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吳三桂 尚陽堡不能不細說的霸主 鼎湖當日棄人間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
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紅顏流落非吾戀,逆絨天亡自荒宴。
電掃黃巾下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
——清·吳梅村《圓圓曲》
吳三桂,明遼東人氏,出生在明萬曆四十年(1612年)、山海關以東百餘里中後所城的一個武舉家庭。父親吳襄當時身居明朝錦州總兵要職。
吳三桂十五歲那年,率領二十多名家丁,救父脫四萬後金軍圍殺之險,贏得「勇冠三軍、孝聞九邊」的美譽,開始了他軍旅生涯的第一部傳奇,為他不到二十歲成為游擊將軍鋪平了道路。
崇禎四年(1631年)八月,皇太極率領數萬人馬,將明將祖大壽率領三萬軍民固守的大凌河城包圍。後金軍圍而不攻,切斷糧草供應道路,逼迫祖大壽獻城投降,大凌河戰役一觸即發。明朝廷識破了皇太極的企圖,發兵兩萬支援祖大壽。支援部隊還沒到大凌河,在長山與小凌河之間遭到後金軍的阻截,激戰過後,明朝援軍潰敗撤回。二十七日,等候在城中的祖大壽,得知援兵在半路被劫殺、出城已成泡影,只好坐以待斃。九月中旬,皇太極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圍困大凌河城,自己親率另一路騎兵,直抵錦州吳襄城下,衝進大營,吳襄殘部潰不成軍,吳襄棄城而逃沒了蹤影。後金軍追出三四十里,活捉明將三十三人,立斬二十八人,張春等人被押解盛京。明軍潰敗,「舉朝震駭」,臨陣逃脫的吳襄被削職。
明將孔有德、李九成在山東兵變起義,連陷臨邑、陵縣、商河、青城等縣城。崇禎五年正月,孔有德、李九成在登州安營紮寨,設官置署,孔有德自稱「都元帥」,李九成為「副元帥」。在此嚴峻形勢下,明廷京師竭力挽救殘局,命令保定、天津、昌平聯合出兵,征討孔有德、李九成,結果還是失敗。萬分緊急之下,只好重新啟用吳襄為總兵,許以「戴罪立功」。吳襄集結戰鬥力強、鎮守山海關、寧遠的遼兵,迎戰孔有德、李九成叛軍。
吳襄把這次機會看得很重要,六月初親率遼軍討伐孔有德、李九成,吳三桂以游擊將軍的身份,隨父親參加「平叛」之戰。孔有德、李九成兵敗退至白馬,遼軍追到白馬,孔有德、李九成退至登州,遼軍兵臨登州。十一月二十一日、二十七日,孔有德、李九成兩次突圍不成,李九成中彈陣亡,孔有德率殘部回城。孔有德見兵士損失慘重,守城將領喪失信心,士氣低落,開始動搖,城池難在堅守,深知守是死,逃是死,寧死於戰場,絕不死於刑場,擬定一份「決一死戰,以分雌雄」的突圍計劃,為求絕處逢生。
不料這份突圍計劃,被投降明軍士兵洪成訓泄露給吳襄,吳襄「將領定計」地調三百名火器手,埋伏在孔有德必經之路的要道上,專轟大隊人馬;把「化整為零」的小股部隊埋伏在孔有德退路上,專襲散兵潰軍;吳襄自己率領副將以下將士「披掛上陣」迎敵。十二月三日黎明,蒙在鼓裡的孔有德,率軍出城突圍,發現要道被明軍擋住,退路又被封死,被迫回到城中。別無他路選擇、自愧無顏面對皇君的孔有德,於當夜率殘部及家屬萬餘人,乘船數百隻,取海路逃遼東,投奔皇太極。
吳襄、吳三桂父子「平叛」有功,吳襄被恢復錦州總兵官職,授為都督同知、「蔭一子錦衣百戶」,由吳三桂世襲。圍剿孔有德時,吳三桂隨軍參戰,雖然資望最淺、年齡最小,地位最低,沒有太大功勞,但是,在戰役中,他在父親「決不放棄任何機會」的行動中,學到了實心任事,勇敢作戰的作風,他開始向父親那樣,尋找機會展示自己。更重要的是,在這次戰役中,任都督的父親、任監軍的義父對他有了深入的了解,為他尋找機會,爭取立功受獎,加官晉爵,奠定基礎。
戰事在向遼西發展,吳氏父子在朝地位日益提升,特別是吳三桂,被授以總兵官,駐守防禦靠近清軍的軍事重鎮寧遠,成為明史這部歷史劇最後一幕的一顆新星。這時候,大同總兵姜鑲投降李自成大順軍,京畿西邊門戶陷落,京師處在四面楚歌,精疲力竭的明朝廷,只能靠吳三桂駐守的寧遠、吳襄駐守的錦州,在遼西形成的「犄角」防線,勉強維持苟延殘喘的局面。
驚慌失措的崇禎皇帝,彷彿還沒有看出來這個「犄角」的重要,為自己活命,危急時刻視吳襄父子為救命稻草,置遼兵肩負北防重任,於不顧,調遣吳三桂入京解救被困之險。吳三桂奉旨無奈離開寧遠,率部「遷延不急行,簡閱步騎」入京,抵達山海關,西進京畿,於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二十二日兵抵玉田。這時傳來李自成攻破京城,皇帝自縊煤山,父親被俘下獄的消息,吳三桂只好把部隊暫時駐紮永平、玉田一帶,靜觀事態發展。
李自成執意收降吳三桂。入京後的第三天,召見吳三桂老師、松山決戰中被捕押在獄中的張若麒,承諾只要張若麒勸降吳三桂成功,就封其為山海關防禦使,委以勸降吳三桂重任。李自成又讓牛金星以吳襄口氣,寫信給吳三桂,勸其投降。這封信是這樣寫的:
汝以皇恩特簡耑閫,非真累戰功歷年歲也,不過為強敵在前,非有異恩激勸不足誘致英士。此管子所以行素賞之令,而漢高一見韓、彭而予重任也。今爾徒飾軍容,巽懦觀望,使李兵長驅深入,既無批亢搗虛之謀,復無形格勢禁之力,事機已失,天命難回,吾君已矣,爾父須臾。嗚呼!識時事者可以知變計矣。昔徐元直棄漢歸魏,不為不忠;子胥違楚適吳,不為不孝。然以二者揆之,為子胥難,為元直易。我為爾計,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而猶全孝子之名。萬一徒恃驕憤,全無節制,主客之勢既殊,眾寡之形不敵,頓甲堅城,一朝殲盡,使爾父無辜並受僇辱,身名俱喪,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語云:知子莫若父。吾不能為趙奢耳,爾殆有疑括也。
李自成讓吳襄照抄一遍,派降將兵部尚書王則堯等人為使,攜白銀萬兩、黃金千兩、錦幣千端,封吳三桂為侯的敕書一封,送達吳三桂帳下。這些軍餉對吳三桂來說,無疑是飢時投食、雪中送炭,信件博引典故,訓誡、勸降把握有度,改朝換代、易幟換主說得在理,取歸順麾下之策,既不違禮教道義,又為師古亦然之舉,吳三桂接受了李自成的勸降,赴京奔李自成,並在沿途貼出「率所部朝見新主,所過秋毫無犯,爾民不必驚恐」的安民告示。四月初,吳三桂部隊抵達永平西沙河驛所時,聽北京逃出來的家人說,父親吳襄被拷追贓「止湊銀五千兩,已交入」,正受闖賊刑法將死;愛妾陳圓圓被李自成大將劉宗敏掠去,已身陷囹圄,失去自由。吳三桂如夢方醒,發現自己上當,頓感遭受奇恥大辱,「不勝發豎」,勃然變色,怒氣沖沖,咬牙切齒地疾呼:「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見人耶!」當即下令班師回營,一改「秋毫無犯」成一路燒殺掠搶,返回大本營山海關。
留守山海關的唐通,已經投降李自成,這是吳三桂沒有料到的,吳三桂中途變卦,突然折返,也是唐通沒有料到。唐通還想勸吳三桂回心轉意,吳三桂豈不聽,並向唐通發起攻擊,倉促迎戰的唐通,被殺得片甲不留,率領僅剩的八騎人馬,擇路逃奔北京。
山海關回到吳三桂手中,他立志征討李自成,報「拷父奪妾」之仇。檢兵閱師,陳兵演武,蓄滿殺氣的部隊,彰顯出一種一觸即發、排山倒海的力量,博得了當地鄉紳的讚賞和擁戴。鄉紳們「餉以牛酒」慰勞吳軍,吳三桂趾高氣揚地問:「我兵如如?」鄉紳們答:「真天兵也!」又問:「可殺李賊否?」眾人把憤怒的目光移向李自成派來勸降使臣巡撫李甲、兵備道陳乙。二位使臣乞望吳三桂按照「兩軍交戰,不斬使者」的舊訓,能留給自己一條活命,吳三桂出其不意的一聲喝令:「立斬李甲!」餘音未散,李甲的頭顱已經被掛在旗杆子頂上。吳三桂走進陳乙:「回京轉告李賊,自己把送頭來!」手起刀落陳乙的兩隻耳朵落地。為了表示同李自成徹底決裂,吳三桂即書一封看似寫給父親、實際是寫給李自成、牛金星等人看的絕情信:
不肖男三桂泣血百拜,上父親大人膝下:兒以父蔭,熟聞義訓,得待罪戎行,日夜勵志,冀得一當以酬聖眷。屬邊警方急,寧遠巨鎮為國門戶,淪陷幾盡。兒方力圖恢復,以為李賊猖獗,不久便當撲滅,恐往複道路,兩失事機,故暫羈時日。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吾父督理御營,勢非小弱,巍巍百雉,何致一、二日內便已失墜?使兒卷甲赴關,事已後期,可悲可恨!側聞聖主晏駕,臣民戮辱,不勝眥裂!猶憶吾父素負忠義,大勢雖去,猶當奮椎一擊,誓不俱生。不則刎頸闕下,以殉國難,使兒素緔號慟,仗甲復仇;不濟則以死繼之,豈非忠孝媲美乎!何乃隱忍偷生,甘心非義,既無孝寬禦寇之才,復愧平原罵賊之勇。夫元直荏苒,為母罪人;王陵、趙苞二公,並著英烈。我父唶宿將,矯矯王臣,反愧巾幗女子。父既不能為忠臣,兒亦安能為孝子乎?兒與父訣,請自今日。父不早圖,賊雖置父鼎俎之旁以誘三桂不顧也。男三桂再百拜。
唐通兵敗、遣使一個被斬、一個受辱、絕情信如匕現寒光,李自成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他怒責劉宗敏不該刑上吳襄,不該霸佔陳圓圓,他把吳襄從獄中攙扶出來,設宴「厚加撫慰」,這一切都已經晚了,沒了迴旋的餘地,此時吳三桂正在募兵擴編,習兵黷武,誓師「討賊」。
李自成決定出兵征討吳三桂,但是,他的主張只得到少數主戰派的擁護,大多數保守派,特別是沉醉在拷掠故明舊官、坐擁聲色美姬的劉宗敏、李過等人,根本就不想再戰。李岩、牛金星、宋獻策等人認為外吳軍「素能戰」,不可輕敵;內「新得京師,人心震迭」,不宜征伐,主張繼續招降。四月十三日,一意孤行的李自成,親自統兵二十餘萬,浩浩蕩蕩向山海關殺來。
這時,大清國正經歷著一場權利更迭。皇太極去世,皇權之爭在多爾袞與豪格之間展開,險些釀成一場宮廷血腥。多爾袞認為,他與豪格之間的皇權之爭,雖然不會影響清廷政權的穩定,但是會直接影響入主中原、一統天下。崇禎自縊煤山,明朝已亡,吳三桂絕情李自成,李自成正在興師討伐,時局在向利於清廷方面轉變。入主中原的阻力,已經不是崇禎,李自成和他的大順軍,才是主要的敵人。想清楚、看明白、識時務的多爾袞,放棄了與豪格的爭鬥,擁七歲的福臨即帝,把那個虛擬的皇位給順治,讓眾臣跪拜,而把朝廷實權掌握在自己手裡。他集結兵力、逼近山海關,坐山觀虎鬥、窺視京都城,他要把入主中原,一統天下的夙願,在自己手中變成現實。
大順軍向山海關挺近,清軍向山海關逼近,吳三桂處在兩面夾擊、腹背受敵境況之下。吳三桂雖然擁遼兵五萬,確不足大順軍一半,力量相差懸殊;儘管遼軍英勇善戰,無疑好虎難敵群狼,恰如以卵擊石。吳三桂站在一頭是李自成,一頭是多爾袞的這個天平上考慮著,自己這顆砝碼,應該放在哪一頭?在已經不允許他猶豫不決、舉棋不定、優柔寡斷緊要關頭,吳三桂放棄與清軍未解的舊怨,拋開皇太極曾屢招被自己拒絕的臉面,果斷地選擇了多爾袞。他遣副將楊珅、游擊郭雲龍為使臣,疾赴清兵駐地,上書多爾袞,請兵救圍。書信全文如下:
三桂初蒙我先帝拔擢,以蚊負之身荷遼東總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義,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誼,諒王亦知之。今我國以寧遠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棄寧遠而鎮山海,思欲堅守東陲而鞏固京師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闕,以彼狗偷烏合之眾,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黨開門納款,先帝不幸,九廟灰燼。今賊首僭稱尊號,擄掠婦女財帛,罪惡已極,誠赤眉、綠林、黃巢、祿山之流,天人共憤,眾志已離,其敗可立而待也。我國積德累仁,謳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晉文公、漢光武之中興者,容或有之;遠近已起義兵,羽檄交馳,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國厚恩,憫斯民之罹難,拒守邊門,欲興師問罪,以慰人心。奈京東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國與北朝通好二百餘年,今無故而遭國難,北朝應惻然念之,而亂臣賊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鋤暴剪惡,大順也;拯順扶顛,大義也;出民水火,大仁也;興滅繼絕,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況流寇所聚金帛子女,不可勝數,義兵一至,皆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蓋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會,誠難再得之時也。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兵,直入中協、西協,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門,滅流寇於宮廷,示大義於中國,則我朝之報北朝者,豈惟財帛?將裂地以酬,不敢食言。本宜上疏於北朝皇帝,但未悉北朝之禮,不敢輕瀆聖聰,乞王轉奏。
吳三桂選擇清軍,還有一個理由,清廷中位居顯赫的祖大壽,既是他的哥哥,又是他的姨夫,還是他的舅父,已經降清的好友張存仁、洪承疇也都在朝為官。退一步說,假如多爾袞不接受「裂地以酬」的條件,不發一兵一卒,吳三桂自信那些親人、朋友也不會袖手旁觀的。這是吳三桂的最壞打算,自有他的苦衷的。
吳三桂駐防寧遠城,曾經給滿族人留下三次恥辱。第一次是天命十一年(1626)初,努爾哈赤率領六萬大軍慘敗寧遠城下,老罕王在戰鬥中身負炮傷,撤軍回營途中傷口惡化,不治身亡。第二次是崇德八年(1643),皇太極為報父仇、雪國恥,率軍進攻寧遠,遭明將袁崇煥頑強抵抗,清軍死傷枕藉,皇太極飲恨暴卒。第三次是齊爾哈朗率軍攻打包括吳三桂老家中後所在內的殘留軍事據點之後,繼續推進攻打寧遠時,遭到吳三桂的堅決抗擊。清軍三次進攻寧遠城未果,這裡卻成清朝將士葬身之地,三代清朝皇帝的夢魘之城。吳三桂不相信多爾袞接受自己救圍的請求,有他的道理,他寄希望於朝中親人、朋友,對滿族人不託底兒,後來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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