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想要和你在一起
文/本兒心
1
周蕾在銀行打流水辦房貸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自己中學老師馮太平。
馮太平在告訴一個排隊的姑娘，可以去一邊的機器上處理業務。姑娘對他說：「您去忙招呼別人吧，我自己會在手機上弄。」
馮太平倉促一笑，又有點悲涼，說：「等你們都會在手機上弄了，也是我下崗的時候了…」
周蕾突然失去了大聲喊他的勇氣，又在心裡渴望著他看到她，走過來，叫喚她。像很多年前以前一樣，遲疑著說，「你，是周蕾？」
…
周蕾上高一的時候，每天都翻牆出去練街舞，期終考試都沒參加。學校要將她除名，她在家呆了一段時間，才知道爸爸通過他老同學的關係將她轉學了，只是不轉學籍，她要去附近的B城一中上學。
櫻花盛開的時候，她去B城一中。站在櫻花樹下，她看到爸爸和兩個男人在說話，其中有一個就是馮太平。她爸爸對她招一招手，她趕緊走過去，爸爸說，「蕾蕾，這就是你的班主任，馮老師。」
她抬頭看，是個年輕的老師，個子很高，戴眼鏡。她叫他的時候他微微一笑，有兩顆米粒大小的酒窩。周蕾心生好感，覺得和A城很兇她的大嬸班主任不同，這個老師有點萌。
他們一起走進高一（13）班，進門就看到一個女生在用梳子敲打一塊餅乾。馮太平正色道：「馬鳳，你又在做什麼？」
全班同學都笑了，小孩子都懂這個梗，獨獨馮太平不懂。
他們在笑，太平梳打餅乾。
2
周蕾就是跟這個馬鳳同桌，馬鳳是每個班上都有的「包打聽」。當天晚自習就和周蕾聊了起來，她問周蕾，怎麼轉進來的，在這學期當中。要知道，B城一中，還是響噹噹的老牌省重點。
周蕾說：「好像是通過一職的李校長吧，他和我爸是同學。」
馬鳳突然掩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李校長，哈哈，李校長，你知道李校長與咱們太平哥是什麼關係？」
她豎起來一本書，偷偷湊到周蕾面前，「李校長把太平哥的老婆睡了！李校長老婆還來我們學校鬧過事呢。」
她瞄了講台上的馮太平一樣，偷偷告訴周蕾，「他想離婚，他老婆不讓。說自己懷孕了。哈，也不知道是誰的。」
馬鳳擠眉弄眼，周蕾突然有點心酸，覺得馮太平有點可憐。
馬鳳說馮太平的老婆想去一職做財務，所以和一職的李校長發生了關係。這件事情前一陣在一職和一中都鬧得沸沸揚揚。
周蕾下了那一節晚自習後，在教學樓下的IC卡電話亭打電話給爸爸，說馮太平老師知道我是誰的關係進來的嗎？
爸爸在那邊剛想回答，突然有一個男生大聲在二樓喊周蕾的名字，叫她去老師辦公室。
馮太平找她，他只是例行詢問一些周蕾的情況。馬鳳講的話一直在周蕾心中回想，她盯了一會馮太平，全然沒有在意他問自己什麼。
馮太平見她不在狀態，就放她回去上了自習。他覺得這個女生也有點怪怪的，眼睛總是奇怪的湖藍色。
馮太平一直是一個有點OUT於時代的人，他不懂，那時候就有一種隱形眼鏡叫美瞳。
3
周蕾糾結了一陣馮太平是否知道自己與一職李校長關係的問題後，發現馮太平是一個又簡單又執著的人，用現在的話，是個「直男」。
他只會不喜歡不好好學習的學生。
周蕾他們都是分成四大組，每一排三個學生中間一排過道。有一次晚自習馮太平突然沖了進來，火氣全開，把一組最裡邊的趙志平拎了出來，狠狠甩在了地上。
周蕾也沒有看清楚，趙志平究竟在做什麼。她聽到馮太平痛心疾首，說趙志平家境貧寒，就靠母親打工賺錢供他上學，他竟然晚自習在看小說，這樣太對不起他娘。
她突然覺得痛心疾首的馮太平的樣子有點好笑，畢竟，好像別人睡了他老婆他都沒有這麼動氣。她這麼想著，覺得又有點對不起馮太平，心虛地看了他一眼。
「周蕾，你跟我來一下。」她看他的時候他剛好也看到她，馬上點了她名。周蕾有點擔憂，那時候的馮太平像一隻剛下山的老虎。
在辦公室，馮太平對周蕾說，你語文挺好的啊，作文寫得不錯。
周蕾有點意外，之前並沒有老師肯定過她。她又看了看馮太平，馮太平又對她說，你是不是很喜歡看張愛玲？
她點點頭。馮太平說，張愛玲寫得真的是好，但是作為一個高中生，我建議你暫時不要看這麼陰鬱的。如果實在喜歡這種調調，還可以看看郁達夫…
他突然口若懸河地與她討論起了文學，他總是蠢蠢的又有點迂腐的樣子，其他方面的反應要慢半拍。
那天下著雨，夾雜春雷。英語老師朱老師中間過來突然問了一聲，周蕾在這參加高考嗎？周蕾趕緊搖搖頭。
朱老師再看著馮太平，一副你懂的樣子。
馮太平說，我知道啊，但是她也是我的學生。
4
馮太平說，但是她也是我的學生的時候，周蕾無緣無故的在辦公室哭了。
老師們手足無措，紛紛安慰她起來。馮太平更是當場怔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戳中了這個小女孩。
周蕾不在B城一中參加高考，很多老師基本對她不聞不問。有時候上課回答問題，都會先問一句，「你在這兒參加高考嗎？哦，不啊，那你坐下吧。」
她曾經一次次訕訕地站起來，又訕訕地坐下來。有時候班上同學一起合影，她也會很猶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加入。
所以聽到馮太平說，她也是我的學生的時候，周蕾第一次在B城一中有了被認同感。
她一直很怕冷，怕被排擠而寧肯自己不去融入，保持一個人。看到馮太平肯定了她，而且是自己心有好感的老師，所以忍不住哭泣了起來。
周蕾那天在馮太平那拿了幾本書回去看，如果說周蕾的後來，竟然沒有靠她曾經特別熱愛的街舞，而是靠文字吃飯，馮太平還是在其中起了很大的關係。
周蕾經常去找馮太平借書，或者問他一些問題。有一次她剛走出辦公室，聽到教音樂的李老師問馮太平：「周蕾是不是有點喜歡你啊。」
其他老師都吃吃地笑了起來，周蕾心中卻五味雜陳。她知道，李老師是喜歡馮太平的，別人看不出，但是在同樣喜歡馮太平的她心中，不要太明顯。
李老師是剛畢業的年輕老師，聽說還和馮太平老婆是同學。她染一頭黃色的短髮，單眼皮，長相很洋氣，皮膚很白胸很平。她每次去辦公室都看到李老師在馮太平桌旁跟他聊天，美其名曰開導他。
馮太平妻子自從與李校長的事情為眾人所知以後，去了外地。和馮太平兩地分居，一時間好不了，但似乎也甭不了。
周蕾當時有點緊張，覺得馮太平是喜歡李老師那種味道的女生的。
5
有一次周蕾晚上下了晚自習後，去給馮太平還書。
在寂靜的辦公室，她看到馮太平和李老師兩個人在辦公室站著，相對無言，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動了起來，過了一會，李老師轉過身，竟然滿臉淚痕的走了。
周蕾走進辦公室，喊了一聲「馮老師」。馮太平回過頭，對著她一笑。
她突然像是看到了晴天，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走過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馮太平錯愕，但是很快，他吻住了她花瓣一樣的嘴唇，也享受了起來…
但是吻過以後，他又很自責，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將她推出了辦公室。
周蕾在辦公室哭了起來。教學樓的燈已經熄滅了，只有幾間辦公室還亮著燈。她一直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等馮太平，他一直不肯出來。在其他幾間辦公室也熄了燈以後，周蕾也有點累了。坐在馮太平辦公室門外，瞌睡襲了上來，她倚著門睡了。
她聽到他躡手躡腳地開了門，看了她一陣。她突然睜開眼，說：「馮老師。」
他有點無奈，心疼地看著她。她看著他又笑了起來，他終於拉起了她的手，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了校門，在外邊小攤上一起吃了一碗粉。
馮太平堅持要送周蕾回宿舍，說他親自去和宿管老師說。周蕾不肯，兩個人僵持了好久，馮太平心軟了。他說：「去我家吧。」
他帶著周蕾回了家，他睡沙發，讓周蕾睡他的床。兩個人又依靠著親吻了一陣，馮太平還是拒絕了周蕾與誘惑，堅持自己睡沙發，兩人一夜相安無事。
6
夜宿事件以後，周蕾去找過馮太平幾次，他明顯躲避周蕾。上課的時候，他也很少與她對視，基本不叫她回答問題。但是批改她的作文，非常詳盡。
是禍躲不過。
剛步入夏天的時候，馮太平妻子回來了，她肚子高高隆起，還帶著趾高氣揚的表情來找了周蕾。她說，聽很多老師說過她和馮太平的閑話，學校外面的攤販也說過，她和馮太平一起深夜吃過粉，然後一起回了家。
馮太平妻子還找到了校長，一定要個說法，否則要告到婦聯，說在職老師衣冠禽獸，趁老婆懷孕之機與女學生苟且。在學校為難的時候，馮太平辭職了。
周蕾的父母也到學校鬧了幾次，學校把周蕾退回了A城，賠償了她父母一筆錢。周蕾從此輾轉地上了好幾個學校，最後又休學了一段時間。
她休學的時候，在家裡接過一個電話。馮太平好像喝了酒，在電話里一直問她：「你，你有沒有想過我？…」
然後他又不等她回答，匆匆地掛了電話。
從此，馮太平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周蕾有時候會夜間痛哭，對於他，她只有那個吻的回憶了。
…
後來周蕾上大學的時候，偶遇了馬鳳一次。她在省城服裝店賣衣服，她和她聊了很久，突然支支吾吾地說起了馮太平，她說馮太平妻子生了個女兒。她把女兒給了馮太平，然後離婚了…
周蕾突然心中一酸，也沒有了再追問的勇氣。在她家裡，B城一中和馮老師都是禁用詞，有人偶然提到她的那一段求學經歷，父親都會暴跳如雷。
他們不相信馮太平，也不相信她的清白。
他們甚至認為馮太平是報復，報復周蕾父親的老同學李校長的仇。
慢慢地，所有的事情，過往，都隨著恨著的人逐漸淡忘的回憶，漸漸消失了。也包括周蕾曾經熾熱的愛。
在她再看到馮太平的時候，他混得好像有一點落魄。她盯了他很久，終於看到他看向了她，眼中驚詫、不敢相信，到逐漸驚喜。
「馮老師。」她首先和他打了招呼。馮太平也和她打了一個招呼，兩個人閑聊了一會。他終於問她，「你，結婚了吧。」
「結婚了。」聽到答覆後，他眼神里還是黯淡了下來。
她看著他，很坦然。並沒有誰有等誰一輩子的義務，如果說他們有過愛情，那也是上世紀的事情。
「哦，哦…」他盡量訕笑著掩蓋自己的失落，也想假裝有客戶在呼喚他而走過去。周蕾咯咯笑了起來，「去年已經離婚了。如果你只離一次婚，咱們扯平。」
她熱烈的看著馮太平，又不等待他的回應，俏皮的對他說，「要不，等你下班，咱們一起去吃碗粉？」
銀行外的大街上，車子川流不息。剛剛下過一場磅礴的大雨，但太陽很快又頑強的在烏雲下鑽了出來，一道彩虹，美麗的橫跨在了城市的上空之間。
TAG:得芬 |