的大個子,身子也很壯實。雖然穿了一身廠服,但是從鷹鉤鼻子褐色頭髮和白凈的面龐,就能夠感受到濃濃的異域風情。

那天的氣氛很好,大家都很開心,巴魯塔還給大家唱了幾首羅馬尼亞民歌。席間談笑風生,觥籌交錯。其實只有海爺知道,歌舞昇平之下,27號馬上要開始提速了。

酒宴的次日,巴魯塔閑聊的時候跟海爺說起,巴蒂在子弟校讀到高中畢業,由於沒有戶籍,沒法上大學,就只能在三產那邊打零工。小夥子有點兒語言天賦,漢語比說得比羅馬尼亞語還地道。而且,母親還教了他英語和俄語,義大利語和法語也懂得一些。

海爺聽著倒是沒什麼,但是旁邊見多識廣的於總覺得,巴蒂是個人才,於是就請海爺把巴蒂也留下來,算是編外人員,幫忙做一些技術情報類的工作,也解除了巴魯塔一家的後顧之憂。於總這個決策看似無心插柳,卻在整個項目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後來,巴蒂收集並整理的各種技術資料,為老關和小明的技術實踐,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當然,巴蒂除了收穫了大家的讚許,還收穫了一個人心,那個人就是梅姐。

如果梅姐挽著巴蒂的胳膊走在街上,甭說在我們工廠,就是去到縣城或者市裡,甚至去到省城,那都是一道風景。後來據說,第一次吃飯的時候,巴蒂跟梅姐就對上眼了。

在我們廠,女大學生三年沒嫁出去,那些大媽們都覺得自己沒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一樣。像梅姐這樣三十歲的大姑娘,所有人都以為她嫁不出去了,誰想到她居然找到了一個比她還小五歲的巴蒂。

如果巴蒂是普通人,估計梅姐也不一定看上人家:又不是大學生,也沒有編製,甚至沒有正經工作。可是巴蒂就不是個普通人,小夥子帥氣,很有語言天賦,知識面廣,也很有修養,對於梅姐弱弱的漢語聊天技巧也不是太在意。

至於巴蒂怎麼看上了梅姐,這我們就猜不透了。照理說,年輕漂亮的姑娘一大堆,偏偏巴蒂單戀梅姐一枝花。可每次我們想問巴蒂的時候,剛一開口,旁邊的梅姐就杏眼圓睜。梅姐就有這樣的本事,她只要一瞪眼,所有人都老實,沒人敢招惹吵架天后不開心,這就是威懾的力量。

其實想想也是,晚宴那個時候,算算梅姐來27號都一個月了,每天上班只能說三句話,估計也憋壞了。晚宴算是下班時間,不受限制,但是老關和小明也不敢搭她的茬,怕是病根兒死灰復燃。他們兩個心裡很清楚,招惹了梅姐,就是再多來十個老關和小明,也吵不過梅姐。所以,也只能「此處無聲勝有聲」了。

就在梅姐坐在那裡忍受孤獨的時候,恰好巴蒂坐在了她身邊。光屁股丘比特的小箭一頓亂飛,倆人就中招了。

為了給SAR工業化進行平穩過渡,海爺申請了另外一個重要項目的工業化做鋪墊,這就是二棍。

工業標準化,就是將定型的產品,用工業化的流程批量生產出來,達到或者超過技術驗證階段的產品。同時,提高裝備的可靠性,並降低產品的成本和生產周期。

巴魯塔參與了二棍的研製和測試,對於這個項目,大家還是以巴魯塔為技術核心進行攻關。

1997年開始,老布希時代批准的150架F-16開始交付對岸。如果是國軍的飛行員,在中線附近晃悠也就算了,居然也有美軍的教練飛行員,甚至飛到腹地,進行訓練和偵察。自己人內外勾結,還跑到老房子附近轉悠,這種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兒,讓海爺坐不住了。

那時候空軍手裡有九型,但是九型有以色列的影子,空軍測試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放心,就是想要二棍。看著鷹隼的動作越來越大,首長自然越來越急。首長急,廠長就更急,海爺提出來工業化測試,也算是主動請纓。

上一篇講紅旗2的時候聊過導彈,這東西大致分成發射系統、推進系統、制導系統和爆破系統。

27號的任務,主要是處理制導系統。當時的技術要求有兩個,一個是小型化和輕量化,另一個是數據鏈,要跟頭盔瞄準具配合,還要跟正在測試的盤子配合。

別看相對地空導彈而言,空空導彈塊頭較小。但是對於我們工廠而言,每一枚裡面都有雷達組件,一批也都是上千數量級的,這可是大訂單。

於是工廠也特別重視,海爺的系統工程學的底子又開始發揮作用了。先選定了一個兄弟車間做為未來的總裝車間,然後帶隊對現實場地進行測量。團隊將零部件進行分解、測量、評估和測算。

這個時候,巴魯塔、老關和小明都忙瘋了,每天連軸轉的對設計零部件進行測試,以確定最終的生產控制指標和檢驗指標。而梅姐那邊也開始忙碌起來,巴魯塔、老關和小明選定了部件,梅姐就要測算成本。

測算成本有很多方法,海爺就請於總幫忙,跟梅姐一起工作,把這一塊硬骨頭啃下來。成本精細化,也會對最後的訂單量產生重要影響。當然,這也決定了最後的利潤。

梅姐雖然未婚,更沒有小孩兒,但是她資助了位於貴州山區的一所中學。有一年,還帶了爺爺奶奶過去。

梅姐的爺爺奶奶平時也收集一些舊衣物和書籍,每年兩次跟梅姐去到那邊,把衣物和書籍捐給那所學校,還購買了不少的學慣用品。梅姐除了資助物品,還給這些中學生講課、打氣,鼓勵他們能夠更加專註學業,通過自身的努力來改變命運。

梅姐覺得,工廠的人是否認可她,這些都無所謂,而這個學校才是她的閃光點,也是她人生的意義所在。

可是工作忙起來,梅姐就沒有時間過去了,於是梅姐爺爺奶奶決定老兩口自己過去。梅姐特意請了一天假,去縣裡的火車站送她爺爺奶奶。她爺爺腿腳不好,老兩口帶那麼多東西顯得很吃力。但是,老兩口並不介意這些,反而在這樣的善舉中,獲得了最動情的享受。

後來,對這所中學的資助善舉被整個27號車間承襲下來,雖然他們不能留下名字和地址,但是學生們永遠都不會忘記每年往返這裡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

巴魯塔承擔了類似協調員的角色,這個角色不容易,首先要做出幾套樣板。工業化跟測試階段還是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說簡單的二極體,測試階段的重點,是性能測試。

隨著工業化的設計,那就需要確定這個二極體的尺寸和重量,需要考慮它的通用性和性價比,需要考慮儲存、使用、保養和維修。每一個零件都要研究一遍,然後確定加工樣板,再進行盲測。

經過在塔爾沙漠的那一段,我對集成線路板算是情有獨鍾。就建議海叔更多考慮採用民用技術,用集成線路板來滿足小體積大通量的技術要求。但是民品跟軍品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可靠性。

軍品的生產,不允許有半點馬虎,其一次合格率無所謂,但是產品最終合格率要達到100%。這個要求對民品而言還是有些挑戰,但是海爺還就是喜歡挑戰的人。

他也是應用了系統工程理論,研究了軍品和民品的生產質量控制方法,包括了當時民品採用比較多的質量管理體系理論。

最後,海爺決定採用更加嚴格的設計標準,更高的採樣頻率,以及更加先進的檢測手段,來降低不合格品出現的風險。

經過三個月沒日沒夜的努力,新生產線的上線準備工作基本完成。於總經驗豐富,梅姐細緻縝密,兩位的配合也相當默契。

在工業化設計開始之前,曾經有個段子。因為二棍的測試載體基本上都是由七爺來承擔的,而最初二棍的成本估算也確實太高,用基地首長的話來說,就是掛彈的成本跟載機相差無幾。造成空軍縱有萬千訂單需求,卻也還在糾結要不要下單,沒別的,捨不得也買不起。

但是經過27號這一折騰,梅姐整理出來的概算差不多只是原預估成本的四分之一。空軍領導喜上眉梢,廠領導也笑逐顏開,後來的工業實踐表明,梅姐的成本概算水平已經達到了一種境界,她做的二棍的成本和利潤,都比預算級別還要精準。

海爺後來說,這次真的算是撿到了一張大餡餅。每個人都是天使,總會飛翔,不同的只是翅膀張開的早和晚。

二棍的血統,應該源自義大利的蝮蛇,而蝮蛇的血統,則源自於麻雀。

義大利不只盛產黑手黨,也不只有米蘭雙雄。在工業界,別的不說,義大利的汽車製造和自動控制系統等等,都是小有名氣。曾經有統計,全球頂級跑車的70%以上都來自義大利製造。

有了雄厚的工業基礎,對於軍工行業的發展也就有了技術支撐。義大利引進麻雀,是因為它也是北約成員國。能夠對麻雀進行改裝和重新設計,使之成為蝮蛇,則充分展現了義大利的工業水平。

應當說,蝮蛇的起點比麻雀要高,這個高是全方位的,制導系統和推進系統都進行了大規模的升級,以解決麻雀在數次戰爭實踐中所暴露出來的問題,並使其反應更加迅速、可靠性更高、也更加易於維護保養。

而二棍在繼續升級的過程中,也充分的利用了當代先進的技術,使其比蝮蛇又提高了一個檔次。

為了為下一代霹靂做準備,海爺提出來,希望在神盾上面做一個數據鏈,能夠摸清楚自己,甚至摸到對方。

當時,東海和南海還不是問題,但是台海上空確實妖風不斷。數典忘祖的對岸兩任省長與老美和倭寇眉來眼去相互勾結裡通外國,行齷齪而見不得人的勾當。

海爺還就不怕粗魯的,也是希望給那些胳膊肘向外拐的諂媚之徒一點兒家訓。於是就帶著小明上艦,又去了盤子的場站。

差不多三個月以後,萬事俱備,然後海爺玩兒了一個狠的。偵測系統發現鷹隼過來,第一批用美男子帶了二棍上去,人家沒當回事。美男子晃了一下機翼,讓鷹隼的飛行員看清楚掛架。對方看了看,感覺不太對,回去研究了一下,然後又來試探。

老美的戰術,就是用真傢伙一點一點的試探,看看咱們的防空系統實力究竟怎麼樣。它的作戰手冊,都是一點一點的試探出來的。

這一次,把鷹隼放了進來大概幾十公里,一直沉著氣,等到接近基地附近,從其他場站起飛的兩七掛滿二棍和七三直撲過來,然後打開二棍的火控直接照。鷹隼估計嚇尿了,連戰術手冊裡面規定的規避動作都沒有做,扔下副油箱就跑了,還砸壞了咱們幾片稻田。

接下來消停了一個月,又忍不住了,這一次剛剛接近中線,四架改裝的舊款七爺帶著二棍上去了,盤子也起來了,早就等在附近的神盾也照上了,那邊一看,晃悠兩下直接回去了。

神盾的功率大,晃悠到了南邊直接壓制高雄兩個基地方向,又放了個明碼信號:再一再二,不會再三再四……

後來,老美拿到了二棍的情報,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而且如果七爺能夠裝備二棍,再有數量上面的優勢,兩岸的實力立即來了一個徹底的逆轉。150架鷹隼,也不過就是150個活動的靶子。由此,對岸的戰機,也再沒敢輕易越過中線。

兩岸直航,也提到日程上來。這個東西其實就是實力的體現,只有自身強壯了,人家才跟你談判,如果你是軟柿子 ,那就只能任人擺布,自己沒有發言權的。

後來,據說老美對義大利大發雷霆。但是經濟基礎決定了高層的決策,咱們的經濟強大了,工業水平高了,也就有了話語權。很多以前做不了的甚至不敢想的,後來都有了實踐的可能。

海爺在神盾上面搞的數據鏈,不只是填補空白,也開創了跨兵種協同的先河,後來更是成為聯合作戰的標配。

這個東西是作戰思想問題,是方向性問題,這個問題解決了,其他的技術問題都是小問題。

中國人講求集體主義,講求團隊配合。一旦把集團作戰的思想貫徹到實戰應用當中,尤其是跨兵種協同作戰當中,那就是無往不勝的。

二棍出世以後,就算七爺帶兩個訓練彈上去,甭管鷹隼還是幻影,遠遠看著也是不敢太近的。其實對於蝮蛇,義大利一開始還是希望直接賣成品給咱們,但是咱們沒有同意。1982年的馬島戰爭,擦亮了軍隊高層的眼睛。馬島戰爭中,阿根廷法制超級軍旗戰機發射的飛魚導彈,幹掉了英國遠征軍的謝菲爾德號驅逐艦。隨後,法國居然將飛魚的信源信息和超級軍旗的作戰手冊都提供給了英軍。這直接造成了後期飛魚的威力驟減,乃至後來阿根廷失去馬島。西方國家是沆瀣一氣,他們骨子裡瞧不起咱們。要想在強國之林保有一席之地,只能靠咱們自己。尊嚴是做出來的,不是買回來的。於是在蝮蛇的引進過程中,咱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引進技術、縮小代差,但是一切以我為主。其實之前的五型,就是咱們弄到的未爆彈,實物的一部分甚至給了毛子。但是幾十年過去,毛子在火控和電傳這一塊依舊進展不大。後來的73和77還是用了咱們的技術。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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